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回 逃 ...
-
天终于有了蒙蒙亮光，“呲啷啷——”开锁的动静一起，夜光立即从浅眠中清醒过来。
“喂，里面那个，起来走人了嘿！”刑部来的几个衙役呼喝着，其中一个领头的拿着一套大木枷，往牢房的木栏上重重磕了几下。
夜光纤细修长的身形凝于石壁一角，发髻凌乱，将苍白的面容掩去大半，眼睑挑起个缝儿，瞥了他一眼，没动。
“嘿！”那衙役瞪着他的牛眼嚷嚷，“官爷我大清早的来给你挪窝，你倒耍起排场来了，以为我不打女人是怎么着？”
将军府的军士站在门口不耐烦地训道：“耍威风回你们衙门耍，这儿是将军府，赶紧拿了人走人，把她交到刑部，我还得回来复命。”
领头的衙役立马换了脸色，连连应承，“哎哎，小人马上就好。”说完就冲另外几个使眼色，要把那数十斤的大木枷往夜光脖子上套。
将军府的军士看得皱眉，“哎，她这么点儿个人，你们用得着套这么大的枷么？”
衙役在一旁谄媚地笑着，“樊爷，这贱人恶毒至极重伤了燕将军，咱素来仰慕将军神威，也想替将军出口气不是？”
樊姓军士冷笑道：“放你娘的屁！以为我没脑子？你们是惧她武功，怕伤了自己吧？让她伤了将军是我们这帮人该死，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本事倒也难得，你们这些下三滥别辱没了我们将军的名声！”看衙役仍有些犹豫，又再补了一句，“把你那颗老鼠胆放回肚子里，炳爷手里走过的犯人我就没见过还能翻出花样来的！”
衙役摸摸他胡子拉碴的宽下巴，笑道：“小人明白，那就依樊爷的意思。”转身冲手下人一挥巴掌，便收了木枷，让两个衙役架起夜光拖着往外走。
夜光虽然清瘦，却是曲线有致，脸蛋也是令人惊艳的，那两个衙役得了这美差，趁着牢内光线昏暗，在夜光腰间胸前狠摸了几把。
夜光垂着头，看不出表情，任他们拖着往外走。
牢内，潮气喧天，青石板就从来没干过，偶尔一阵阴风嗖嗖刮过，刺骨的湿冷。壁上的灯火显得微不足道，火苗无风也是摇曳不定的，仿佛随时都会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除了火星儿偶尔轻微的爆裂声，一片死寂。
出了地牢的铁门，眼前顿时敞亮不少。
将军府的地牢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巡逻卫队轮流换班，巡查周边的动静。太阳还没升得太高，只在屋顶之后冒出金红的光，将地牢门前的一对石狮子照得更加狰狞可怖。
铁镣将手脚磨出了血，肌肉的酸痛并未有一丝减缓。身边守着九个人，一路出府，每道门都有侍卫站岗，中间还碰上几趟巡逻的。
夜光在心中冷笑，燕辰造了这么多杀孽，原来是个怕死的。
到了将军府侧门，刑部的囚车已经候在那儿了。夜光微微抬头，刑部除了去地牢接她的四个人之外，还有十人守在囚车周围。将军府倒仍然只有那五个人送押。
夜光转头，冷冷地问衙役，“庆春班的人呢？”
衙役一巴掌甩了过来，揪起夜光的头发，恶臭的口气喷在她脸上，“小贱人，怎么跟爷说话呢？还当你是人人捧着的角儿？都他娘的到牢里吃潲水去！”
夜光屏息忍了，看来是自己受审的时候就被刑部的人押走了，难怪回到牢房就没再听到方欣然的聒噪。
那么，就现在吧。
夜光眼中变得水光粼粼，怯怯地望着那衙役，红唇轻轻开合几下。
衙役心神一荡，凑过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夜光对着他的耳朵微微吐气，“我说，你可以……”
眸光凶光暴盛，头突然后仰，猛地向衙役的耳廓撞过去，没说完的话语衙役的痛呼在同一瞬间响起——“死。了！”
话音未落，脚下一变，腰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拧，架着她的两个衙役反应不及，被惯性甩退几步。夜光双手跟着往左挥过去，手镣圈住一个衙役，交叉绕住脖子，一绞，那衙役的惊呼随着他的颈骨断在喉中。
“仓——”的一声，苍漪从小腿处抽了出来，铁打的手脚镣铐像萝卜似的，“锵锵”就被看成两段。紧接一剑直刺向右侧的衙役，一中即收。再提气一纵，袭向捂着耳朵忘了喊痛的领头衙役，他一声惨叫，本能地转身要逃，忽觉破风之声追着脑后而来，下意识地回头要看，谁知迎面撞上了被当成鞭子使的精铁脚镣，脑门霎时多了个洞，直挺挺地扑倒在地，血汩汩地冒，眼看是不活了。
肘腋惊变，眨眼间已成两死一伤！
众人此时方如梦初醒，骇然望去。将军府侧门原本洁净此时满地血腥，那女子横剑而立，眸色冰寒，满身戾气，衣袂乘风翻飞如黑色狂浪，生生罗刹！
眸光扫去，一干衙役慌忙连退数步。
五个军士愤然高叱，钢刀出鞘，争先围上。
五柄钢刀交错有致，虽然大开大阖，但配合默契，这边方击退，那边马上补上，挡住这个的横斩，那个的竖劈又到。夜光招式精妙，虽破不了他们的军阵，他们一时也奈她不何。
军中苦练的战阵只有身临其中方知厉害，在满月宴上夜光尚无法迅速突围，更何况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若不能尽快脱身，只怕今日就交代在这儿了。
夜光的武功是这几年速成的刺客技巧，凭的是快、狠、准，但内力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若陷鏖战，必败无疑。而现在不是弃剑投降就能了事的，若败，则必死！
夜光下腰后仰，横剑架住两柄刀锋，翻身一脚，踢飞身后之敌，又向身前一人补上一剑，总算杀出了一个空缺。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夜光飞身而起，向着衙役最少的方向冲过去。
“拦住她！”一个军士嘶声大喝。
两个衙役鼓起勇气往上跨了一步，夜光身形一晃，竟出现了错影，衙役不由迟疑，胜败只在一瞬，两只断臂已高高抛起，重重落地。
“啊啊——！！！”
“妖女！”
军士目眦欲裂，将手中钢刀不管不顾地投了出去。
眼见寒光近体，夜光招式用老，竟无法避过！
岚暮歌，我尽力了……
夜光面上不自禁地现出一丝凄然，闭上了双眼。
——————————————————————————————————————————
“唉……”
比地牢亮堂几分的牢房里，方欣然百无聊赖地扯了根稻草拿在手里蹂躏。
“岚夜光，你最好别再让你姑奶奶碰见，不然你就死定了！”方欣然低头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你还是别死了。”
“唉……”
“班主，你就消停会儿吧。夜光没事也被你念出事来。”庆春班的琴师靠着墙懒懒劝道。
方欣然柳眉一挑，嗔道：“我呸！你就不能盼她点儿好？”
琴师抚额道：“是谁说她死定了的？”
“我……”方欣然正要反驳，窗口冷不丁仍进一块石头，正好砸在她肩上，她跳起来骂道，“谁这么不长眼，敢砸你姑奶奶！”
旁边的舞姬手快捡了起来，石头外面还包了层白绢，隐隐透出些墨迹，她将白绢剥了下来，递给方欣然，“班主，有信。”
方欣然犹自忿忿，一把抓了过去，往眼前晃了一眼，杏目忽地睁圆，逐字逐句的看完，笑道：“死丫头命真大。”
旁边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轻舒一口气。
方欣然一副扬眉吐气的架势，迈到牢门前放声大喊：“牢头！牢头！快点给我过来！”
如是重复喊了五六遍，一个着官差服饰的肥硕男人慢腾腾地晃了过来，嘴里还叼了根牙签，“大清早的叫春啊！喊你爷爷做什么？”
方欣然从怀里掏出个银令牌晃了晃，“我要见你们李侍郎。”
牢头呸了一口，一双死鱼眼里满是贪婪的光，伸手就要来抓那个令牌，“先让爷看看是什么货色。”
方欣然举着令牌，待他手伸过来，反手揪住，往跟前一拽，牢头重重撞在木栏上，一声“哎哟”还没喊完，声调一拔，变成了杀猪一样的哀嚎。
方欣然脸上笑得欢畅，手上力道加重，“乖乖把李四给我叫过来，不然你绝对不只折一根手指头！”
——————————————————————————————————————————
青烟袅袅，瑞脑销金兽。暮歌端坐案前，轻调商徵。一切静好。
细碎、急促的脚步扰了屋子里的清净，碧衣在门口喘了几口，让呼吸平静了些，扬声禀道：“夫人，出事了。”
琴声骤停。
“进来细说。”
碧衣走到案前，轻声道：“刑部来拿人，本来顺顺利利的，谁知到了侧门，那刺客突然发难，杀了两个衙役，伤了一个。侍卫们想要拿下，没有成功，那刺客的同伙突然出现将她救走了。夫人，樊侍卫殉职了。”
暮歌手一抖，讶道：“怎么会？”
碧衣垂首，戚然道：“五个侍卫围攻刺客时，被她刺中了喉头。”
暮歌定定看了碧衣半晌，犹豫道：“那刺客……怎样了？”
碧衣回道：“夫人，她被同伙救走了，可是也受了重伤。”
“重伤……？”暮歌欲言，又止，“樊侍卫的家人那里要好好抚慰，我本只想请他帮忙照应着些，没想到竟害了他的性命……”
碧衣应了。
暮歌望着琴弦出神，夜儿，为什么总是将自己置于险地？
碧衣知道自己可以走了，福了一礼，退了出去，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心中不禁感慨，夫人虽然性子冷了些，终究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那人却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这两人，真是姐妹么……？
——————————————————————————————————————————
钢刀照着背心直刺过来，夜光不得变通，本已闭目受死，突然听到“当”的一声，而后便觉得背后一凉，一阵剧痛。夜光睁眼一看，不知哪里飞来的一箭，正中刀头，虽然不及打落，却也让刀只在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血流的吓人，不过到底保住了性命。
另有两个黑衣人蹿了出来，一边一个扶住夜光，甩出一把暗器，趁着众人抵挡的混乱，飞檐走壁扬长而去。
三人奔至一条暗巷，其中一个听见夜光说话，便问：“殿下，您说什么？”
“放手。”
“殿下，现在还不安全，我们受命保护殿下。”
“放手……”
“殿下，请再忍耐一下，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出了城就好了。”
“我说放手！”
苍漪带鞘挥了出去。
两个黑衣人赶紧松手躲开。
夜光早已到了极限，无法平衡，踉跄几步，全靠扶住了墙才能站稳。
一个黑衣人又上前要扶，却被苍漪挡住。
“殿下……”
“哼？殿下？”夜光一哂，“我不过一个落魄江湖客罢了，当不起两位大人的抬举。”
“殿下……！”
“住口！”夜光厉声一喝，却岔了气，咳嗽了几声，强自忍住，“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岚夜光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受岚觅一丝恩惠！”
“殿下，您不要这样，太子殿下他……”一个黑衣人想要辩白。
夜光决然打断，“哪里还有什么公主太子！在他举国向晋贼投降的时候，可想过他自己是岚国太子！”
安静……
“没话说了吧？给我滚回你们主子身边去，不然我就自刎当场！”
“殿下！”黑衣人无奈长叹，“罢了……卑职遵命，请殿下珍重！太子殿下其实……”
“滚！”夜光暴喝。
两个黑衣人纵身消失。
夜光喘着粗气，一步一踉地扶着墙往巷外走。
短短一条巷子，却像没有尽头。失血越来越多，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几乎是凭着意志在迈动步子。
似乎亮了些。似乎热闹了些。
夜光也分辨不出了，倒在了一个门前。
“救命……”
手甩在门上，“叩”地轻响。
“救命……”
再甩上去，声响仍然微弱。
“救……命……”
眼前已是一片苍白。
难道真要死在这……？
“你大爷的！大夫就不是人就不用休息吗！老子还没开门呢！一大清早就来催命！”门呼地开了，男人咆哮的声音砸进夜光的耳朵。
夜光极力伸出手去，抓住朦胧间出现的蓝色袍角，“救命……”
那人笑得哼哼哈哈，“救命？到这儿都是求我救命的，我救的过来吗？”
“救……命……”夜光只会喃喃着重复这两个字。
那人蹲了下来，掰过夜光的脸，调笑道：“算了，这么漂亮死了本公子也心疼，你就以身相许报答本公子的大恩大德吧！”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回 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