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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生辰前夕(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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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景山累坏了,回到房间后径直扑到床上,闭着眼睛含糊不清道:“我太困了,不想动,要不你让人把浴桶搬进房间里来,你洗着,我先睡了。”
尚景山现在之所以能无比自然地说出这些话,一定是之前这些事情经历多了,经历多了也就麻了……
他离开牟宁天十尺以外就会瞬间乏力头晕,很快就不省人事。所以除了他自己作的几次,牟宁天是一步都不离开他。偶尔去趟人多的地方,他还会被牟宁天紧紧牵着手,一刻都不松开。
最初的时候他是很排斥的,排斥这种没有距离的感觉,也排斥牟宁天这个哥。
因为没有距离,他在牟宁天面前简直是没有隐私,丝毫都没有!
每天从睁眼到闭眼,以他为圆心,十尺为半径的范围里,一定有牟宁天的存在。
吃、喝、拉、撒……
有牟宁天在身边之后的第一次去茅房、第一次沐浴、第一次换衣服,对尚景山来说都是煎熬。
可能因为小少爷从小被宠着长大,没吃过苦没受过罪,也练就了一副颇爱面子的性格。
最初的时候他要脸,不好意思让牟宁天跟着他去茅房。可是实在是太憋,忍到他都快炸掉了,才开口看向旁边的人,说:“我要去茅房。”
牟宁天没有一点异样的反应,起身道:“走。”
尚景山扭捏地跟着人家身后,临到的时候连忙叫住人家:“你就在这里等着吧!不用再走近了!”
牟宁天“嗯”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茅房。
许久之后尚景山才出来,带着潮红的耳畔快步超过他,说:“走吧。”
这是第一次去茅房。
第二次的时候尚景山不信邪,大清早的,趁着牟宁天似乎还没醒,小少爷自己悄咪咪开门出去了。
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头晕。又走了散步,忽然觉得没力气了。后来有没有再走,他不记得了。
只记得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牟宁天冷淡的模样。旁边还有两个仆人慌慌张张,“少爷你这是?”
尚景山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怎么?”
仆人:“我们刚才路过,看见你倒在这里,连忙去喊了牟公子来。”
尚景山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想要靠自己去茅房的。
面对着三个人的注视,尚景山试图自己爬起来,却还是有些乏力。
见状牟宁天什么话都没说,俯身将他打横抱了起来,随后往房间走去。
“等、等下,”尚景山忽然开口。
牟宁天停下步子,垂眼看着怀里的人。
“我……我,”小少爷结巴了片刻,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他红着脸闭着眼说:“送我去茅房!”
冷淡如牟宁天,在那一刻也有点没控制住,以至于回到房间后他的嘴角都是微微扬起的。
但是尚景山感觉不到,他只觉得这冗长的生命,毫无盼头……
除了去茅房,沐浴也是他们的一大难题。
一整天尚景山脸上的血色都顽固着不曾褪去,沐浴的时候更甚。他边脱衣服边盯着牟宁天,嘴里还絮絮叨:“你别转身啊,你可别转身啊。”
嬷嬷在外面听的直笑,不大不小的揶揄声传到房间里:“哎呦,我们家小少爷从小就是个爱面子的,都是男孩子,看见了也不碍事。”
尚景山憋着一口气,吼道:“不行!”
一刻钟后,小少爷带着红透的脸和满身的蒸汽走到牟宁天身边,说:“我在这等你,你去洗。”
除了去茅房和沐浴之外,换衣服相对来说要好很多。
最初的尚景山真的不信邪,一次一次地偷摸离开牟宁天身边,最终的下场如出一辙。
直到有次被牟夫人亲眼撞见,尚景山醒来对上牟夫人哭红的双眼,这样幼稚的事情才作罢。
后来找了个机会,尚景山让管家在山庄里所有的茅厕周围都划上标记——十尺的标记。
这样每次不论是谁去,另一个都会牢牢稳稳的站在十尺标记处,绝不近或者远一毫。
尚老爷又让人收拾出一间柴房,打扫干净后往房间中央隔了块板,只留一人穿过的距离,两边一边一个浴桶。
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习惯了。
之前尚景山扭捏的,在意的那些,早就在近一年的相处中一点点消失了。
而现在,他很久都没听见牟宁天的回答,便睁开眼睛,看见牟宁天倒了碗水,咕咚几口喝了进去。
尚景山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冲着里侧说:“反正我也是睡觉,你要是不想把浴桶搬进来,你可以自己去洗,你走了我还能睡着得更快。”
牟宁天走过去,碰了碰他,轻声说:“去沐浴,我背你去?”
尚景山瞬间睁开了眼睛,转身坐起来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疲倦。
他狐疑地盯着牟宁天:“你怕不是回来的路上被哪个鬼附身了吧,怎么能说出来这话?”
牟宁天一脸木然地盯着他,刚刚温柔的语气荡然无存:“快起来。”
尚景山也知道跑了这么一天应该沐浴的,再加上他没那么大的把握能说服他这个哥,索性起身跟着他去了。
短短几步路,尚景山打了三个哈欠,泪眼惺忪地看着牟宁天的背影,嘀咕道:“你还不如被鬼附身呢。”
浴桶很快被灌满,尚景山迅速脱掉衣服钻了进去,发出一声极舒服的声音。
牟宁天隔着层板听见传来的声音,低头笑了笑。
以往每次都是牟宁天等着尚景山,尚景山总是得磨蹭很久。
这次却意外的反常,尚景山很快就好了。牟宁天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动静,紧接着听见尚景山的声音:“我在外面等你,这里有点太闷了。”
“好,”牟宁天答道。
尚景山站在门外,看见远处有有个身影,便喊道:“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被叫住的两个人影瞬间顿住。
尚景山重复喊道:“就是你们,过来。”
于是两个人影低着头走了过来。
等到近些了,尚景山才看出来是两个丫鬟。
而这两个丫鬟也不是别人,正是刚从迟域房间里出来的章浅和徐霜。
她们在小少爷面前站定了,都埋着头。
尚景山一脸纳闷,琢磨着自己平时也不凶啊,也没有打骂过任何人,怎么这两个人怕自己怕成这样。
“你俩抬头呀,”尚景山说。
章浅和徐霜缓缓抬起了头。
尚景山看着她们脸生,但也顾不上那么多,悄声说道:“你们快去帮我把管家叫来。”
“啊?”两个女孩子一脸懵,这大晚上的,她们怎么知道去哪里找管家。
不过尚景山声音又低,又要找管家,一定是有原因的,她们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问:“管家住在哪里?”
尚景山:“……”
思索片刻,尚景山摸出一直藏在身上的那朵红花,想着让她们白天抽时间带给管家,“你们帮我……”
还不待他交代完,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尚景山心一惊,立马将手里已经垂败的花塞进了不知道谁的手里,转身看着牟宁天笑。
“你挺快啊,”尚景山笑道。
“嗯,”牟宁天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两个丫鬟身上,无声地询问他在做什么。
“哦,”尚景山回头朝着两个丫鬟笑了笑,说:“她们啊,她们是我母亲旁边的丫鬟,我担心今天我母亲会因为想到父亲伤怀,便把她们叫过来问问。”
“嗯,”牟宁天便朝着他身后的两个人问道:“姑母今日怎么样?”
被问的两个人傻眼了,她们怎么知道?!
章浅努力回想着曾追过的古装剧,回忆里面的丫鬟都是如何回答的,却脑子空空,一句也想不出来。
徐霜余光看见章浅攥紧了的手,脑子一闪,胡诌道:“夫人这一天大抵上是难熬的,却还是一直在宽慰着我们这些个下人,好在我们挂记着夫人,竟瞧见了夫人偷偷哭,若不是今日我这位妹妹会唱曲儿哄夫人开心,夫人怕是要一人暗自伤神了。”
章浅:“……”
尚景山:“……”
牟宁天:“……”
三个人长久地无声。
半晌,尚景山平白咽了口空气,看着徐霜:“这样啊。”
说完又看着章浅,感叹道:“你会唱曲儿啊,那、那多谢你了。”
章浅僵硬地笑着,一句客套的话也不会说。
徐霜见状又说:“少爷这样说,与奴家生疏了不是。”
神特么奴家。
这话一出,尚景山和牟宁天脸上多少都现出几丝茫然。
章浅强忍着笑意,伸手拽了徐霜一把,让她收敛点,又担心她再次语出惊人,连忙说道:“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尚景山点了点头。
等到这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后,尚景山才转身看向牟宁天,说:“她们说话,可真是……”
牟宁天没任何反应,看着尚景山的眼神却不善。
本就是晚上,他们说话只能借着房间里透出来的光。牟宁天又是背光而立,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都不太能看清楚。
偏偏尚景山就从这乌漆墨黑的视线中捕捉到了一个质问。
他心一惊,连忙解释:“我这都是第一次见她们,我真没嫖过!”
这个解释持续到他们回房间,尚景山还在喋喋不休地证明着自己的清白:“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倒是回句话呀。”
终于到了敞亮的房间里,牟宁天又一直没话,尚景山注视着牟宁天的表情,为了不被蒙上什么莫须有的冤名,他心一横,抬手发誓道:“你来了之后和我形影不离,没来之前我更没多看过任何一个女孩子一眼,我还是处子之身呢!”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解释到这个程度。
管他信啥呢,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尚景山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滚动着这几个问题,他没想明白这几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句话确实让牟宁天相信了。
因为他这个哥,每天习惯性地僵着脸,此刻嘴角却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可是小少爷快要羞死了……
“睡吧,”尚景山红着脸说,说完立马躺到了床上,外衫没脱,只脱了鞋,侧身看着里面。
本想等着牟宁天睡了他再起来脱掉,结果他又记挂着不知道塞进谁手里的那朵花,担心那两个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丫鬟不懂他的意思随手丢掉。这样担心着就给睡着了。
迷糊间他感觉自己被翻过身,然后衣物被褪去。
他知道是牟宁天,所以也懒得睁开眼睛看,任他摆弄了。待外衫褪去,本以为牟宁天也回他自己的床了,结果自己的指尖被轻轻揉搓了一下。
尚景山蜷起手指,轻哼了两声,那覆着指尖的感觉才消失。
当时走掉的章浅和徐霜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然后看着对方,视线一对,便笑得控制不住。
章浅蹲下身靠着柱子,缓了好久才抬起头,看着徐霜,比划出一个大拇指:“你行!”
徐霜靠在她对面的柱子上,说:“我当时瞄见你攥着拳头,表情很为难的样子,忽然就想到了这话,就发挥出来了。”
章浅:“你发挥得很好,成功让别人以为你和尚景山有奸情。”
徐霜:“就最后一句没发挥好,脑子短路了当时。”
笑够了她们终于想起来似乎尚景山是有事情要找她们的。
章浅摊开左手,掌心赫然一朵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红花。
“这是什么?”章浅疑惑道。
“尚景山给你的?”
“就当时、”章浅回忆着,“好像是牟宁天出来的那瞬间他塞进我手里的。
“他是什么意思?”徐霜说。
章浅看着手心的花:“他好像是说了让我们帮他,帮他什么就没来得及说。”
徐霜:“是不是要我们把这个给管家,他问管家住在哪里。”
“对!”章浅肯定道,“不过他还要瞒着牟宁天,看来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两个人看着章浅手心的红花,似乎是被章浅的体温影响,这花已经看不出任何最初绚烂的样子,腐败残缺,红色的汁液印在她的掌心,像血液一样。
看着看着,忽然像是章浅的掌心开出了这么一朵花。
徐霜移开视线,说:“我们先去找迟域陈墨他们吧,先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一声。”
“好。”
摸黑找到后,她们看着已经暗了的房间,犹豫了几秒,还是轻轻叩响了门。
门被打开,章浅和徐霜立刻钻了进去,“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有灯吗?”
陈墨燃起油灯,房间瞬间亮起。
“刚刚尚景山背着牟宁天给了我们一朵花,让我们带给管家,我们觉得不对劲,先来告诉你们一声,”章浅说着摊开左手,却呆在原地——
那朵红花不见了!
不仅红花,连带着极似血液的汁水也全部消掉。
无影无踪,像是根本没出现过一样。
迟域和陈墨盯着她的掌心,却不见任何花的痕迹。
章浅呆滞了很久,后来使劲搓着左手手心,喃喃道:“那朵花呢?”
徐霜也傻在原地,看着章浅将手心搓得通红,她连忙上前制止,对着迟域和陈墨解释道:“刚刚她手心真的有一朵红花!”
“我们信,”陈墨说。
章浅还在搓着手心,迟域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说:“可能这个世界对于我们还不太健全,有些东西落在我们手里会消失,不怕,没关系。”
“是这样吗?”章浅抬眼问道,“可是……真的刚刚就在我手心的,怎么会不见呢。”
迟域说:“是真的,我今天也是这样,路上摘了一朵花,还没回到这里就消失了。”
章浅愣愣地点着头,即便徐霜一直在搂着她的肩,却还是觉得一阵诡异。
陈墨的视线从她手心处移开,说:“今晚你们在这里睡,我们出去。”
徐霜连忙说:“不用,我们回去就行。”
迟域和陈墨没有给她们推辞的机会,径直走向了门口,临出门前,迟域说:“不用怕,我们就在外面。”
徐霜担忧地看着有些失魂的章浅,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