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罗斯维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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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维尔从十七年前就和这一家人住在一起了。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女孩留着珊瑚色的齐颈短发，神情娇憨却又认真，「看起来好严肃哦。」
「…等人。」
听上去，就像一次答非所问。
「哎？等人？」十来岁的小姑娘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毫不留情地调侃，「等谁啊？」
青年摇头，沉默许久。
远方的海面与天连成一线。
「玛丽莲。」
「啊？干嘛呀。」
「你说，他会来吗。」
「哎？」
容姿秀美的天人青年闭上眼睛。
「…从里哪来？」
罗斯维尔低头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复又张开双目继续道：「空海的那边。」
这里是易丹工业区。
在浩瀚无际的空海那边，则是混乱的无法地带。
「你们在这啊。」
青年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岁月为他刻下了磨砺的沧桑，但从眉角眼目之中还是能窥见他年轻时的俊美和英气。
…也许血统遗传真的是身为天人的一种优势。
「啊，爸爸^-^工作完了吗？」小女孩小跑过去摇了摇男人厚实的手掌，「我们在看海哦。」
青年有些不太习惯地仰视着对方，仰视他背光的脸孔——仿佛那将是一种救赎。
「……夏伯恩叔叔。」他将目光垂到对方脚下，低声轻唤。
「你心情不好啊。」男人慈爱地笑笑，然后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拍拍青年的肩膀，「担心诺斯匹斯的考试吗？」
并非如此。尽管只有通过明天诺斯匹斯枪学院的考核，他才能被正式授名为「机械师」，可事实是青年对此其实根本不热衷——又或是、他早已不在乎这个名字了。
但他还是点头了。
「年轻人总喜欢胡思乱想。」男人显然是相信了他的话，「……你很优秀，完全不必为这种事伤脑筋。」
青年没有回答，继续眺望着大海。
夏伯恩突然有些不安，甚至是担忧。恍然间他好像在青年的背影里看到了一些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东西——仇恨、纠结、悲怆，像水中的沙砾般，随着时间的推移正慢慢地沉淀于他的灵魂之中。
「罗斯维尔，你在看什么呢。」
「他不是在看。」旁边的女孩子嘟了嘟嘴，用娇嫩稚气的声音纠正道，「他在等人。」
夏伯恩挑了挑眉头：「等人？什么人？」
「不知道。」玛丽莲摇了摇头，「表哥只说，他在『那边』。」
「那边？？」
「空海的那边。」
夏伯恩的心霎时凉了一半。
（那个方向是…无法地带……）
「孩子。」
「怎么了，叔叔。」
「关于你父母的事……」
夏伯恩停顿了许久，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他们死了。」青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如同和自己毫无瓜葛。
「你感到难过吗。」
其实不然。亲友反目父母双亡什么的，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看多了、看惯了、看烦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他依旧是点头。
「你恨皇都？」夏伯恩紧接着问道。
青年的父母都是「卡勒特尔」的成员。他们的孩子在开战前被托付给了当时留守在易丹工业区的弟弟一家，并于十七年后成为了易丹工业区的佼佼者。
罗斯维尔突然想笑。
根特是他的故乡。他生于此，长于此，将来也会死于此；他在这里邂逅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又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故人纷纷如流，自始至终只有这片沾满了血和泪的土地才是唯一陪伴他走过这一切的见证——他何必要恨它呢。
但他继续选择了点头。
「你想报仇？」夏伯恩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只有这一次，想要点头默认的罗斯维尔却摇头了。
他的仇恨早就已经结束了——剩余的躯壳在他心里沉淀、沉淀、沉淀……最后变成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夏伯恩叔叔，我很好。」如同是要安抚对方，青年温柔地莞尔一笑，「我只是在等一个老朋友。」
男人有些惊讶。他从来不知道侄子还有个在无法地带工作的朋友。
「警备队的枪手？」
「不。」罗斯维尔摇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他将会成为天界的帝王。」
其实、他多么希望那个人能永永远远地从自己生命里消失——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但他很快就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了。
……他是死囚，命运的死囚。
而他们的命运终将一样。
「看海这么有情调的事，怎么不叫上我啊？」黑发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踱了过来，温柔地攀着夏伯恩的手说道。
「哈……抱歉抱歉，莎拉碧。」中年男子轻吻着妻子的额头，然后愧疚地说道，「我其实是想来叫孩子回去的，结果不知不觉就聊上了。」
女人露出一个「拿你们父女没办法」的表情，遂又沉默了下来。
海风在哭。
夕阳投身于水面，被切得支离破碎。
「……罗斯维尔。」女人走到青年身边，握起侄子冷冰冰的右手，「回去吧。」
他无望地凝视了海面许久，然后回头挽起一抹浅浅的笑。
「莎拉碧阿姨。」青年按下女人的手、神色温柔地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您和叔叔先回去吧。」
又是这个笑容——莎拉碧皱着眉头略略仰视着已然挺拔的年轻人，最后忍住了那道叹息。
莎拉碧始终觉得，罗斯维尔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虽不会让你难堪但也绝不过分亲近；不哭，不笑，很少发表意见也不愿参与讨论。
看似不懂变通，可又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得体贴入微——而且绝不掺杂任何讨好和献媚的语言。
从不任性，需求也少；永远认真地完成被吩咐的任务，但剩余的事却从来不会主动去做。
与很多其他的天人家庭不同，莎拉碧并不是枪手；不懂得枪法，也不通晓战术的莎拉碧只是一个简单纯粹的市井女子。因此、她不想去在乎这个年轻人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家庭背景——她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着他，而他也并未辜负过自己的期望。
莎拉碧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他为自己、为这个家所作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但莎拉碧却还是觉得他就像一个幻觉般不真实——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他很痛，但却不说。
「…早点回来。」莎拉碧轻轻抽开自己的手，笑着说道，「我们会等你的。」
……
「他怎么说？」
「他说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莎拉碧浅浅地叹气、道，「多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这样呢。」
男人不解：「你说什么呢？」
「……夏伯恩。」犹豫再三后，女人还是柳眉微皱着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其实，我总觉得…罗斯维尔不像是卡莱曼的孩子……」
「女人就是喜欢乱猜。」夏伯恩的声音虽听不出责备，但语气也是不甚赞赏的，「你在怀疑大哥和嫂子的感情？」
「唔，我不是那个意思……」女人停下来，又回头望了独自站在沙滩上的侄子一眼。
「只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是那么开朗健谈的夫妇俩，可这孩子身上却总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
夏伯恩没有反驳。因为他也感觉到了。
「而且、金色的眼睛……」
海平面吞没了垂死的落日。
天人安静地矗立在浪潮渐起的沙滩上，眼底倒映出的是深深的落寞和绝望。
「……来见我、亚尔文。」
颤栗的话语被汹涌的海浪卷碎，化为虚无。
光芒消失了。
罗斯维尔阖上双眼，看到了一片弥散而开的血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罗斯维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