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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畜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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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许莲去了王家门口,才发现周围密密匝匝围了一圈的人。
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凑近了听听,倒是收获颇丰。
许莲白了脸,压着心窝里的火,喘口气,侧着身与阿婆细细说:
“阿婆,我暂且进去瞧瞧。”
语罢便挤着众人抬脚进了里屋。
是一番惨淡的光景。
冯晚玉怏怏儿的躺在床榻上,面如死灰。
大姐晚春立在一旁,面不带笑,无神无主,抬眼见了许莲,终于扯出一抹凄惨的笑,才落下泪。
“莲娘……”
许莲快步前去,轻轻揩走晚春的泪珠,拥住她。
事情是这样的。
冯氏姐妹原是同许莲一样被诱拐到上杏村。
她们本是京城富庶人家儿女,享的是富庶人家的待遇,不曾受过这些委屈。
可惜冯家主人沉迷女色,家中子嗣繁多,再者冯氏姊妹为妾生,冯家不甚在意,甚至无人追寻。
王益是做的是拐卖勾当。
他算不上女子,却也算不上真正的男子。
他自称师从王二喜,练得一副脱胎换骨的好绝活,众人单从外表看,似个模样周正的姑娘。
他戴一发髻,妆妇人身首,自幼缠小脚。
或诱骗,或逗引,或迷药,残害妇女,诈取财物。
自他拐了冯氏姐妹后,贪恋大姐女色,硬娶了冯氏晚春。
同样约法三章,不得动她妹妹冯晚玉。
王益当然称好。
几年也就这般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冯晚春自认心随境转,转时无忧,转时无喜。
谁又能想到王益这般贪心,竟想着大女为妻,二女为妾,妻妾同行,贪着三人比翼,坐享齐人之福。
姐妹不侍同夫,乡野村妇都知道的道理有谁不知呢?
王益妄图强/暴,晚玉何其勇敢,与王益拼搏,最后落得满身伤痕,自觉无颜愧对阿姊,挂了白布。
所幸被春娘及时救下,但已无生存意识了。
温婉如春,娇怜如玉。
如今怎地这般田地?
许莲几乎也要泣出声来!
冯氏大姐似抓住菩萨般握住许莲的手,并将她的手往自己的心上搁,椎心泣血:
“好妹妹,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儿这般难受,我的肝肠俱是断了呀。”
冯晚玉脑中回响起姐姐的话:
“以色侍君者难久矣,色衰而爱弛”。
她读过书,认得这是汉武帝的李夫人,那位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佳人。
冯二娘愤愤地想:
你不爱王益,李夫人爱汉武帝,所以你不是李夫人,你要忘了我,你要为了渣滓忘了我?
床上的可怜的姑娘重咳三两声,白帕上梅斑点点,玉女颤颤指着冯晚春,怒目道:
“那畜牲这般对我,你既如此思他,又救我做甚?恐是不要我了不成?”
语罢不禁自怜,潸然泪下。
冯晚春忙端了水去,扶起她坐着饮下。冯二娘不依,脱了她的手,专要刺她的。
“姐姐错了!你打我罢,求你将我好生打醒!”
冯晚春悲不自胜,扯着二妹的手,便朝着脸上掴去。
冯晚玉一惊,忙收回手。不过是气话,她哪里舍得?
冯氏二女相偎,团团悲泣。
晚春靠在阿妹身旁,自喃道:
“我拜天祭地,奉菩萨观音,如今落得这番下场,许是我无钱上香,佛祖天地将我忘啦。”
许莲默然良久,此时不免喟然,上前许她一个佛祖不曾许她的臂膀。
冯晚春眼泪淌尽了,她说:“我定会寻个说法。”
使其惶惶不可终日。
*
冯晚春的方法是报官。
上杏村一个小地方,要报案得往上一级的杏花县报。
杏花县的县太爷叫做陈鹏年,康熙三十年中的进士,时年二十八。进士及第后就被派来杏花县任职。
男子三十而立,这个陈鹏年虽是才高八斗,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佞官。
平素里断案凭着银子,谁多便偏袒谁,是个混不吝的。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欺压惯了,百姓敢怒不敢言。
这不,果不其然,已经报上大半个月了,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消息。
冯晚春恨尽天下贪官,无用无知。
呜呼!可恨、可恨!
许莲自是知道这种结果的。
若是县太爷可靠,她未必还会呆在上杏村。
贪官像海岸的飞沙,也似拍打的浪,无穷无尽,一波未灭一波又起,反复反复,何日可休?
贪官若覆,既不可实现,亦无法想象。
不覆不可,覆也不可。
许莲还没晃过神的功夫,王家又出事了。
王益死了。
有人在王家发现了王益的尸首,显然已经死了好几天。
大家一传十,十传百,说是冯大娘替妹报仇。
人死了在小山村里可是件大事,这下,不需上报,第二天,冯晚春便被押至衙门里受审。
冯晚春并不留恋,此去必死无疑。
只是可怜她的幼妹,没了她,她该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