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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生辰前夕(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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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了迟域的话,他们果然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牟宁天和尚景山。
狭路相逢,尚景山看清是他们两个人,无奈道:“那一起走吧。”
迟域道:“我还以为你们今晚不会回去了。”
尚景山说:“怎么可能,明天可是我生辰,这两天家里忙上忙下的,我怎么可能不回去。”他的手被牟宁天紧紧牵着,他动了动,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娇:“这个手都麻了,换一下。”
牟宁天松开他的手,换了另一边。
月亮缺了小小的一块,照耀人间是灰白色。
借着月光,迟域看向身边的人。
陈墨的眼帘垂着,眼底一片阴影,他们走在树林中,月光时不时透过叶隙投在他身上。
落在迟域的视线里,这人的身影晦暗不明,好似平平添了很多落寞。
他们彼此无话。在快要走出树林时,陈墨忽然轻声开口,问迟域:“你刚刚,为什么没有放河灯。”
迟域抿着唇看了身边的人很久。
久到陈墨以为他不会听到答案了,忽的听见迟域说:“我没有思念的人。”
“嗯,”陈墨低低地应了一声,接下来又是一路无话。
出了树林,尚景山使劲抽了抽自己的手,说:“我手都出汗了。”
牟宁天松开了他的手。
尚家山庄出现在眼前,先映入眼帘的是矮墙上的一排灯笼。
数不清有多少,山庄外墙面每隔几米便挂着一盏,各自照耀着一小方天地。那些微弱的光重重叠叠,又串成一条长长的路。
见状,尚景山说:“每年的中元节我母亲都会在门口吊起灯笼。”
“嗯?”牟宁天问道。
“我以前以为她是信那种说法,照亮门前的路,好让家中的亲人能找到。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为了那些路过的魂魄。她说魂魄很苦,会游荡很久的夜路,只为了远远地见亲人一面。她想 ,能照亮一小段路,也是好的。”
牟宁天没再说话。他知道这个应该叫做姑姑的女人,是很和善的。他也知道山庄里每个人都很好,可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能回以同样的善意。
既然不能,大抵上是应该装作感受不到这些善意的。
迟域回道:“你母亲很善良。”
“对,”尚景山说,“她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过这条被灯笼照亮的路,进了山庄。
刚进门尚景山和牟宁天就被管家和嬷嬷围住,两位长辈纷纷嗔怪:“怎么回来这么晚,这么黑了,路上能看到吗,没摔跤吧……”他们上下看着两个人,确定他们浑身无恙后松了口气,说:“老爷和少奶奶一直在问你们回来没有,我赶快去说一声。”
管家刚转身走了没两步,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身问道:“我差了四五个人去找你们,你们没遇上吗?”
尚景山疑惑道:“没有啊,我们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人。”
“什么时候去的?”牟宁天问道。
“就……”管家看着天色,说:“那时候天色显黑了,大概是戌时吧。”
嬷嬷不以为然:“今晚镇上热闹得很,大概是被吸引了去吧。”
“哦,大概晚些就会回来了吧,”尚景山不以为意。这一天下来累坏了,他看了牟宁天一眼,先往房间走了,牟宁天随后跟上。
嬷嬷这才看向迟域和陈墨,问道:“两位公子这是,也去镇上了?”
迟域回答道:“初来此地,比较好奇,便出去走了走。”
“镇上的中元节比山庄内要热闹,想必两位公子也有想念的故人吧。”
迟域笑了笑,没应声。
嬷嬷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忽然,两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里,定睛一看,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的两个人,正是章浅和徐霜。
迟域开口道:“我们先回房间了,麻烦差人给我们送趟晚饭。”
嬷嬷诧异道:“公子还没有吃饭?我这就去。”
这时,章浅和徐霜从柱子后面出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适时出现。
嬷嬷连忙叫住她们两个,仔细分辨了一会,依旧没认出来,只当是生面孔,嘱咐道:“厨房里还有吃食,你们热一热,送到这两位公子的房间里。”
那饭没热,章浅和徐霜进了厨房一看还得烧火,瞬间觉得这两位哥身强体壮的,不差这一顿热饭。
于是她们端着两碗凉透的粥送了过去。
门被打开,里面的陈墨端坐在床榻上,表情沉静,一言不发。
而迟域倚靠在门框处,也是一言不发。
刚进来的两个姑娘傻眼了,这是什么气氛。
话说为什么会有一种夫妻吵架僵持的既视感。
章浅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将粥放在桌上,说:“吃…吃饭。”
迟域正思忖着该如何让这情绪一直不对劲的人缓和一些,正好借了个由头。
他看向陈墨,说:“正好,喝碗粥吧。”说着他走过去端起一碗粥想送到陈墨面前,却在刚端起来时顿住了。
停顿三秒后,他不动声色地将粥又放回原处,面对着陈墨的视线,又拿起一旁的糕点,说:“其实我觉得还是应该吃这个,这粥就先放着吧。”
陈墨没理他,两个小姑娘倒是好奇得很。
“那个,你们今天买的吗?”章浅问。
“这个,是古代才有的吧?”徐霜说。
两个人一人说了一句话,表情里如出一辙地透露着一个字——馋。
陈墨视线扫过一旁的糕点,说:“你们拿走吧。”
“谢谢!”
白天的时候迟域可是将银子都花完了,才买了这些糕点,自然都是买的最好的。
而陈墨又不吃。
倒是便宜了这两个大快朵颐的姑娘。
章浅两口吞了三个,没待完全咽下去,含糊不清地挽回自己的形象:“其实我们只是想尝一尝真正古代的糕点什么味道,毕竟这一辈子可能就尝这么一次。”
徐霜点着头配合。
这时系统忽然出了动静:“你们喜欢的话,下个世界我可以优先考虑还把你送往古代。”
两个姑娘的嘴瞬间不动了,那糕点嚼也不嚼便生咽了下去。
章浅抹了把嘴,没好气道:“系统你知道你自己扫兴吗?!”
系统板正地回答她:“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这样说了。”
章浅:“……”
她们看向还没来得及吃的几类糕点,有些遗憾,又忍不住想问候系统。
没吃几口糕点,倒是吃了一肚子扫兴。
几秒后,章浅对徐霜说:“别气,系统就是这么欠,它做的唯一有用的事大概就是将我们的头发设置成固定程序,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乱。”
这话一出,她瞬间感觉到房间内难以言说的气氛。
陈墨盯着迟域,迟域盯着自己。
章浅:我是不该说话吗?
迟域被陈墨盯的没辙,朝着章浅装傻道:“是么?系统竟然这样设置了,那确实有用。”
章浅:“……是。”
章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看着他的目光我好像只能说是……
待陈墨移开视线后,迟域问:“今日山庄内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徐霜立马说道:“还真有,今天中午我闲着乱串,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突然听见了尚家三兄弟的声音。不过我分不清楚哪些话是哪个人说的,但是听他们的意思,他们偷着请了个道士,是想趁着明天热闹,将牟宁天和尚景山强行分开,然后让道士给尚景山驱邪。”
章浅听傻了,呆愣片刻后,她说:“这尚家怎么养了这么几个傻子,现在尚景山不是挺健康的吗,干嘛非得出些邪门歪道的主意,万一尚景山有点啥事呢。”
迟域说:“他们并不信是山神作祟。换句话说,因为牟宁天留在尚景山身边真的能护着他的生命,所以他们想证明尚景山是因为别的原因,而这个证明一旦成立,有问题的就是牟宁天。”
“好复杂啊,”章浅眨着眼睛,“他们为什么啊?”
“这个原因,只有他们知道,”迟域说。
“那我们能做什么?是不是如果真的按照他们安排的发展了,牟宁天可能很快就会有生命危险?”徐霜问道。
“什么也不做,”迟域说,“这个世界有本来的轨迹,我们不能试图改变。”
徐霜还是觉得心里没底:“那要是牟宁天真的有事呢,我们不就失败了?”
“不会,”一直没开口的陈墨忽然出声,“这个世界的走向是在发生内斗以后,所以之前不论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牟宁天。”
章浅和徐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迟域说。
“好,”两个小姑娘转身要走了,又想起来那两碗冷掉的粥,讪讪地折返过去端了。
走到门口时,章浅回头看了一眼,生出一些疑惑,她也立即问出来了:“你们只有一个床,晚上怎么睡觉?”
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陈墨面色不善。
章浅立刻闭紧了嘴巴先徐霜一步跨出了房间。
迟域关上门,看向坐在床榻上的陈墨,说:“你睡床,我睡地。”
“不需要,”陈墨不接受他的好意,说:“你睡床,我不需要睡觉。”
迟域先一步扯过一床被子往地上一铺,随后坐在上面,抬头朝着陈墨笑,声音懒懒的:“我就睡这里了,你想要陪我一起在地上睡也可以。”
陈墨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移开时有些酸涩,他闭上眼,说:“迟域。”
“嗯?”
听见迟域的回应后陈墨依旧是过了许久才继续问:“你对所有人都这样么?”
他没说怎么样,迟域也没问。
只是彼此似乎都心照不宣。
迟域平躺在被子上,双臂放在头后面,回答说:“不是。”
陈墨没再说话。
油灯被吹灭,房间里陷入静寂。
浅薄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好似两个人都睡着了似的。
迟域的视线一片虚黑,他轻声喊了陈墨一声。
没得到回应,迟域又轻声问了一句:“你今天想到谁了,这么不开心。”
陈墨阖着眼睛,闻言眼睫颤了颤,却没睁开。
他下意识地碰了下左手手腕,收回手时又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大抵上是熟悉的,却又有些虚无。因为它总是一闪而过,不论之后再怎么努力回想也是徒劳。
即便每次都是一闪而过,总是能让他落寞很久。
这种感觉时常伴随着他,却在遇到迟域后,来得更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