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口的回眸》清亭

10、十、悦来客栈（朱时秋）

　　悦来客栈，龙门客栈，人肉包子，再来一个龙凤店，头有些大了。一个姑娘家，深居简出的，脑袋瓜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同去南京把那件事调查清楚，本是我提出的。只是每次一见到夏儒，就想到他与秦粟在一起时甜蜜恩爱的样子，心里总不太乐意。可尴尬归尴尬，早点把那件事处理好了，秦粟也就能早些敞开胸怀乐观生活了。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介怀，其实也没什么的。
　　临行前两天，听说夏家小姐也要同去京师，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顿时减了不少。那丫头现在可是有趣得紧。我想，有她加入，会使我跟夏儒不致过于尴尬吧。
　　换做以前，我宁可与夏儒一路磨叽下去也不要她在旁。不是讨厌她，只是不喜欢。因为不喜欢，所以不想让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对她没有好处。我得离她远些才好。
　　不过现在，那夏家小姐，不，是茉儿，整天开开心心嘻嘻闹闹的，让人也跟着高兴轻松起来。一路上时不时地与她打趣，看她撅嘴奸笑瞪我嘲弄我的样子，觉得日子好生逍遥快意。
　　她很害怕露宿野外，说是在外边只能吃干粮，没白米饭吃，日子很难捱。白米饭有这么好吃吗？她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带她去京城的各个酒楼，尝遍所有的白米饭。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天天带她，尝遍所有。看到对面的夏儒又满眼宠溺的对着她笑，释怀，茉儿这么个有趣又机灵的丫头，是值得大家宠的。
　　其实我知道，她不喜欢露宿，是不希望让大伙儿在严寒刺骨的荒郊野外过夜。当她得知有两个随从受了风寒时，眼里满是焦虑和愧疚。她说，如果不是有她在，大伙儿就能睡马车里，那就不会有人得病了。
　　真是个傻瓜，难道她不知道，就算她不在，随从也不会进马车吗？
　　有时候会无端地想，一个人怎么突然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变得让人一直想亲近她，让人一看到她的笑容，就觉得生活是灿烂的。转念一想，何必探究这些，人生本就是奇妙的，能有好的转变那是万幸，用心欣赏便是了。
　　车要是能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挺好。

　　每进一座城，她便兴高采烈地把所有的客栈酒楼看个遍，也不知她在兴奋些什么。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我和夏儒都随她去。整日呆在马车里确实太无趣了，能有事情让她神采飞扬，自是求之不得。
　　命令随从们快马加鞭地赶往徐州城。看这天，似乎有一场大雪。不想她早上起来看到我们一个个成了雪人时，又露出小猫般受伤的神情。
　　进了城，她照例开始数客栈。没曾想，她见到“悦来客栈”会这么激动，手舞足蹈到把周围的人都引了来。一个客栈不够，她又激动地把我扯到了“龙门客栈”前。
　　她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扯着衣袖也会让人侧目。不过，就这么牵扯着也挺好，有种两小无猜的错觉。注意到夏儒投来的两道寒光，不得不把早上才被茉儿批判过的“存天理灭人欲”扶回正位。这会儿总算明白了，为何茉儿说夏儒是卫道士——真真是一杆道德规矩的标杆，有时候实在添乐趣不足、煞风景有余。
　　可我毕竟不是敢于批判程朱理学的茉儿。自小读圣贤书长大，我不能视礼节于无物。小心翼翼地推开她抓着袖子的手，顺势依她言，探身看那老板娘的容貌。她为什么会认为，经营这店的是位老板娘而不是老板呢？
　　果然是个美人。
　　不急着回头，想象着此刻茉儿热切的小脸，那里一定挂着掩不住的急切与兴奋。
　　我想就住这龙门客栈吧。老板娘确实赏心悦目，茉儿一看到美人就来劲，激动之余不免黯然神伤一番，那样子很滑稽，看几遍都不过瘾。其实很想告诉她，好看耐看的并不一定是美丽的容貌，她脸上丰富的表情就很吸引人。
　　悦来客栈是不想去的。刚刚茉儿在他们店门口引来店里店外那么多人观望，要是再进去住店，难保不会再有人看她。这么盯着一个姑娘家看，像什么样子！更可气的是她自己竟毫不自知。看她平时聪明机灵，有时又迟钝得紧，她不知道姑娘家不好这样抛头露面的？
　　人肉包子？本以为是她随口说说，没想到店堂里真有人这么打趣。也许曾经有哪个说书先生讲过龙门客栈卖人肉包子的故事吧。看到她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闪到我身后，不觉笑了：吓到了吧？
　　算了，还是住悦来吧。再者，总是看到美人，会伤到她自尊的。
　　“夏儒，今晚我们就住悦来客栈吧？”
　　看到夏儒一愣：“朱兄，为什么这么叫我？”
　　“很顺口啊，叫得顺口才亲切嘛。茉儿你说是吧？”回头，果然看到茉儿一脸的幸灾乐祸。
　　她笑弯了眼的样子，挺漂亮的。
　　晚饭是在夏儒的房里吃的。茉儿津津有味地捧着一碗白米饭扒拉着，时不时挑些五颜六色的菜来吃。她不挑食，说营养搭配均衡才能健康。不是很明白她在说什么，也学着她尝遍各道菜。
　　豆角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但是看她吃得这么起劲，我强忍着一口吐掉的冲动咽了下去。哎，真是难吃……
　　她吃饭很是斯文秀气，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倒与她大大咧咧的个性不太符。她吃得很香，好像口中的白饭青菜是天上有地上无的至珍美味，让看着的人也跟着垂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