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上）》Food刘油0612

39、主谋

　　看天光更盛，素芳身体的知觉似乎回来了一些，她试着动了动手，还是无力，正在她试图挪动身体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任家太太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素芳知道，她定是拿到结婚证书，木已成舟，此刻不会有什么好话。
　　“素芳，你都看到了，你父亲的副官都首肯了这婚事，结婚证书也都办好了，谁都别想抵赖。”她颇有些得意，“早说了女子读书无用，还不是要乖乖做我的儿媳。你放心，我也不要求你别的，能把嘉惠照顾好就行。”
　　任家太太常年在市井里打滚，力气大得很，她一把将素芳从床上抓起来，又挟持着她向外走去，“带你看场好戏。”
　　素芳口不能言，四肢无力，完全是被挟持着出了门，任家太太叫了黄包车，一路赶去洞庭街的郭家小院。
　　进了郭家小院，里面果然是热闹得很，几个士兵守在门口，父亲从前的副官方航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郭家太太，面容憔悴，双眼含泪，茶几旁边地上跪着的，是个不认识的妇人，素芳目力不佳，只看到侧脸有些狐媚，年纪大约三十岁，风尘味却很足，穿着也有些俗艳。
　　方航开口便是直奔主题，“五姐你好好看看，是谁将素芳送到花楼街的？”
　　跪在地上的五姐装模作样的环视一圈，伸手指向站在郭家太太身边的梅香，“是她，是她将叶小姐送来的！”
　　梅香被突然指认，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抖，惊惶失措，“我根本不认得你，怎可胡说？”
　　那五姐却仿佛确有其事般，说的更加具体，“那天她穿的一件淡紫色印白玉兰花的棉绸旗袍，不会有错！”
　　那匹棉绸料子！当年是郭家太太喜欢白玉兰的花色便买了一匹，给梅香做了一身旗袍，又给素芳做了套睡衣睡裤。可这些细节，花楼街的五姐又如何得知？
　　方航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口的士兵，马上有个士兵去了梅香的卧室。素芳心里知道大势已去，顷刻间泪流满面。
　　不过几分钟那件旗袍便找到了，方航看到物证，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转头望着郭家太太，语气生硬，“看在郭家的面子上，此事到此为止，但素芳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我替她去世的父亲做主，将她嫁给任嘉惠，也是完成她父亲的遗愿，您就不要再阻拦了。”
　　说完，方航便带着几位随从离开了。
　　素芳直直的看着郭家太太，无法停止的流泪，大姨母一夜之间白发丛生，脸色暗淡，眼眶血红，眼泪不断，坐在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再也不似往日那样威严端庄，仿佛被什么沉重的负担压垮了身体。
　　大姨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让你担心，也让你失望了。我，我错过了考试，上不了大学了，辜负了您这么多年的爱护和栽培，您一直希望我做一个独立坚强的女孩子，可是我没能做到，我没有办法反抗，没有力气争取，我真的很没用，大姨母，真的对不起。
　　郭家太太泪眼模糊的看着素芳，心痛如绞，肝肠寸断，不过一两天的时间，这孩子完全没了往日神采飞扬，精神奕奕，这会儿站在杜琪华身边，整个人蔫蔫的没有一丝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娃娃，眼神里满是愧疚和不安。
　　多少年了，一直精心呵护着，为了完成妹妹和妹夫的心愿，送她读书，鼓励她坚强，也尽最大的努力给她家的温暖，总觉得只要素芳过得开心幸福，心爱的妹妹就没有离开，仍然活在心里。可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只一个晚上，便是只能相望不相亲，素芳以后要怎么办？真的跟那个抽大烟的痨病鬼过一生？
　　音华，对不住，我没保护好素芳，我错的离谱，只能等以后去另一个世界向你赎罪了，不，真的到了那时候，我，我不敢见你，我怕你会怪我，我怕你不会原谅我。
　　梅香察觉到郭家太太思绪已经陷入癫狂，不顾下人的身份，重重按住郭家太太的肩膀，总算让她回过神来。
　　“素芳，来，到我这里来。”郭家太太忍住哽咽。
　　素芳想要挪动脚步，无奈仍是力不从心，正在此时，一连串高跟鞋的脚步声由门外进来，一个婀娜娉婷的身影从容不迫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自得的笑容，是谢雨菲。
　　她径直坐进沙发里，闲适的开口，“听说素芳妹妹嫁人，倒是要说声恭喜了。”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嘲讽。
　　郭家太太脑子里灵光一现，如果是谢雨菲，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杜琪华一个市井妇人怎么会认得方航？怎么可能说动方航这样的高级军官管起别人的家事？怎么会认识走□□专门负责绑架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梅香有哪些衣服？她必定是早就和杜琪华串通好了，策划了不是一天两天，可是，为什么呢？杜琪华想要个儿媳给她那痨病鬼儿子冲喜才盯上素芳，可谢雨菲又是为什么呢？
　　“是你？是你撺掇杜琪华来害素芳？”郭家太太指着谢雨菲愤怒不已。
　　“怎么是害她？嫁人多好，嫁给亲姨妈的儿子岂不更好，不受婆婆磋磨。”谢雨菲几乎要笑出声来。
　　“就是就是，我待素芳不会差的。”任家太太也帮腔。
　　“杜琪华你给我闭嘴！”郭家太太怒喝一声，任家太太只好讪讪闭嘴，反正她目的达到，其他的都无所谓。
　　郭家太太转过脸死死的盯着谢雨菲，“说吧，到底为了什么要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有什么一次说清楚。”
　　“损人不利己？你错了，我开心得很。”谢雨菲眼神已经有些疯狂，“还没嫁进郭家，仪君就先纳妾，那个贱人还怀孕了，我成了全汉口的笑话，被那些闲言碎语伤害，被那些太太小姐们指指点点，为了谢家的生意，我只能委屈自己，”
　　她似哭似笑，“那贱人生下梓和就死了，我以为我终于熬出头，可就因为叶素芳的一句话，你们要把梓和留在身边抚养，却让我们搬出去，住在这个狭小局促的院子里。”她恨恨的看了素芳一眼，“我是郭家的少夫人，我凭什么住不进郭家大宅？凭什么？你们都偏袒梓和，要把郭家的产业交给他，有没有想过我的儿子女儿？”
　　“仪君不争气，我们也觉得对不住你，才让你们单独过日子，那样更加轻松自在，你为什么不能体会别人的好意呢？”郭家太太叹息，谢雨菲的心胸也太狭隘了，既放不下过往的怨恨，又不自量力的一味争强好胜。
　　“她叶素芳一贯看不上我，是，我读书很差，说话也不文雅，家世不够显赫，但是那又怎么样？”谢雨菲短促的笑了一声，“现在整个郭家都是我的，而她，只能被我踩进泥里。”
　　素芳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谢雨菲对自己怀有那么大的敌意和恨意。她是看不惯谢雨菲，不过想想仪君表哥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一对还真是天造地设。
　　可她没想到谢雨菲会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害她。因与果，有时真的很难说清楚，如果她小的时候没有对还是婴儿的梓和感兴趣照顾他，也许梓和会被送出去寄养在郭家旁支的名下，那就不会有彼此十几年的朝夕相伴，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被人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也就不会被谢雨菲记恨暗算，不得不嫁给那个吸大烟的痨病鬼。
　　因果之间，得失之间，往往只是一念之差罢了，可即便如此，素芳也不舍得放弃梓和，不舍得遇不到他。
　　“既然你这样恨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也不必再来往，包括你，杜琪华。”郭家太太神情冷淡中透着伤心。
　　谢雨菲觉得自己这辈子最痛快的就是今天，隐忍多年终于一举成功，如今郭家产业有一半已经姓谢，她自然不用再顾忌什么，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任家太太亦不想久留，挟持着素芳也旋即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