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袂迷归》一醉秋景

2、东上灵墟

　　自古以来，巴蜀之地便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所。诸兴镇乃是蜀中重镇之一，山川秀美，水源丰富，气象颇为丰饶。
　　十五年前，蜀中巨富秦逸的夫人白氏诞下一名女婴，此女胎发雪白，相貌迥异。秦府众人顿觉心惊，怕是妖孽作祟，便请来得道高僧观其命相。卜算完毕，高僧面色灰败，如若见鬼。内心惊叹此女前九世皆是不得善终，冲天怨气累积到这一世，命格凶煞无比，怕会克父克母，祸害四方。但我佛慈悲，众人面前，他只道此女不祥，却绝非妖孽，要秦府善待此女。走前留下佛家异宝转轮珠一颗，道此女命带死劫，只盼转轮珠能使其逢凶化吉。说完大呼佛号，便消失了踪影。
　　不料那高僧竟一语成谶，自此女诞生之日起，诸兴镇接连大旱三年，水源干涸，庄稼颗粒无收，一时饿殍遍野，哀声四起。从此，天灾人祸常伴其左右，揭开了她坎坷而充满磨难的一生。

　　十五年后
　　东始山脚下聚集了不少来自四海八荒，十洲五岛的人群，他们跃跃欲试，皆是有备而来。原是正逢那东始山上的剑仙们三年一度的招徒盛事。俗话说的好，“东始灵墟，西至轩辕”。东海灵墟宫与陇西大荒山轩辕剑派比肩，乃是著名的修仙大派。而灵墟宫收徒条件苛刻，只有率先登上东始山的三人才能被收归门下。凡是来求仙的人必定抱了对手越少越好的心思，往往还在山脚下便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此时林中数人正剑拔弩张，似是一触即发。只见一个身着蛮族服饰的黄衣姑娘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江湖中人围在其中。
　　“呸，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无耻，几个打一个？”那黄衣姑娘口齿清晰声若摇铃，满是一口地道的汉话。
　　“他娘的臭丫头，我们看你年纪尚幼便多多忍让，你不知进退，竟敢踹爷爷我！”一虬髯大汉凶神恶煞地吼道，灰扑扑的布衣上赫然一个小巧的黑脚印。
　　“大哥，这丫头定是没有听过咱们“月夜三郎”的名号，不然早跪下求饶啦。”另一生有精光鼠目的高个子弓着背，嘿嘿地淫笑着。
　　“哈哈，二哥说的是！看小弟亲自降服这贱婢，也叫她尝尝那欲仙 欲死的销魂滋味。”另一矮个子沉不住气便要上前拿人。
　　阿萌皱着眉，暗恨这些狡猾的中原人看自己孤身一人便想以多胜少。
　　她恨恨地跺了一脚，闪躲着矮个子伸过来的脏手。那虬髯大汉与高个子则看好戏似的在一旁说说笑笑。“三弟！拿下这贱婢后你第一个享用！哈哈哈！”
　　听得此言，矮个子更是满面红光，他动作飞快，招招瞄准阿萌的胸前抓去。阿萌羞愤，她吃力地闪躲着，蓦地从袖中掏出一把精铁弯刀，疾身后仰，右手举刀唰得砍下了身子上方的贼手。那矮个在几人的调笑下早就放松了警惕，见这小姑娘与他对了几招却不亮兵器，心中嗤笑对方初入中原，竟没个防身的家伙。哪里知道对方颇沉得住气，在自己不防备时猛下杀手。
　　“噗通”一声，断手掉在地上，顿时鲜血飞溅，矮个子脚步踉跄着后退，面上大汗淋漓，口中连连呼痛。“贱人！”那虬髯大汉怒骂着便要上前，而高个子也收敛笑容，怒目而视朝自己逼近。
　　阿萌暗道不好，对付一个本就吃力，如今又来了两个本领更高强的。正在她身陷囹圄之际，只听耳边传来一阵说笑，余光瞥见身后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一些的是书生打扮，身着石青色襕衫，腰佩温玉。其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飞眉入鬓。长身玉立，天资秀出，一派温文尔雅的气度。
　　站在他身旁的则是个头戴帏帽的姑娘，其身穿浅色半臂，环佩叮当，衣袂飞扬，飘飘若仙。只是看不清她的面貌，但众人皆觉此女定是面相不俗。二人也不停留，那女子更是直接跨过脚下的断手镇定自若地向前走去。
　　“慢着！”阿萌急道，她等着二人路见不平，二人却无视自己的窘境，“你们要见死不救？”
　　“我们不知你们是谁，更不晓得你们有什么嫌隙要拔刀相向。若姑娘本是罪有应得，我们岂不是帮错了人。”
　　阿萌目瞪口呆，天下间还有如此歪理，自己怎么瞧也是个好人吧！
　　“嘿嘿，这位姑娘说的没错。这贱婢先是言辞挑衅，后又无故砍断了我三弟右手，我二人正要将其拿下。”虬髯大汉假意道。
　　“才不是这样呢！”阿萌辩解道，“明明是这三个王八蛋看我只有一个人，就要暗下毒手！”
　　只听那姑娘叹了口气，她脱下帏帽，露出一头瀑布般的银色长发。众人这才惊讶其奇异的长相。只见那女子面容姣美，冰肌雪肤，骨秀神清，只是毛发皆是雪白，浑身清冷没有人气。
　　青衫男子看着那月夜三浪口水直流的丑相，眉头轻蹙，心下极是厌恶。
　　“小娘们，跟爷走，以后包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那虬髯大汉回过神来，色咪咪地道，“还有日日快活，夜夜销魂。”那高个子紧接一句。
　　“呵呵”那白发女子闻言竟然不恼，她好整以暇地道，“没想到我唐白薇能得几位青眼相加，真是荣幸之至。”
　　听得这个名字几人皆是面色惨白，“你，你是唐白薇？蜀中唐门的大小姐！？”
　　“正是白薇。”白发女子面上一笑，其浑身的冷清之意顿时去了大半。令人眼前一亮，如沐春风。
　　三人却是一惊，这蜀中唐门虽然武艺平平，但其出神入化的施毒之术却叫江湖中人闻风丧胆，防不胜防。上个月才听说江湖第一好手程铁衣被唐门中人所害，尸体全身发紫，肿胀不堪像个面团。其眼珠滚落眼眶，血红的舌头摊在唇外，面目骇人扭曲，死前似是痛苦至极。
　　巧的是，唐门大小姐唐白薇自幼便得了天老儿的病症，毛发也是全白，且极是畏光。听说其手段残忍，性格古怪。程铁衣死前曾拿唐白薇说笑，第二日便被人发现惨死于房内。三人想到此处皆是冷汗直冒，这女人满口蜀音，头戴帏帽遮光，面目特征条条都符合。他们不信有人敢胆大到冒充唐门大小姐，要知道唐门耳目遍布天下，那程铁衣正是出言不慎，被传到了唐白薇的耳中后才被人毒死的。
　　“哎呀，月夜三郎狗眼不识泰山，唐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们几人吧！”三人不顾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交零地磕着响头。矮个子更是忍着剧痛，频频向白发女子磕头。
　　“滚吧。”适才半晌不语的青衫男子发话道，三人胆战心惊地瞄了瞄一旁的白发女子，她微笑着点点头，重复道：“滚。”三人这才如蒙大赦般飞奔而去。
　　蜀中唐门是个什么玩意，竟把三浪吓得屁滚尿流。阿萌哈哈大笑地拍着手，一双新月般的眼眸看向白发女子，朗声道：“喂，唐白薇，刚才多谢你了。”
　　那白衣女子笑吟吟地道：“我不是唐白薇。”
　　“你是冒充的！？”阿萌瞪大双眼。
　　“小声些，你想被那三浪听去么？”那女子捂住阿萌的嘴，神秘兮兮地道，“我冒充她好些日子啦，不然就凭齐秀表哥和我这弱质女流，能平平安安地从蜀地赶来东海？”
　　青衫男子闻言，苦笑道：“你表哥我就是如此无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表哥！”那女子反驳道。
　　阿萌失笑，原来是两个江湖骗子，难怪刚才不愿救自己，是怕惹祸上身呢。“可我还是得谢谢你。”她诚恳地道。
　　“那自然，我可救了你的命。”
　　中原人真是厚脸皮，阿萌哑然，半晌道：“我叫阿萌，你叫什么？”
　　那女子嘴角一弯，面目的清冷霎时被笑意冲散，她轻拨银发，道：“我叫秦霜序。”
　　“你们也是来这灵墟拜师的？”阿萌好奇地问。
　　“这事说来有些缘由，我家表妹秦紫菀正是拜于这灵墟门下，但近日家中遭逢变故，我们特去告知此事。”齐秀叹了口气道。
　　一旁的秦霜序懒懒地倚在树旁上，眼皮抬都不抬，满身的萧索寂寥之意。
　　想必是父死母亡的惨事，不然这表兄妹俩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赶来东海了。阿萌想着，口气不由温软了许多：“不要难过啦，阿娘说，活着的人更要好好地过日子才行，否则他们在天上会不开心的。”
　　秦霜序恹恹不答。齐秀怜惜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阿萌道：“多谢阿萌姑娘的好意。你我便在此处分道扬镳吧。”
　　“听说在东始山要经历三关二险，我们不如一起走，一路上也好多个照应啊。”阿萌心道，自己本领低微，但比起这两个毫无武艺的普通人自然是强了许多。而且他们好歹救过自己一命，怎么说自己也得一路跟着。想到此处她心中更是豪情万丈，拍拍胸脯道：“你们骗人能骗到几时啊，到时被人拆穿了把戏岂不是小命难保？我们一道走，我好保护你们啊。”
　　秦霜序噗嗤一笑，心道这姑娘明明武艺差得很，却硬要强充好汉。“你真要跟我们一起？我怕连累你啊。”
　　“说什么连累呀，你们救了我，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秦霜序哑然，这姑娘真是心胸坦荡毫无城府啊，她倒是喜欢对方这样的性子。她点点头，笑道：“嗯，我们是朋友了。”

　　月隐星移，更深露重，漆黑一片的林樾中透出绿光点点。夜风带着海水的潮气徐徐从林隙间吹来。鬼声啾啾，魑魅魍魉因感受到灵气充沛的生人气息而骚动着。
　　齐秀走在最前，他步伐沉稳，镇定自若地在密林间穿行。原本阿萌抢着走在最前头，谁知她怕黑，右脚颤抖半天愣是不敢迈出一步。想到这里秦霜序又是噗嗤一笑。
　　阿萌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你不是还在笑话我吧。”
　　“咳咳，阿萌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想到来中原修仙呢。”
　　“因我阿娘是中原人，我是从小便听惯了这些神仙们的故事啦，不过……”她犹豫了下，道，“我这回是偷跑出来的。”
　　没等霜序说话，前头便传来了齐秀的声音：“霜序，阿萌，你们快过来！”
　　她们跑了几步，便被满地的金银财宝，珍珠珊瑚晃得眼花缭乱。只见宝物的光芒照亮了大片林子，顿时华光四射，耀目非凡。秦霜序抬头一看，发现就连树叶也变成了金叶，树下的花儿也由宝石所雕，脚下的土里则渗着金粉。
　　“我们恐怕到了第一关‘财’。”齐秀好笑地道，“秦府自是蜀中巨富，我却也没见过这番盛景。”
　　秦霜序只觉那些宝物似在召唤自己，恨不得各个都捧在手心里把玩一番。“表哥，这些东西都好漂亮啊。”她口中喃喃着，顿时心智不定，便要朝一朵五彩宝石花伸过手去。“霜序！”齐秀拦腰抱住她，在她耳畔低语道，“这样的东西你也要？以后表哥与你更好的。”
　　秦霜序被耳边的热气弄得痒痒的，她脸色一红，人瞬间清醒过来。眼前哪还有什么宝石花，只是普通的花朵而已。“糟糕！”她发现阿萌捧起了一颗烂石头，目光痴痴呆呆，无法自拔。
　　“阿萌！阿萌！”秦霜序拍着她赤红的脸颊。对方朝她嫣然一笑，便昏了过去。
　　“她这一昏怕是得要好些时日了。”齐秀踢了踢掩在密林中昏过去的月夜三浪，秦霜序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这几人抱着枯枝烂叶还有大石头正睡得涎水直流，恐怕在做着发财得宝的春秋大梦呢。不止他们，原来在夜色与密叶的掩盖下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不少人，看来大家不约而同抱着有财不取非君子的想法……
　　“这下可好，我们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秦霜序头疼道，“这便是灵墟宫的三关之一？总让人觉得邪里邪气的，我也差点着了它的道呢。”
　　“怕是那些剑仙们施了障眼法，变出了这番异景。”齐秀温言道，“兼具诱惑人的心智，只是一碰便会让人昏睡过去，我猜阿萌这下要睡够足足三天了。”
　　秦霜序乍舌，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表哥没有中招呢。她抬头一看，只见月华流淌，齐秀的俊脸半掩在夜色中，交织出神秘莫测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