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五十一首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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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刚刚开学，作为志愿者的沈留月需要在下午两点前赶到B市火车站，迎接新生。
“这么大个太阳，你也不怕给自己晒中暑了，还跑去干苦力活，你真是闲得发慌。”电话里絮絮叨叨的声音忽然一滞，“哎哟不说了，有病人来了，真是造孽哦我饭都还没吃，我说你真是脑子有坑才会想学医，去跟你爸爸当个老师不好吗……”
“好了好了你忙吧，妈妈，我挂啦。”
站在校门口等公交时，她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争执声，又是巷子，一个事故高发地。
她从小到大遇到不少刑事案件，主动或被动，多少会被牵连其中。
八月底的下午一点，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刻，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发了个消息给志愿者负责人和自己的舍友以后，便缓缓走近巷口，卷起遮阳伞，成了长棍的模样。
刚要踏入，她的脚步忽然顿住。
“不要进去。”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脑海里。
她尝试再踏一步，然而四肢如受什么桎梏一般僵在原地，颈动脉突突地跳着，仿佛有血液即将喷涌而出。
她的眼前一片血光。
“为什么不报警等警察来？为什么不去找学校保安？为什么不等其他路人？为什么每次都这么莽撞冲动？”
那道声音不停重复，沈留月眼神呆滞，调转脚步，决定先去找人帮忙。
“这就对了，不要去，现在的一切都不会消失……”
声音带着恐惧，遗憾，还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忽然觉得脑中哪根弦被拨动了一下。
那分明是她自己的声音。
“可是，其实一切早就消失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蓝色帆布鞋，烈日直射下自己的影子投在水泥砖上，小小的一团，黑白对比鲜明。
“只要想，就可以永远持续。”声音有些急躁，“你难道想回去吗？”
不愿触及的另一段人生，如荒芜杂草破土而出，美梦碎了一角。
回去，沈留月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回家，而是回那个没有家的地方。
小说里面的穿越重生看起来总是如此轻松自然，主角开启一段崭新而美好的人生，轻而易举地抛却过去，好像那些经历如白纸一般轻薄而无力，没法绊住开挂前行的任何一个脚印。
可现实中，哪能如此轻易地舍弃自己数二十年的人生呢？她有所牵挂的一切，热爱的一切，为之挣扎的一切。
她深深爱着这个世界，也是这份爱造就了现在的她。
“不要去了。”声音持续道，“回去也没什么好的，天天练剑，成为剑尊，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而到最后我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这道声音竟有几分哽咽，“我的人生痛苦地结束，又莫名其妙地重启，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没有人过问我的意见……”
这是沈留月在平日绝不会露出的一面，可她又无比清楚这是内心的声音，在回忆起前世的美好时，在还有选择的机会时，那些被刻意覆盖的情绪潮涨一般淹没了她。
“不要去了好不好。”那道声音恳求，“我还想看一眼妈妈……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可那个世界什么也没有……”
“我不想再死一次了……”
她的脚步滞留在原地，周围一切景象如火热炙烤一般逐渐模糊而扭曲。
那些从婴儿时期就跟随她至今的魔气也在视野中现形——其实她一直看得到，只是因为什么力量忽视了它，就像是记忆一样，她记得自己的父母，却忘了他们的笑容和眼角的皱纹，记得家乡的高楼林立，却忘了回家时昏黄的路灯。
而今，自由敞亮的时代，亲朋好友的呼唤，如溃烂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之下，侵袭自己的是浓重的悲伤与悔恨。
——她不想死，她想回家。
我想回家。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世界逐渐开始崩塌。
萧奚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遏制自己阻止这一切的冲动。
“是吗，这是她的选择吗。”穆芝芝抬起手接住世界碎片，有些失望地唏嘘，“我以为若是她，能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原来……再坚强的人类最后也会贪恋这些虚假的事物。
然而，她话音刚落，周围为黑气环绕的沈留月便猛地掉转过头，挣脱一切桎梏，在崩溃的世界中冲出一条道路，回到了小巷中。
穆芝芝愕然看着这一切，手心的法力一时凝滞。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
第一刀，落在脖颈，她迅速失去了抵抗能力，幸好在行动前就已经紧急报警。
然后顺着胸肺而下，沈留月还有余心思想，会造成什么症状，伤到了哪里，如果被送去急救应该采取什么措施。
到后来，痛感已经让她失去了任何行动能力。
她倒在地上，如同融化的血人，就快蒸发在这烈日之下。
这次没有系统的声音，她也不需要了。
她眯着眼，看向逐渐消散的黑气，似乎望到了半空中的穆芝芝，“原来是你啊……这么多年……都是你……”
死去了以后，她被覆盖模糊了记忆，像是傀儡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被安排好了命运，随波逐流。她是脱颖而出的凡女，是剑尊首徒，是金丹培养皿……而不是她自己。
沈留月闭上眼，世界彻底坍塌，属于她的世界离她而去，天雷滚滚而来。
身上数十刀伤口并没有愈合，在金丹境中受到的伤会带到现实中来，而剩余的渡劫雷会专攻那些伤口。
她像是一株枯萎的花，就连花瓣都被碾碎，再也没有任何生机。
有人用力抱住了她，为她止血疗伤，替她承受天雷，竭力挽回这朵凋零的花。
“留月，还有十道天雷。”萧奚把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着她，“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对方的手忽然揽住他的腰，起初是乏力松垮，而后越收越紧。
“师叔……”
血和泪混在了一起，她在疼痛中拥紧对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抽泣声与雷鸣交织不停。
雷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而拥抱还在继续。
萧奚扶着她的脑后，指缝是她沾染鲜血湿濡的发丝，“若是如此痛苦，为何最后还是选择回来这里？”
沈留月抱着他，许久没有出声。
萧奚指尖微蜷，“无妨，若不愿说便不说了。”
“那毕竟是假的，而是我想……”
她开口时声音沙哑低沉，带得他的胸腔都在震动，沈留月忽然抬起头，手一点点攀上萧奚的肩膀，面上还染着血，红肿的双目含着泪光，专注地看着他。
萧奚瞳孔放大，映出了沈留月的身影。
“想什么？”
“其实我在这个世界…还是有所留恋的。”
镜花水月不堪一击，考验的不过是人心。画面闪过，弥留之际，定格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落日金纱，纤瘦背影，回过头时温存的笑。
那是他们初见的场景。
她忽然想，她大概并不是一无所有。
萧奚揽着她，抚着她的脸，耳边的声音嘈杂而混乱，他耐心地一点点擦净沈留月唇边的血渍，目光终于与她相望。
他难得平静，从未如此平静。
留恋什么？
他就着相拥的姿势，微低下头，在咫尺之遥停了下来，浅色的双眸没有错过对方任何细微的反应。
沈留月凝视着他，双手绕过他的脑后，主动往前一寸。
双唇一触即离。
时机地点都不合适，萧奚却兀地笑了一声，手掌按住了对方的后脑勺，强势地俯下身吻住沈留月。沈留月惊得整个人僵成木头，一时忘了自己先前在想什么，只感觉下巴被轻挠了一下，“留月，张嘴。”
她顺从地张口，甜腻的液体涌入口内。
是萧奚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渡血给她。
刚结出的金丹在化神鲜血的浇灌下，逐渐变得晶莹剔透，闪烁着光芒。
换气的间歇，沈留月惊疑不定地捂着嘴，先前憔悴苍白的脸如今红得像是中国结。
萧奚的指尖若似无意，擦过她发烫的耳垂，“感觉有好些吗？”
“嗯……”
“留月。”萧奚的眸光柔和，其中的怜惜与偏爱绞缠，近乎缱绻，“我会陪着你。”
沈留月尝到泪水咸湿的味道。
“好。”
往后山高水长，她不会再是无根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五十一首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