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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前缘(二) ...

  •   前缘(2)
      永和九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城根底下有家酒馆,听人说是去年才开起来的。一面酒旗往那儿一挂,便是招牌。十里八乡,只此一家梨花白。
      掌柜的是个青年人,他面若冠玉,剑眉星月,颇有几分将军相,可偏偏又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平添几分慵懒痞气。无人晓得掌柜的是何来历,都只称他一声——九老板。
      九老板身边更着一个小厮,长了一副娃娃脸,平日里常听九老板唤他“子康”。子康是酒馆里跑腿的伙计,而九老板则是坐在柜台里算账的掌柜。
      酒馆儿生意兴隆,常有熟客来打招呼。东西街的叔叔、老爷,闲下来了,就上这儿来坐一坐,经常出门便是高声一句:“九老板?近来可好啊?”然后笑着招来子康,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还是老规矩,先烫一壶新酿的梨花白解解馋!”
      都是小老百姓,没那么多讲究。大大咧咧地往那儿一坐,上盘花生米,再喝点小酒儿,这就能跟对面的人聊起来。
      “唉、唉、唉!你听说了吗?秦家大小姐下个月初就出嫁了!”
      “哎呦,这哪能不晓得啊!唐家小少爷温润如玉,谦恭有礼,长得又一表人才,秦小姐这也算是觅得良人相伴了。”
      领座的听了,也笑着搭话儿更这桌聊起来。
      “秦老爷和唐老爷那可是咱们这儿的大善人,这两家结亲是门当户对啊!”
      “哈,老兄,好久不见你了。来,这边坐,哥俩儿今天来一杯!”说罢,就招来伙计再烫一壶好酒。
      这时,掌柜的就一边记账,一边听酒馆里这些人谈天说地,听百姓的牢骚满腹,听商人的精明算计,也听侠客的快意江湖。
      一方小酒馆,藏着世间百态。

      永和十年,京城事变。
      当朝右丞被人上书弹劾其藏污纳垢,结党营私,紊乱朝纲,皇上当即下令彻查此事,随后将其按律斩首,濯污扬清,重整朝纲。
      永和十一年,孝贞皇后被废,皇上立二皇兄之子为储君,并将其带在身边悉心照顾,亲自教导帝王之道。
      永和十二年,政治清明,百姓太平。
      皇城根儿底下新开了家茶楼。
      今个算是热闹,酒楼里来了个说书的。老先生说书只一人,一桌,一醒方。讲的是那大将军带兵杀敌,生擒单于。
      在座的看官您且细听分说——
      “话说这将军府里少夫人生了个小少主,三岁作诗,四岁习武,十六岁随父征战漠北,箭射匈奴。先皇他贤明,慧眼识英雄,十八岁就得封大将军带兵出征,本该是风光无限,骑马游逛长安城,可惜这朝堂之上无安宁,事变又再生一遭。圣旨突然到,赐这鸩酒一杯,还清大将军自行了断,莫要违逆了天恩!”
      忽听得老先生拍案满堂惊叹,九老板轻笑一声,端起了桌上的小酒杯。只是这酒杯里装的不是酒,而是茶。这茶还是他特意托子康去对面茶楼买的,眼前茶香氤氲,九老板打量了片刻后,叹了口气。
      子康坐在他对面一边听书,一边磕着从东街徐家买来的五香瓜子,“叹什么气啊,来了就来了,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位的性子,反正您拦也拦不住。”
      九老板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又懂了?这个月的工钱扣一半。”
      子康顶着他那张娃娃脸哀号:“凭什么又扣我工钱!”
      九老板从他手中抓走一把瓜子:“爷乐意,管得着么你?”
      酒馆里的一众看客听的津津有味,待到老先生中间一段小曲唱罢,又听他继续把那故事娓娓道来——
      “少华弹指总悠悠,君到人间有二十五秋。卫山河,保社稷,大将军战功赫赫,易惹小人妒。军营里将兵个个骁勇,可惜到底是逃出了漠北,没能躲过奸臣杖毙。
      永和十二年春,老夫我偶遇一贵人,他先是赠我四两黄金,后又请我来此,掸去衣上风尘,居高位举杯敬一人,远江湖,醉酒又一春。座上的那位您莫怪我这说书的愚笨,到底是言尽了荒唐事,奈何不是局中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老先生醒目一拍,众人恍若大梦初醒。
      众人意犹未尽,老先生却是不肯再说,收拾完东西便要抬脚走出这酒馆。
      “老先生且慢,您待听我说这后事如何?看它是不是和您的故事一个模样儿?”九老板笑眯眯地开了口,叫住了转身欲走的老先生。
      “是要听的,是要听的!掌柜您请说。”这说书的不知为何,似是有了些许紧张,忙又转身落座。
      九老板笑笑,低头轻啜一口茶,然后就听他说道:“这大将军原本与皇上是竹马之交,一个是将门之后,一个是天之骄子。少将军虚长三岁,便处处护着小皇子。在夫子的每月考核中,两人不仅课业次次并列第一,论起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本事也是一点不比别的小公子差。
      后来,少将军成了大将军,小皇子也成了帝王,一个在漠北打江山,一个在朝堂守山河。这两人镇的是奸邪佞臣,护的是一方黎民。”
      可是自古帝王身不由己,坐上了那个位置,就得担得起那份责任。彼时大将军正镇守边关,交战西戎,朝中奸臣当道,意欲趁机伪造罪证,戕害将军府,皇上不动声色地与奸臣周旋意欲将其引出一网打尽。等到将士们凯旋,不待多久皇上便寻了一个借口把大将军赐死。这表面上的鸩酒早已换了料,只是这假死的事情只有皇上知晓,连大将军都不知情。
      大将军醒来后惊觉不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皇上摆了一道。宫墙内暗潮汹涌,若他不在,皇上就少了一个后盾,简直是胡闹!大将军气的摔了茶碗,可任他再说什么,皇上也不听。”
      听得此言,众人皆是瞪大了双眼,听这话的意思,难道说——大将军沈骞没死?九老板笑眯眯地摇了摇手中折扇,端的是一副气定神闲,“算一算时间,沈将军现今大概正值而立之年,皇上也把朝廷整顿差不多了,昔日的大将军沈骞,也该回来了。”
      “各位客官,就听到这吧,咱家酒馆今个儿打烊。子康,你去对面茶楼走一趟,”九老板合了扇子起身,“就说你们家掌柜的想找他们家公子一叙。”
      子康应了下来,送走了熟人看客就揣着银子直奔对面茶楼。

      翌日,北大街醉仙楼
      子康不知从哪儿搬了小板凳,像个守门神,稳稳当当地坐在包厢外。他手里头还拿着一袋酥糖,一边吃一边点头:“你别说,这糖就是比别家的好吃。”墨七抽了抽嘴角,心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跟这人相处了五年,还能忍住不把他掐死:“你好歹也是沈将军身边的人,能不能有点出息?”
      子康白了他一眼:“少来这套,你怎么不说你上个月用轻功去三里铺买桃花糕的事呢?”
      “你还来劲了是吧!到底是咋俩谁想吃的你心里没数吗?!”墨七按了按腰间的佩剑,不能动怒,主子交代了,得沉稳。
      厢房里俩人一坐一立,像是在较劲般谁都不肯先开口。九老板坐在榻上轻摇折扇,目光落在了窗外那棵桃树上。旁边立着的那位,看面相倒像是哪个富商家的公子哥。多年不见,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眼底也多了些深沉,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会算计了,也更心狠手辣了。
      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开口,九老板“啪”地折扇一合,作势就要往当今圣上的脑袋上敲:“哑巴了?几年没见连话都不会说了?您来这儿干什么啊,小地方哪能容得下您这大人物啊。”
      他阴阳怪气的一番数落听得景昭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景昭抬手挡住他挥来的折扇:“几年不见,脾气倒是见长,”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笑意,“让大将军束身一方小酒馆,是朕的过错了。”
      “您说笑了,我不过就是一个掌柜的,住哪儿不是住啊,哪能跟大将军相提并论,东施效颦罢了。”景昭闻言笑了笑,心里暗道朕这位大将军在市井待了几年,倒是学会不少刁难人的词:“本就是西施,将军又何来效颦一说?”
      窗外桃花开得正旺,经风一吹就飘飘洒洒散落满地。
      景昭敛了笑意,眸底多了几分凌厉,沉声道:“大将军沈骞接旨,朕命你三日后回朝,不得有误!”
      九老板面上再不见一丝慵懒痞气,取而代之的是自小就驰骋疆场的杀伐硬气。他如景昭刚登基那年一般,在这小酒馆里再次行了君臣大礼。“臣沈骞听令!”

      永和十三年,皇上重查当年大将军沈骞之死旧案,网罗一众奸臣,皇上重怒,下令一律当斩,并为大将军翻案洗刷冤屈。
      永和十四年,皇城根底下的酒楼和对面的茶楼合并在一起,两家掌柜都隐身幕后去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甚至要胜过长安城有名的醉仙楼。
      永和十六年,皇上突染恶疾,无力回天,年末,终崩,传位于其皇兄,明王。国葬礼罢,翌日,大将军沈骞不知所踪,皇城根底下酒楼和茶楼易主,幕后掌柜亦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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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前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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