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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探 ...

  •   燕辰醒了。

      第一眼看到暮歌,竟恍如隔世。而实际上,他不过昏迷了两日。

      暮歌将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道:“不要动,伤口还在长,要静养。”

      燕辰停了要起身的动作,反手握住暮歌的柔荑,道:“你一直守着我么?”

      暮歌轻轻摇头,道:“我支持不住,几乎都是大夫人守着。她刚刚才去休息。”

      燕辰微笑道:“你就是这样。”

      暮歌淡淡望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燕辰暗自叹了口气,复含笑问道:“你见过她了吗?”

      “没有。”

      “她现在如何?”

      “不知道。”

      这一次,燕辰叹出了声,“暮歌,你我是夫妻,不必诸多避忌。”

      暮歌沉吟片刻,轻启樱唇,“听大夫人说,燕统领自那天夜里就一直在审,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燕辰蹙眉,“炳叔?父亲知道了?”

      “恩。”

      结缡五年有余,燕辰却仍然无法从暮歌这静如黄昏的脸上看出真实的情绪,燕辰抬起另一只手揉揉眉心,柔声道:“暮歌,帮我把燕全叫过来吧。”

      暮歌颔首,将手从燕辰手心里抽出来,欠身一福,出门唤人去找那位燕辰的左膀右臂。

      ——————————————————————————————————————————

      回到自己院中,暮歌乏力地倚在窗边的沉香暖榻上。侍女碧衣赶紧开了窗,往鎏金香炉里添了一抹宁神香,又将沏好的雨前龙井端到暮歌伸手可及的小案上。

      暮歌望着窗外,和风正好,海棠花开了一树,片片缤纷,随风而舞,美景当前,她的眼中却无一丝愉悦。

      碧衣窥了一眼暮歌的脸色,明明刚出月子,那些名贵的、比名贵更珍贵的种种补品,却像从没经过她的胃一样,脸上永远都透着血色不足的苍白。

      碧衣跟了她五年,虽然亲近,却不亲密,这位主子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周身绕着一股仙气,沾不得半分人间烟火。

      “夫人,将军刚醒,您不多陪陪他么?”碧衣试探着问。

      暮歌恍若未觉,连视线都不曾动摇丝毫。

      碧衣对此习以为常,转身便要去找别的事做。

      “碧衣。”

      碧衣应声回身,暮歌姿式未改。

      碧衣有些犹豫地确认了一遍,“夫人,您叫我么?”

      暮歌转过头来,浅浅一笑,“是。帮我把枕边的匣子拿过来好么?”

      碧衣对着暮歌的笑靥,一时竟觉心神恍惚,下意识地答了声,“是。”便忙不迭的去将枕边的花梨木方匣捧了来。

      暮歌接过,笑意仍在,“你先去休息吧。”

      碧衣应了,行礼告退。

      方匣被打开,里面还盖着一层白绒,暮歌慢慢揭开。雪白的皮毛上搁着一柄匕首。小臂长短,鞘身以羊脂白玉打造,棱角上嵌银,素雅高古。“叮”地一声拔出,是玉的清脆声响。在阳光之中,竟能看见刃身上生起的疏疏白烟。

      玄冰之玉。

      岚国至宝,镇国三器之一。

      另外的两件,长刀“业火”现在在晋国皇宫的宝库里供着,短剑“苍漪”与同生双璧的另一位一样流落不知何方。

      暮歌将玄冰之玉举在眼前,一阵风起,有几缕青丝被吹到匕刃上,风住,几丝断发飘飘悠悠地落在她的衣襟上。

      碧衣在门口唤了一声,“夫人。”

      暮歌还刃入鞘,收入袖中,“什么事?”

      碧衣得到许可,走了进来,“将军请您过去。”

      暮歌淡淡应了。

      ——————————————————————————————————————————

      燕辰半躺在床上,见暮歌进来,伸手往桌上一指,“这是夜光的说辞,你看看。”

      桌上有两个托盘,一个盖着白布,不知是什么物什,一个盛着几张白纸。暮歌的目光在盖了白布的托盘上停了一瞬,拿起白纸,粗略看过。

      燕辰观察着她,“炳叔审了她两天两夜,她一句未改。”

      暮歌放了供词,兀自掀开了另一个托盘上的布。

      二尺二寸的长度,似金似石的材质,通体漆黑,日光照在上面,像是被吸收了一样,没有一丝反光。

      短剑苍漪。

      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暮歌慌忙闭上了眼。

      “暮歌……”燕辰唤她。

      暮歌镇定下来,走到燕辰床边,坐下。

      “暮歌,你在紧张什么?”燕辰拉过她的手,握住,“你在发抖。”

      暮歌不语,定定望着床头的雕花。

      燕辰道:“炳叔已经放夜光去休息了。”

      暮歌微微挣扎,将手抽了回来,笼入袖中。

      “明天她将移交刑部,你……”

      “叮”地一声脆响,燕辰未出之语被强硬的打断,暮歌不曾习武,每个动作在他眼中都洞若观火,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柄玄冰之玉是如何抵在了自己的左胸上。

      还未扎进去,燕辰却觉得自己已然重伤。

      “这就是你在枕边放了五年的东西?”燕辰问,脸上的笑显出凄厉,“原来左边是要留给你来刺的。”

      暮歌眼波动荡,握着利刃的手却不再有丝毫颤抖。玄冰之玉猛地被举高,狠狠落下——

      但,仍在一厘之外的距离,顿住。

      “我要见她,现在。”

      玄冰之玉缓缓升高,再次入鞘。燕辰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突然改变主意的暮歌。

      “好。”

      暮歌起身,“庆春班是我召的。”一句掷地,便决绝离去。

      “我知道。”燕辰的声音更显虚弱。

      脚步应声刹住,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走出门去。

      ——————————————————————————————————————————

      很累,但睡不着。浑身的肌肉骨头都在发疯似的痛。胃在抽搐,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松开,再拧一把。嗓子里被放了把火,灼灼的疼。

      夜光躺在烂草堆上,一动不动。

      朦胧间,有一股清流润湿她的唇,她本能的逐着那股清流,死命地往喉咙里咽。但喝得太急,呛到了气管里,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她被搂进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感觉好多了。

      “夜儿,吃点粥。”

      声音温柔,夜光觉得自己好像在温水里泡着,从未有过的舒适。

      却又似曾相识。

      暮歌就着碧衣手里的碗,舀了半勺药粥,小心翼翼地喂到夜光嘴里。一口,两口,夜光温顺得出奇。

      暮歌的唇边有了些真心的笑意。

      “呕——呕哇——”

      夜光突然吐了,暮歌措手不及,险些把碧衣手里的碗都给碰洒了。

      夜光没完没了的吐,久不进食,胃里乍一有了东西,竟然不适应地要全吐出来才罢休。

      暮歌吓了一跳之后,又坐回夜光身边帮她抚背。秽物沾到了她的裙角、鞋上,她细细看了,除了开始的一点粥之外,全是酸水。

      牢房中的气味更加的令人作呕。

      暮歌心中大恸,“夜儿,你为什么要来?”

      夜光此时已恢复了神思,“我要看看你……”抬袖重重抹去嘴角污渍,“看看你在仇人的怀里笑得可开心么!”

      暮歌蓦然沉默。

      碧衣替暮歌打抱不平,“你这刺客,怎么能这样说夫人!”

      “碧衣!”

      暮歌一声喝断,碧衣立即噤声。

      “哈哈哈哈哈——”夜光本意是在放声狂笑,但她自身的虚弱,却让这笑声听在耳中多了几分可悲,“夫人?呵呵呵……可不是么。如今我该如何称呼你?燕岚氏?哈哈哈哈……”

      此言诛心!

      暮歌一下腾了起来,眼睛里的火清晰可见。

      然后,慢慢的,结成了冰。

      “明天你会被移交给刑部,你清楚你的下场么?”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着嘶哑。

      夜光乜斜着她,不在乎地道:“不过一死。”

      暮歌凉凉地看回去,“岚觅,岚觉,岚觐,我,你,五个人的命是岚国二十万将士和父王的血换回来的,你这么容易就想死?”

      夜光冲口而出:“你凭什么跟我提父王和岚国将士?你们四个如今在晋国身居高位,安享荣华,不知午夜梦回,可有冤魂索命!?”

      暮歌冷笑,“你要是个有志气的,怎么落得这般惨象?”

      “难道要我像你一样,对灭国仇人投怀送抱,还给他生儿育女?!”

      “你看不惯,大可另寻他路,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报仇。”

      “不用你说!”夜光喘着粗气,咳嗽不停,待气息稍稳,冲着暮歌一字一顿地道:“我若活着,就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暮歌忽而一笑,“我等着。”

      空气在沉默中发酵,膨胀,挤得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暮歌打破沉默,“这五年,你都在做什么?”

      “呵。习乐,习武,杀人。”夜光说得轻巧。

      暮歌点点头,继续问:“这么说,这几年江南猝死的那几个将领,都是你的杰作?”

      夜光不无讽刺地道:“好说。”

      “难怪,他们死前都与庆春班照过面。”暮歌垂睫,又问,“你没被人怀疑过?”

      夜光不雅地耸耸肩,“方欣然总有手段化险为夷,我也就不必顾忌那么多。”

      “方欣然?她身后是谁?”

      “不知道。”

      “……”

      “你不必这样看我,我的确不知道,也不在乎知不知道。”

      暮歌忍不住想甩她一个耳光,她怎么能如此轻忽自己!

      却,突然醒悟过来,如今二人的处境——

      一个是敌国将军的妾室。

      一个是亡命天涯的伶人。

      ……罢了。

      暮歌长舒了一口气,淡淡道:“既然你我相看两厌,不见也罢。东西我给你留下,你爱吃便吃。明晨卯时,刑部会来提你。”

      几句话说完,便领着碧衣离开了。

      夜光颓然倒在烂草堆上,方才一番争辩,已让她原本就没什么存货的身体更是消耗一空,现在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闭上眼,暮歌离去的背影一闪而过。

      云锦衣裳,钗环精致,夜光还能回忆起方才她的手的触感,柔软细腻。白衣青丝,皎洁如月。

      再看看自己,一身狼藉,一双手因为这五年日夜不缀的习武已长满硬茧。除了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再无相似之处。

      你还如月宫中的仙,而我,已成了地府来的鬼。

      身下有什么东西总硌得腰间生疼,夜光挣扎着伸手去摸,触感坚硬,不冷不热。

      夜光心下大惊,连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终于将那物扒拉到了视线可及之处。

      短剑苍漪!

      夜光一呆,愣愣地转过头去。

      粥,暮歌带来了满满一盅,方才盛出的一碗并未喂完,冒着诱人的白色雾气,暖且香。

      她说的是,明天卯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回 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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