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上）》Food刘油0612

27、生日

　　今年有些特殊，郭梓和每日在公司里忙到深夜，一天也没休息过，郭家太太事先征求了郭梓和的意见，他还在与素芳赌气，不肯低头，于是婉言谢绝了祖母的一番好意，表示要留在公司加班。而素芳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彼此冷战不理睬这么长时间，就是天大的气也该消了，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能拥有的感情就直接开口拒绝不是很正确的么？难道非要拖到无法再回避的时候才告知，让彼此更加痛苦么？他到底有没有想明白这一切？
　　然而这一天还是不能拒绝与他见面，郭家太太见爷孙俩都不回来吃晚饭，便让佣人单独做了一碗长寿面和山药糕，自己不方便去公司，叫家里司机开车让素芳送去，年轻女孩在外面走动不容易引人注意，省的叫郭家旁支的那些亲戚说她年纪大了还干涉生意上的事情。
　　梅香将长寿面和山药糕小心的用食盒装好放到素芳手里，还借机对她挤挤眼睛，轻轻用肩膀碰了碰她，素芳明白，那意思是说，给你个机会赶快与梓和和好吧，别再僵着啦。素芳哭笑不得，这哪是她能说了算数的呀，梓和脾气蔫蔫的，却倔强的很，气性也大，一点也不好糊弄。
　　郭家的百货公司位于六渡桥，就在中山先生铜人像十字路口处，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看到明珠百货公司的霓虹灯大招牌，一楼是百货商场，二楼则是女士专区，除了时兴的衣服鞋子，还有闪耀着璀璨光芒的珠宝配饰和洋气好看的帽子手套围巾等，最吸引人的还有各类雪花膏，盒子上印着风情万种的旗袍女郎。所有货品都是从上海精心采购，货轮从长江逆流而上，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这里，保持着与上海这个国际化的大都会同步流行时髦，此刻虽是晚饭时间，却是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整个二楼就是一个衣香鬓影的小世界。
　　素芳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从三民路的侧门直接乘坐电梯到达五楼，三楼到五楼均是办公室，而能在五楼办公的全部是高级职员及经理级别的人物。每一个办公室的门上都贴了一块小牌子，写着房间使用人的名字与职位。
　　素芳径直走进去，终于在最里面的一扇小门上找到郭梓和的名字，她在门前站定，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来道歉的，就是帮忙送送东西，你爱理不理，我完成任务就走。”说完才伸手敲门，也不等回应，便自行扭动铜质门锁推门进来。
　　两人久不照面，这下乍然碰了个脸对脸，都有些不自在。郭梓和穿着格子衬衣，已经完全是个朝气蓬勃的青年了，就算是伏案书写也能看得出他个子又蹿高了不少，骨架也更加结实匀称，握着钢笔的手略显粗糙却骨节分明，听见动静抬起头的一刹那，灯光下俨然是一张大人的脸庞，在看清素芳时眼睛里的光芒忽而耀眼起来，棱角分明的脸庞也变得柔和，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素芳避过他专注的眼神，低头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办公桌上，小声说，“今天你生日，大姨母做了长寿面，赶紧趁热吃了吧。”说着便动手将碗和筷子都摆好。
　　一瞟眼看见了桌上摆着的木质相框，里面是那年他们俩在品芳照相馆拍的合影，森林湖泊的背景，她坐他站，她穿着粉色格子洋裙，坐下来的时候裙幅盖住脚面，只露出一点羊皮鞋尖，显得秀气又洋派，而梓和也穿了灰蓝色格子衬衣，站的很笔直，面对镜头第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头发软软的。
　　照片里的她双手拢住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肩窝上，脸也挨着他的耳朵，两个人简直是亲密的没有一丝丝缝隙。那年梓和才7、8岁吧，还是个可爱的孩子，一转眼他都这么大了，却一直把这张照片珍藏着，时时看着想着念着。
　　素芳也有些感动，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成为彼此最需要最了解的人，习惯了相互陪伴，习惯了敞开心扉，习惯了说笑无忌，无论是不是他自认为的爱情，都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也许，随着时间推移，等到了彼此必须分开的时候，这一切也会自然而然的消失，没有激烈的争吵或钝刀子割肉般的冷战，所有的都交给时间吧。
　　郭梓和拿过筷子低头吃面，并不说话。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今天好好看看，才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很想她，这种想念并不激烈，却挥之不去难以割舍。
　　那天吵架后，他确实生气的恨不能让长江水倒流，可是冷静下来认真反省过，也意识到，自己急于长大，急于独立，急于向她表达感情，生怕她不能理解，却忽略了她从小失去父母，并没有多少安全感，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坦然接受任何人，她有目标有想法，这是好事，等两个人都真正拥有了自主的权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只是她那天拒绝的太过坚决果断，一丝心软犹豫都不曾有，确实有些伤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所以才一直不肯和好不肯低头。
　　“凉了么？”她终于还是开口，语气仍是关切的。
　　“不凉，挺好吃的。”梓和说话含含糊糊的，嘴里塞满了面条。
　　“慢点吃，不着急，等你吃完了我再去见大姨父。”素芳组织措辞，“我们都没有错，所以别再固执了，好吗？还像从前那样相处，可以吗？”
　　郭梓和无声点头，目前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努力向前。
　　吃完了面，郭梓和同素芳一起将山药糕送去董事长办公室，他们俩刚走到门口还没敲门，里面就传来桌椅倒地的碰撞声，随后是郭家老爷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你个败家子，给我滚出去！”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郭仪君穿着西装，一脸冷若冰霜，怒气冲冲的快步走出来，差点撞翻了素芳手里的东西，可他毫不在意，径直扬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