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养成手册》旧情千灯

2、噩梦

　　宋彦最终的决定是转校。
　　顾识青带他办了手续，回家时就见他舅舅舅妈在门口徘徊。他们没提前说要来，估计在门口等了很久。
　　顾识青心知他们不放心宋彦，想突袭看看现状。所幸宋彦现在一身漂亮的新衣服，过长的头发也修剪了，看上去就知道被照顾的很好。夫妇俩带着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尴尬哂笑寒暄，被顾识青迎进门。
　　两人带了点礼品来，顾识青留出空间让他们和宋彦说了体己话，到晚饭时他们执意告辞。送走两人，顾识青想起什么，对宋彦道：“想他们或者以前的朋友的话可以回去住几天。不过我工作不太方便，没办法搬家。等你大一些可以在那里给你买栋房子，但你现在太小了，不能独居。”
　　温和懒散的声音说完这一串，面前的小孩绷不住露出些许错愕。宋彦收了表情复杂道：“不用。...谢谢姐姐。”
　　顾识青不甚在意道：“到时候再说。想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出去吃是要花钱的。宋彦下意识答“在家吃”，才反应过来——在家吃是要做饭的。可顾识青看起来是那种坐在西餐店喝红酒切牛排的人，会做饭吗？
　　宋彦担心自己给她找了麻烦，没想到顾识青慢条斯理脱掉外套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没一会，响起了点火的声音。顾识青做饭间隙瞟见他还在那里站着，提起声音道：“去餐厅等着吧，别在这罚站了。”
　　被调侃了一句，宋彦收起诧异感到餐厅坐下。打扫的阿姨工作做得实在不错，他想找点活都找不到，只能坐立不安等吃饭。好在顾识青没让他不安多久就喊他来端菜。
　　味道还不错。
　　吃完饭，宋彦手快的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机。他在家里一向是和母亲一起做家务，从来没这么坐在桌边等饭来过，难免惴惴。顾识青笑了笑，没和他抢活。
　　洗碗机声音停了，顾识青刚好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跟他说碗筷怎么分类摆放。她可能是有洁癖或者强迫症，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摆的很整齐。宋彦一板一眼把碗筷摆好，顾识青弯起眼睛夸了一句：“阿彦干的不错。”顿了一下又问：“可以这么叫你吗？”
　　宋彦脸颊微粉点点头。
　　顾识青心里轻笑，捏了捏小孩的脸，软软嫩嫩带着热意。被捏的小家伙微愕，瞪大眼看她。顾识青又摸了一把，坦然的收回手：“嗯？”
　　宋彦见她一副若无其事逗小孩的样子，只能闷声吃亏。好在顾识青见好就收，转移了话题：“好像忘给你买手机了，有想要的型号吗？”
　　宋彦摇头。
　　“那明天去手机店看看吧，你有需要的东西可以列个清单，明天一起买了。快八点了，你自己玩会，九点半睡觉。我去收一下资料，有事情喊我。”
　　宋彦应了声。他走回房间门口，又扭头朝楼梯看了眼。可惜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弯角，只能听见拖鞋与地毯摩擦的轻微声响。
　　宋彦合上房门。
　　他这几天睡得其实不太踏实，经常做噩梦。梦的场景支离破碎，有些是曾经的家，有些是父亲握着酒瓶的狰狞样子，还有些是纯粹的，梦。
　　梦里没有人收养他，小舅迫于压力叹着气离开，其他亲戚瓜分完遗产没人想要这个拖油瓶。他站在那两张黑白遗像前，伸出手却够不到任何人。
　　宋彦又在那种惶恐中惊醒。
　　他用被子将自己裹紧，挂满冷汗的额头蹭了蹭床单。他深呼吸了几下，决定去倒杯水喝。
　　顾识青是被碎玻璃的声音吵醒的。
　　她循声下楼，打开厨房的灯，看到站在碎杯子前被溅了一腿水渍的宋彦。他神色带着惶恐，低声道：“对不起。”
　　顾识青眨眨眼散去睡意，轻轻说：“先别动。”她在厨房角落找到扫把，把宋彦周围扫了一圈，才示意他可以走动了。宋彦几次伸出手想接过她的扫把，又自己收回手来，最终闷闷再憋出一句“对不起”。
　　顾识青直起腰，把散落的头发挽到耳后，问他：“扎到了吗？”
　　宋彦摇头。
　　顾识青把工具放回角落，倒了杯温水过来递给他，问：“怎么不开灯？”
　　宋彦握着水杯低下头：“...忘记了。”
　　以前家里半夜是难得平静的时候，父亲躺在床上打鼾，母亲也收拾好残局缩在床角。有次他被父亲吓到没吃晚饭，半夜饿得去厨房时不小心踢翻了凳子。父亲从睡梦中被吵醒，酒气上头就嚷嚷要打死他这个小孽种。母亲拼命护着他，最终被打得头破血流。
　　从那之后他半夜再不敢惹出任何动静。
　　眼见小孩的脸越来越白，顾识青弯下腰和他平视：“做噩梦醒的？”
　　她的眼睛是很浅的琥珀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有种干净剔透的感觉。宋彦狂跳的心脏好像终于找到点着落，点了点头。
　　顾识青勾了下他的手：“走吧。”带着他走向他的房间。宋彦跟在她身后，踯躅许久，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衣摆。
　　顾识青往后瞟了眼，没出声。
　　把人安置在床上，顾识青让他把水喝了，自己到卫生间拿了毛巾。出来时杯子已经空了，那孩子捧着水杯眼巴巴看着她。
　　顾识青坐在床边把他手中的杯子放到床头柜，叠起毛巾轻轻擦去他头上的冷汗。她没说话，宋彦攥紧的指节缓缓松开，乌油油的眼睛盯着她。
　　顾识青把毛巾放回卫生间，到门口关了灯。宋彦心头一紧，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床头“咔”的一声，亮起一盏柔和的小夜灯。顾识青坐回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睡吧。”
　　“你不走吗？”
　　“你睡了我再走。”
　　宋彦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