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袂迷归》一醉秋景

1、楔子

　　这里是鬼界，一年到头阴风惨惨而暗无天日，唯有莹莹鬼火忽隐忽现，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尖峭的巨石突兀地耸立在黄泉路边，伴着各色暗哑腐朽的枯枝，使整个鬼界更是阴沉了几分。
　　“诶！！！！！你说蓐收上神被人弄瞎了双眼？！”一阵尖声惊叫打破了鬼界的平静。
　　只见那写有鬼门关几字的牌匾之下，一站一立两个鬼差。二人皆是青皮肤，额上生着肉瘤，一胖一瘦，特点鲜明，样子好不滑稽。
　　大呼小叫的正是胖一些的那个。
　　鬼差乙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啦，你可知蓐收上神是西方帝君最宠爱的小儿子，年纪轻轻便要继承秋神之位，如今这场变故怕是让不少神仙都在幸灾乐祸呢。”
　　鬼差甲打了个酒嗝，好奇地问：“那蓐收上神又是怎么被弄瞎的？”
　　“哼，我用鬼城酆都的绝顶佳酿“醉生梦死”才换得判官大人口中的天界秘辛，轻易就说出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不告诉俺俺就把你暗恋女鬼娇娇的事说与她听！”鬼差甲淫笑着，暗地得意自己揣着鬼差乙的把柄。
　　鬼差乙赶紧捂住他的嘴，脸上泛起红晕，结巴着：“便，便是告诉你也无妨。玉台山上的那块五彩石知道吧？”
　　“女娲娘娘补天留下的最后一颗五彩石？”
　　“正是，那石头万年以来都毫无声息，就在前几日，里头突然蹦出个女娃娃。正是那女娃破石而出的金光刺瞎了蓐收上神的双目，听说就连道德真君的仙丹也是无用呢。”鬼差乙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鬼差甲没有察觉，嚷嚷着：“哎呀，那女娃岂不是无意间闯下大祸了？”
　　鬼差乙叹了口气：“怕是无法善了，不晓得她要遭到天界怎样残酷的惩罚呢。”
　　“难怪这几天俺总觉得头晕恶心，原来是预感到了这般大事！”鬼差甲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感叹道。
　　鬼差乙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身怀六甲，便是吃酒吃多啦！他气呼呼地坐下，却瞄见蜿蜒而下的阶梯前方，一队被押解的鬼魂毫无声响地正往这边飘来。他们垂着头，面色惨白茫茫然而不知所以，一看就是死了没多久的新鬼。可没过半晌，鬼魂中竟喧哗起来。
　　“不要吵不要吵！”鬼差甲立马丢了酒葫芦，跳出来摆起了鬼差的派头，好似刚才那个偷懒的不是自己。突然，鬼界之中华光万丈，鬼魂们纷纷躲避着，唯恐那五彩光芒照于己身。一时间，秩序井然的队伍乱糟糟起来。鬼差乙纳罕道： “咦，天兵天将怎的来此？”除非是押解犯了大错的神仙，天兵天将才不屑涉足于这死气沉沉的鬼界。
　　两位表情肃穆的天兵身后立着一位裸身少女，她肤如凝脂，雪发及地，十分貌美。只是浑浑噩噩，似是神智未开。众鬼屏息凝神，唯恐发出半点响动。
　　鬼差甲忽然开窍般嚷道：“啊！！！！难道是……”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难道是那犯了事的女娃！
　　鬼差乙像火烧似的跳起来，捂住他的嘴，轻斥着：“小心祸从口出！”鬼差甲不以为意，只是鼓着双眼，似是要把那女娃望个对穿。
　　少女始终低着头颅，半阖的双目似是毫无焦点，双手被捆仙绳束缚着，带出道道红痕。她茫茫然地跟从着天兵天将的步伐，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几人举步登上石阶，进入鬼门关。经过鬼差甲身边时，少女微侧过头，眼珠缓缓移向他，口中喃喃道：“不是你，不是你……。”
　　等人走远后，鬼差乙才舒了口气。“天界的神仙真真气度不凡，我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他回头，却看到那呆子一脸做梦般的表情：“那，那女娃刚与俺说话了……”这回鬼差乙都懒得说些什么，却不晓得自己因为过于紧张没注意这旁而生生错过了这一幕。
　　“罪人！喝下这孟婆汤，也好早入轮回。”其中长着国字脸的天兵以不容拒绝之势，就要强行把孟婆汤灌入少女口中，少女的眉头轻皱，表情有些抗拒。
　　“呵呵，就是你弄瞎了我三弟？”少女耳边乍地响起了一阵轻笑，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移到笑声的主人身上。来人是个玉雪可爱的稚龄仙童，头扎双髻，颈戴璎珞，目秀神清，仙姿出众。他一手托腮，懒洋洋地坐在一片碧绿欲滴的莲叶上，仔细一看，那莲叶竟是浮在半空中。至于这人何时出现的，却是没人发觉。
　　她不认得这人，一会儿便收起了打量的目光，思绪又不知游移到何处。一旁的天兵天将却如临大敌，许是太过紧张了，手中盛着孟婆汤的黑漆漆的脏碗被摔了个粉碎。
　　鬼差甲双眼又鼓了出来：“妈呀，竟是那传闻中最喜欢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穷奇上神！”
　　天兵天将浑身僵硬，小心戒备着，生怕他一个雷霆大怒便将犯人神魂俱灭。谁不知道那被弄瞎双眼的蓐收上神与这穷奇乃是一母同胞，还好那大哥句芒没有来，不然这兄弟两个岂不是要大闹地府。
　　不过眼前这位就够让人担心的了，那国字脸的天兵小心翼翼地思索着措辞，道：“穷奇上神请自重。犯人已由天帝发落，从此堕入轮回，磨难相加，永生永世不得归返天界。”天帝都发落了，你还想如何。
　　“滚开！本上神何时问过你话。”穷奇跳下莲叶，冷冷地瞥了国字脸的天兵一眼。那天兵汗毛一竖，只觉一股大力生生把自己冲击着，身子弩箭脱弦般“砰”地撞碎了桥边的嶙峋巨石。
　　穷奇看也不看他一眼，几步向前狠狠地抓住少女的长发，少女被拽得不由矮下身子。“咦？竟像是个傻的。我道哪个那么有能耐，结果只是个神智未开的蠢小娘，真真叫人失望。”他的神情也似乎表达着同样的意思。
　　少女望向穷奇的双眼，些许零落的记忆一闪而逝，片刻脑中忽地浮现出另一双墨如点漆的瞳仁。也不知怎么的，身体就自行行动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挟住了穷奇。
　　穷奇恼道：“放肆！你要做什么！”他挣扎了一番，却发现这柔弱的双臂竟毫无撼动，似铁钳般箍地他喘不过气来。这蠢小娘，不简单！
　　“快拦住她！”天兵天将急慌慌地跑上前去，那缚着少女的捆仙绳也不知何时松脱了，放了太久的东西果然不好使！
　　少女立于轮回井边，阴风阵阵，吹得她长发飘飘，带出几分清冷的仙姿来。虽是不着寸缕，却让人不敢侵犯亵渎。她的神情仍是木木的，但蒙蒙中带着几分异样的神采。原来她也不是无知无觉的啊，鬼差乙感慨着，眼见那少女带着又踢又骂却无法挣脱的穷奇跳了轮回井。
　　“糟了，这下该如何是好！”天兵天将急白了脸，完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以后怕是连天界大门也看不下去了。
　　远处，两鬼差面面相觑，半晌，鬼差甲这才反应过来：“啊！！！上神跳了轮回井！他不在生死簿上啊！天啊！下一个轮回的六道竟是畜生道……糟了，上神要做畜生了……”
　　鬼差乙哭丧着脸：“……你还有心思管别人，追究起失职之罪，阎君非让咱俩也做了畜生不可！”
　　顿时鸡飞狗跳鬼哭狼嚎，今日，鬼界中难得热闹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