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上）》Food刘油0612

48、守夜

　　又陪着大姨母聊了会儿天，见她情绪好转了些，素芳便服侍她睡下，然后才下楼来。按规矩，今夜应是晚辈来守灵，显得家族兴旺，后继有人。这重担便落在了素芳和梓和身上。
　　梓和与素芳肩并肩跪着，一边烧纸一边看着郭家老爷的照片，一时没有说话，客厅里安安静静的，空气中突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两年了，两个人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面，似乎说什么都可以，又似乎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在身边的人是心里的那个人，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尽管这个美梦明天就会破碎，那也没有关系，能拥有一刻便是一刻。
　　“我送的手链，你，喜欢吗？”郭梓和低头盯着素芳纤细的手腕看了又看。
　　“喜欢，只是现在不方便戴着，我交给年小余帮我保管了。”素芳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你！”
　　只要素芳能笑一笑，便是刀山火海也没什么好怕的，梓和想。
　　“你。。。工作还顺利吗？”素芳轻声问，刚才的笑容淡去，看起来有些忧郁。
　　“还好，不辛苦，也很顺利。”素芳永远都是最关心他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其他想法，纯粹的关心，而他也不愿让她担心，所以永远都说，不辛苦，不辛苦。
　　他今年还不满17岁啊，被迫长大，被迫担起重任，怎么会不辛苦，每天殚精竭虑，四处奔走，郭氏的生意日渐衰败，许多物资、人脉、现金被偷偷转移到谢家，为了扭转颓势，他不得不日夜筹谋，打起十二分精神，联合郭家的族亲，抓住点点滴滴的机会，将郭家的生意挽回。有时和人谈事情要到深夜十一二点才能结束，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网络令人伤透脑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别人一个眼神就有可能决定事情的成败，必须在心里盘算无数遍。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打仗，每一天都举步维艰，他之所以坚持到如今，完全是靠心里一股信念支撑。只有重振郭家生意和产业，才能将想要的留在身边，握在手中。
　　但这些他一个字都不想说，难得的独处时光，他只想让她开心一些。
　　“我给你讲讲，那些好玩的八卦吧。”郭梓和换了语气，“就下午来的那个堂伯，你还记得吧，他上次去璇宫饭店，吃西餐，问人家服务员，西冷牛排是不是凉的，然后自言自语，冷肉吃了会拉肚子的。你说好不好笑？还有啊，那个。。。”
　　刚开始两个人还是跪着的，后来腿麻了干脆席地而坐，郭梓和滔滔不绝，掏空了记忆将那些道听途说的八卦新闻一股脑儿的说给素芳听，嘴上说的热闹，心里却疼的滴血。
　　素芳，我心里真正想对你说的那些话，那些倾诉衷肠的话，是不是再也没有办法让你听到了？我爱你啊！我的素芳，是多么神采飞扬，活泼动人，那年你冒着凄风冷雨向我跑过来，我们在汉阳树下拥抱，在病房里忘情的亲吻，你给了我一生中最美好最难忘的回忆，给了我最珍贵的值得一辈子去守护的感情，在汉川老家，我说我要把银河送给你，是真的！我的人，我的心，我所有的一切，都只想给你，永远都不舍得离开你。
　　看到你变得沉默寡言，看到你忧郁无助的眼睛，看到你对着别人流露出的冷漠麻木，我的心，疼的恨不能死掉！求求你，别放弃好吗？别放弃自己，也别放弃我，好吗？我一直在努力的追赶，一直在为你奋斗，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你知道吗？就算是为了我，也请你好好珍惜你自己，用心里的最后一点温暖守护我们的爱情和希望，答应我好吗？
　　郭梓和感觉到一侧肩膀越来越沉重，他侧头一看，素芳竟倚靠着他睡着了，脸颊贴着他肩窝，有微弱的热热的呼吸萦绕在脖颈和鼻端，熟悉的情景让他忍不住伤感，从前有无数次，他们这样相互依偎彼此取暖，却从不曾像今天这样，心里数着分秒计算着剩余的时间，耳边响着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妄图挽回流逝的青葱岁月。
　　郭梓和轻轻动了动身体，还好，她睡得很熟，没有被惊醒，他改为单膝跪地，双手将她横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客厅的沙发里，又找来枕头和被子，安置妥帖后，方才盘腿坐在沙发前，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
　　她真的瘦了好多，气色也很不好，虽说不用卖命干活挣钱，可是照顾病人是一个尤其折磨人的过程，时间久了能把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气都消磨的一干二净，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长时间的精神摧残，才会变成这样。
　　素芳，我真的很心疼，很心疼，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去做最苦最累的活儿，宁愿去码头当工人被鞭子打，也不想你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梓和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她消瘦暗淡的脸颊，俯身珍而重之的亲吻她的额头、鼻子、脸颊和双唇。
　　素芳，我知道，你的心是最柔软的，也是最坚韧的，好好照顾你自己，好好珍惜我们的感情，努力的活着，像冷冬寒梅那样，开出暗香浮动的花儿来。
　　第二天清早便要出殡落葬，郭家族亲再次齐聚一堂，吹吹打打的出门向码头而去，顺着汉江往上游到达汉阳县扁担山，在郭梓和的主导下，族亲们七手八脚的张罗办好郭家老爷落葬的全部仪式，半下午才回到汉口。
　　郭家小院又恢复往日的宁静，不同的是，家里男主人不在了，更显得寂寥冷清。经过这两天的时间，大家都接受了郭家老爷去世的事实，但悲伤的情绪还是在这个家里萦绕不散，郭家太太也有些精神不济，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会好转。
　　素芳却是今天不得不回到任家去的，昨天闹了一场，郭家太太非常担心，素芳回去了要受欺负，被刁难，然而没有理由留她继续住在郭家，舍不得也是无法，想了想，让郭梓和送素芳回去稳妥一些，至少得让杜棋华知道，郭家是有男人在的，若敢欺负素芳，郭家不会轻易罢休。
　　素芳便同梓和一起出门，看上去就像过去每一天一样，然而彼此心里知道，一切都不同了。从前他们高高兴兴的一同出门，是因为知道晚上肯定会回来，会聊天，吃饭，道晚安。
　　但今天，素芳一旦回到任家，就是落入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相见，更不能像昨天那样说话聊天。等待彼此的，是漫长的分离。思及此处，郭梓和便忍不住难过，脚步也渐渐慢下来，落在素芳身后。
　　看着素芳单薄瘦弱的背影，那肩膀似乎也有些佝偻，像是被千斤重担压迫着，走路的步伐比从前凌乱沉重，再也没了从前的活泼轻快，梓和的心里更加悲伤。
　　真的很想从背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管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真的很想细细轻吻她消瘦的脸颊，不管别人诧异惊奇的目光，然而他努力的抬起手，只是触碰到她柔弱的肩膀，便失了勇气，只得颓然放下。
　　素芳并未察觉，她走在前面，虽然也不想回去，但却不得不认命，准备好接下来在任家要怎么做，如果被任家太太刁难欺负该怎么办，思来想去，无非是忍字当头，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进了任家大门，素芳终于回过身面对郭梓和，眼睛里有泪光隐隐闪现，却强忍着生怕流露出不舍，“回去吧，我没事的。”袖子下面的双手悄悄捏紧。
　　“素芳，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郭梓和直直的望住她，盯着她的眼睛。
　　“嗯，我答应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别这样看我，我真的会动摇的！素芳伸手准备关门，任家太太从任嘉惠的房间里出来，面无表情的对梓和说，“嘉惠请你进去，说要请你喝茶。”她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好，大约还在生气，但也没扯起嗓子准备吵架，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