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上）》Food刘油0612

38、变故

　　准备考试的这段时间虽然很辛苦很熬人，却也是素芳和梓和过得最为快乐和幸福的一段时光。
　　随着天气渐渐回暖，郭家老爷身体好转了一些，出院后在家休养，按中医的话说，中过风的病人熬过了冬天便能恢复一年，郭家小院里人人都是高高兴兴的，尤其是郭家太太，脸上总带着笑容，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素芳也是喜悦的，看着大姨父和大姨母每天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相互陪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心里很是羡慕，不知道她和梓和老了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想一想心头就有点甜甜的。她和梓和从小便长在同一个屋檐下，小时候对他是关心和保护，长大一些是种心意相通的理解和无声的支持，而现在，是一种信任，尽管他还没有完全长大，可她就是相信，未来会很美好，很幸福，等多久都没有关系，彼此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两个人挑明了关系后，素芳就比从前更加关心梓和，无论复习到多晚，都会在他下班回到家的时候给他做点吃的，都很简单，有时是酒酿圆子，有时是小馄饨，有时是手擀面。虽然见面时间不多，知心话却说得很多，学校里的趣事，复习的枯燥乏味，有时甚至会八卦同学的绯闻，说话间流露出不常见的小女孩的神情。梓和爱极了她不经意间的可爱俏皮，因为只有对着他才会有，所以也就情愿花许多的时间听她说话，陪她聊天，用最温柔怜爱的心去对待她。
　　明天就要考试了，今天下午放学后要进行大扫除，素芳想着先去隔壁班同年小余说几句话再回来做卫生，她走去隔了两个教室的班级，同学们正陆陆续续往外走，却没有看见年小余，素芳正在纳闷，忽然看到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庞，是年小余的同桌，叫什么她记不住了，她赶忙拦住他，问道，“年小余呢？你们已经放学了么？”
　　那个男生看了她一眼，也没有特别的表情，平淡刻板的回答，“她今天没来。”
　　素芳觉得不可思议，年小余真的有事肯定会告诉她，一天都没来上学，这是怎么了？
　　她心不在焉的走回自己的班级，发现同学们都走光了，教室里乱七八糟的，桌椅全都不在它们原本应该在的位置，废弃的纸张、书本扔的到处都是，根本没人打扫。
　　算了，今天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善始善终吧。素芳拿起扫帚的时候这么想。
　　前几天梓和被安排去上海出差办事，他还挺高兴的，说要替她先去看一看同济大学的校园。昨天晚上他打电话回来，声音有些疲惫，似乎事情办得并不顺利，一直给她道歉，不能陪她考试。素芳倒不是一个依赖心特别强的女孩，觉得这也没什么，所以反过来劝他不要着急，仔细的把事情办好再回来。
　　黑暗渐渐笼罩下来，素芳扶正最后一把椅子，回头看看，教室里已经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满意的拍了拍手，拿起书包，脚步轻快的走出校园。
　　校园外的这条路林荫葱郁，到了这个时间更是夜色浓郁，路灯却尚未亮起，路上行人皆是脚步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穿着蓝褂黑裙的女学生。
　　素芳原本想去年小余家里看看的，但天色太晚，她也不想让大姨母担心，于是还是决定直接回家。她在心里想着明天考试需要准备的文具，冷不防身后一个黑影嗖的一下窜到她身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双铁钳般的手臂紧紧勒住她的身体，口鼻被狠狠捂住，她惊慌失措，本能的想要挣扎呼救，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力气渐渐丧失，神志也不甚清晰，她还来不及思索前因后果便无法抗拒的陷入黑暗中。
　　素芳努力的想要醒过来，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怎么会突然被人盯上？然而所有挣扎都是徒劳，她心里十分着急，那种无助惶恐好像要将她淹没。
　　耳边有个低沉嘶哑的男人在说话，“盯了大半个月，总算给老子找到机会下手了！”
　　她被带到一辆黄包车里，“先去花楼街，把人交给五姐。”
　　花楼街？那是汉口有名的暗妓娼寮，花酒买醉的地方，若是去了那里就清白全毁了！素芳挣扎着想要动一动，还是没有造成任何动静，心里着急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就像被冻住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若是绑架图财，大可好好商量，没必要下这样的狠手。
　　黄包车一摇一晃的，素芳只清醒了一瞬，抵抗不住药力发作又昏睡过去。
　　昏昏沉沉之间感觉自己被抱到一间小屋子里放在床上，人便走了，锁上门，只剩她一个人待在这小黑屋里。她想伸手掐自己大腿让自己清醒过来，却连手都动不了一下，只勉强睁开眼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素芳心里更加焦灼，大姨母知道自己被人绑架了么？会不会赶来救自己？明天的考试还能参加么？
　　约莫半个钟头后，门锁被打开，稀疏的月光从渐渐张开的门缝透进来，朦朦胧胧的，素芳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从门外披着月光走进来，那皮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就像踩在她心上一样。是幻觉么？父亲，是你么？是你来救我了么？父亲，我好想你啊！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你说！她又使劲眨了一下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再也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听到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素芳小姐，我是方航。”
　　啊！素芳恍然，是父亲原先的副官方航！是了，一定是父亲在天上看不得她受苦，才让方航来救她的吧？她终于放心，一头扎入黑暗中。
　　素芳身上一时冷一时热，周围的声音也或远或近，只能勉强入耳。
　　“我大姐怎的如此糊涂，郭家老爷中风瘫痪，便将气撒在素芳身上，将素芳卖去那等烟花之地，其心之狠毒，真是闻所未闻！”这刻薄尖利的声音是谁？任家太太？
　　“明日带那个五姐去郭家，是否郭家太太所为，还需双方对质指认了才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挽回素芳的清白，入了花楼街，流言蜚语断然不会少。”不，方航，不是的，你，你别被这老巫婆给骗了！
　　“叶庭安生前早就写下婚书，要将素芳许配给我儿子，只是我那大姐一直不肯，才拖延了这么久。不若，就让这两个孩子立刻成亲吧，虽然仓促了些，但事急从权也无可指摘，你我心知肚明就行了。”不可以！不可以！我不要嫁给任嘉惠！
　　“也好，明日一早我派人把正式的结婚证书送来，至于婚礼以后再找时间补办吧。”方航别走，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接着，房间门被打开，脚步声近了，素芳感觉到方航来到床前，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然后便转身离去。
　　素芳在心里疯狂呐喊，别走啊！别走啊！救救我！救救我！可是不会有人知道，她陷入可怕的泥沼。
　　这一夜她始终被迷药控制，似睡非睡，四肢不能动弹，稍微有些清醒的时候，她不断的反复推敲，会是谁？这一切的主谋是谁？究竟为了什么？而后又惦记起大姨母，她不见了家里会有多着急，太对不起大姨母十几年的照顾和关心，考试怕是也不能参加了，曾经梦想的大学遥不可及，想要做一个好医生的愿望也全落了空，还有梓和，梓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了又会怎样的发疯难过。一想到他，她心里就像有千把刀在来回的割，疼的要命。这辈子，是不是没有缘分，只能分开了？
　　天亮了，素芳知道，她和任嘉惠的结婚证书很快会送来，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默默流泪，老天爷何其不公，父亲为国捐躯，母亲早逝，为何不能补偿她一些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