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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星芒 ...

  •   纪承屿带她一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以专业的角度和明蓝谈,想办法劝她回到蓝尔,帮助蓝尔一起度过难关。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和明蓝说什么,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是许君尔的儿子,是最有资格,也最应该为了蓝尔旗袍努力拼命的人,如果连他都认命的话,那自己这个外人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魏繁星肚子里憋着火,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失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大步离开。

      中午的饭菜是民宿为顾客提供的,都是现成的。

      上了饭桌后,明蓝说了句“没什么好菜,随便吃点”,就没再管他们,专心照顾着小宝吃饭,耐心的教他怎么用左手使用筷子。

      刚刚小宝抱着玩具没发现,魏繁星和纪承屿这才看到他的右胳膊比左边的要细小很多,手掌弯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形状,除了食指和大拇指是直的,剩下的几根手指全部蜷在手心,呈现出一个畸形的状态。

      所有久别重逢后该有的寒暄,因为这一幕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安静地吃着饭,目光却落在小宝的手上,看着他用右手夹着菜喂进嘴里。

      笨拙又努力。

      饭桌上除了明蓝轻言慢语的教导声,只剩下筷子轻轻触碰碗盘发出的声响。

      过了良久,纪承屿终于还是开了口:“小宝的手怎么了?”

      明蓝面无表情地回他:“小儿手心畸形综合征。”

      纪承屿顿了下,又问:“能治吗?”

      “能,等医院通知,准备手术。”

      “要不这样吧,江宁毕竟是个大城市,医疗方面肯定比黎州要发达,您带着小宝去江宁,我找个这方面的权威专家给他看看。”

      “不用,不是什么大问题,在黎州就能做。”

      两人之间的对话因为她冷漠的拒绝而画上句号。

      小宝也许是怕生,整个吃饭过程都很安静,好奇的视线偶尔在他们俩身上打量,与他们对上视线又立刻胆怯地躲闪开。

      一顿饭在略显沉闷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明蓝让服务员给他们开了两个房间让他们休息,便带着小宝去午睡了。

      因为亲眼目睹了小宝畸形的手而受到了震撼,魏繁星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没酝酿出一点睡意来。

      辗转反侧了小半个小时,她起身来到了阳台。

      他们俩的房间是连着的,阳台也是共用的,她出来的时候,纪承屿正好坐在阳台的竹制靠椅上,目光怔怔地眺望着远方。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头看过来,“没睡?”

      “睡不着。”魏繁星走到围栏边,双手的胳膊撑在围栏上,跟着望向远方。

      简单的招呼以后,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阳台面向小山,视野开阔,景色清幽。一阵阵微暖的风吹过来,带着些潮湿的花香,沁人心脾。远处时不时传来各种家畜的叫声,还有持续不断的蝉鸣声。

      整个民宿满是乡村午后的慵懒和惬意。

      阳台上的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站一坐,没有任何交流,看着同一个方向的画面却出奇的和谐,充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氛围感。

      沉默了良久,魏繁星侧过身去面对纪承屿,“对不起。”

      纪承屿微微蹙眉,似乎没明白她道歉的意义。

      “我对明蓝老师没有什么感情,很多地方考虑得不够周全。”她低声说,语气诚恳,“因为太担心蓝尔旗袍的未来,所以刚刚有些着急了,语气不是很好。”

      “没关系,我理解。”纪承屿说。

      魏繁星望着他的眼睛,弯唇浅笑了下,然后转身走到角落的秋千架上坐下,抓着两边的麻绳轻轻摇荡着,“有一点你说得对,蓝尔旗袍始终要靠我们自己,明蓝老师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勉强她跟我们回蓝尔。”

      微风吹拂而过,扬起了她耳边细碎的发丝,在空气中轻轻飘扬着。

      纪承屿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

      “其实能争取到这多一年的时间,已经是上天对我们的眷顾了。”魏繁星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继续说:“只要肯努力、肯用心,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改变蓝尔旗袍的现状,阻止它被撤掉的命运。”

      “魏繁星。”纪承屿忽然喊她。

      “嗯。”魏繁星转头看他。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长腿随意的往地上一放,漆黑的眼眸直接向她望过来,含着极淡的笑意,却一瞬不瞬。

      似欣赏,似深情。

      似少年每一次心动时的欢喜。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着。

      魏繁星轻轻眨了下眼,问他:“怎么了?”

      “你总是那么懂我。”纪承屿说:“如果没有你的话,该怎么办?”

      他的嗓音低而沉,融化在微风里,像是会蛊人一般轻拂过耳畔,微痒难耐。

      魏繁星抿了抿唇,努力调整好陡然凌乱的思绪,笑着装傻道:“纪总放心,只要蓝尔旗袍存在一天,我就不会离开。”

      纪承屿凝视着她澄净的双眸,里面是一如既往的无辜和真诚。

      忽然间,认命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漾开,明明满是无奈,却依然如年少时那般灿若朝阳,耀眼夺目。

      “看来,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留下蓝尔旗袍了。”

      -

      两人最终达成一致,放弃了请明蓝回蓝尔的打算。

      因为留给蓝尔旗袍的时间有限,魏繁星和纪承屿并未多做停留,在民宿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准备离开。

      临走前,纪承屿和明蓝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一再叮嘱她一定要和自己保持联系,说自己有时间就来看她,还表示小宝做手术的事也要及时跟他沟通,有什么需要的话,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忙。

      离开小镇,他们并没有马上回江宁,直接去了蓝尔在黎州开的门店。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江宁以及周边城镇的门店打转,也没时间去别的地方调研,完全不知道在远离江宁的其他城市里,大众是怎么看待旗袍的,这躺黎州之行倒是一个机会。

      魏繁星和纪承屿走进店内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表明身份,而是以顾客的身份围着整个门店转了一圈。

      和去江宁的门店时一样,店员首要推荐的永远都是时装,直到他们在旗袍区站定,才笑着说:“美女是对旗袍感兴趣吗?我们蓝尔旗袍的版型和面料都是极佳的,您可以上手摸摸看,手感特别好,特别柔软。”

      她边说边挑了一件取下来递到她面前,“您看看这款抹茶绿的真丝薄纱旗袍,跟您的气质特别搭,也特别显白。这是她的内搭衬裙,也是用真丝面料做的,特别柔软,像水一样,穿在身上不仅舒服,还很显身材。而且以您这样气质和身材,穿上绝对比图片上的模特还要好看。”

      “帅哥,你说是吧?”店员对着她一顿猛夸还不够,完了又看向纪承屿,继续吹着彩虹屁,“你女朋友不仅长得好看,身材也是一绝,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纪承屿没有解释什么,反而顺着她的话,摆出一副陪女朋友逛街的架势,用欣赏的眼神,将魏繁星从头到尾看了看,笑着点头,“确实好看。”

      魏繁星:“……”

      她始终谨记着自己来此的目的,闻言无语地看了纪承屿一眼,又给了店员一个敷衍的笑容,“我想问一下,你们店的旗袍卖得好吗?”

      店员的眼珠子咕溜溜的转一下,忙道:“当然卖得好啊,我们蓝尔的旗袍算是国内少有的品牌了,做工和设计都是无可挑剔的,而且旗袍穿在身上又显身材,又有气质,像你这种身材好的美女都很喜欢穿。刚刚还有个美女还打包走了五件呢,说是要送闺蜜和朋友。你们要是早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碰上了。”

      营业员的嘴皮子倒是溜,不过这话骗骗普通的顾客也就算了,她还不知道自家的旗袍买得好不好吗?

      魏繁星明白,自己以顾客的身份和她攀谈套话,是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的,便直接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出示给她看,“其实我是蓝尔旗袍设计部的设计师魏繁星,这位是设计总监纪总。”

      黎州是个小城市,除了分公司偶尔会安排人过来视察工作,总公司从来没派人来过他们这种小地方,今天总部的总监和设计师直接毫无预兆的杀了过来,又是因为什么?

      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似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吓得半句话说不出来。

      “别紧张。”魏繁星猜到大概是自己吓到她了,随后露出了亲切的微笑,“我们来黎州有别的事儿,只是顺便过来看看门店的销售情况。”

      “没……没有,我不紧张。”店员结巴的解释。

      “我们可以跟你了解一下旗袍在黎州的销售情况吗?”

      “您稍等一下。”店员麻溜地跑到休息间叫来了一个短头发的女人,紧张的给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店长。这两位是总公司来的设计师和总监,他们说想了解一下旗袍的销售情况。”

      店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工整笔挺的制服,化着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干练型的。

      “你们好,我是这家店的店长,姓林。”店长虽然面带笑容,眼神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们。

      “林店长,你好,我是旗袍设计部的魏繁星。”魏繁星礼貌地微笑,再次出示自己的工作证,“抱歉,没有打招呼就过来了,我们主要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旗袍在这儿的销售情况。”

      店长果然是见过市面的,从容不迫地看了眼工作证上的信息,又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纪承屿,“这位是?”

      “旗袍设计部总监,纪承屿。”纪承屿主动向她伸出了右手。

      “纪总,你好。”林店长与他相握了一下,笑着道:“你们稍等一下。”

      说完,她回到收银台,在电脑上打开了公司的网页,快速在后台搜索了旗袍设计部的相关信息。

      看到两人标准的一寸照出现在屏幕上以后,她才放心地说:“纪总,魏设计,你们跟我来。”

      林店长将他们引领到休息区,给他们倒了两杯茶以后,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你们想了解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旗袍在每一个地区,每一家门店的销售情况,销售报表上就能直接看到,魏繁星也不多问了,直接进入了正题:“我第一次来黎州,对这儿不是很了解,你们是最直接接触到本地顾客的,我想了解一下这儿的人,对旗袍的看法和观念,或者说,对旗袍的兴趣有多大?”

      林店长是个实在人,看了眼纪承屿,也没有见到老总时的紧张和谄媚,诚恳而直接地说:“你们大老远的跑来黎州调研,一定是想知道最真实的情况,我也就不跟你说那些虚的了。”

      纪承屿点头,“当然,你如实说就行,不需要有任何顾忌。”

      林店长轻轻叹气,“别的地方我不知道,黎州总共三家蓝尔门店,没有一家的旗袍是卖得动的。每次订货,我们都不敢多订旗袍,但公司要求每个款式每个尺码最少两件,我们只能按照最低标准来订。可即便是这么少的量,每次到了季末,至少有一半儿的旗袍要回收回公司,偶尔卖得好一点的时候,也要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货。我想这些不用我多说,你们应该也都知道。”

      说到这儿,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不一定是你们设计的问题。说实话,我个人以前没接触过旗袍,也不了解,但自从来蓝尔上班以后,才发现咱家的旗袍是真好看,偶尔看到喜欢的还会自己买两件。”

      “至于顾客,真正喜欢,肯花钱买的,真的不多。”

      所有的内容,和他们在江宁那些门店了解到的差不多。

      魏繁星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简单记录了一些她说的重要信息,又问:“那跟据你们的经验,进店的顾客中,对旗袍感兴趣的,和最终买单的比例大概是多少。”

      “大部分的顾客和逛时装区一样,看到旗袍,会好奇地拿起来看一下,不过大多数会挂回去,真正愿意试穿的要比时装少很多,其中试穿过后买单的更是寥寥无几,偶尔也会有顾客因为我们店员的推销买了单,但事后又后悔回来退货的。”

      “那些试穿过后却没有买单的顾客,你们有试图了解过她们的顾虑吗?”

      “当然有,大部分顾客觉得旗袍太考验身材,怕自己驾驭不了。有一些觉得旗袍束缚感太强,穿着不方便工作。还有一些单纯的觉得旗袍的款式大同小异,过于单一,图个新鲜买两件放在家里,偶尔在特定场合穿穿就够了,日常的着装,她们还是更青睐于时装的多样性。”

      她继续说:“还有一点就是价格问题,咱家旗袍的做工和面料都没得话说,也正因为如此,价格比时装高了不少,真正愿意买旗袍的顾客,大多是家庭条件不错,或者收入不低的人,对于普通的工薪阶层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想推销出去也比较困难。”

      这些话都在魏繁星的意料之中,以往每一次调研得到的答案,基本上都是这些内容。

      撇开价格不说,在对旗袍的认知和偏见上,全国大多数人的看法出奇的一致。

      三、四十年代,是旗袍盛行并发展起来的时代。

      那时候的旗袍,宽松、自然、得体,上至达官贵族的太太小姐,下到底层的贫穷百姓,从中老年妇女,到年轻的学生、小姑娘,各行各业的人都穿旗袍,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束缚感。

      那时候,旗袍如同今日的时装一样,是大众的日常着装。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酒店服务生、礼仪小姐的制服瞄准了旗袍,当它以服务行业工作制服的款式被推得越来越广时,也给了一些人,穿起来像“服务员”的感觉。

      甚至现在有些人为了吸引眼球,将旗袍的叉开得很高,并且为了凸显身材,做得极其贴身、性感、暴露,给人一种低俗的廉价感。

      当然,也有些人会在出席某些重要的场合时,穿上一件高规格的旗袍,以此来彰显自己气质和身份。

      因为这诸多因素,给旗袍打上了许多莫须有的标签,也造就了不少难以磨灭的刻板印象,让大众对它抱有偏见,或者望而却步。

      刚开始碰到有这些刻板印象的人时,魏繁星还会认真的给对方解释说明。

      可时间一久,她也懒得再费唇舌了。

      全中国有十四亿人,真正了解旗袍的人有几个?她不可能挨个儿的去跟他们解释,靠着自己一张嘴,来打破旗袍在他们心中的刻板印象。

      她需要做的,是从旗袍本身出发,尽量去改变它被赋予的刻板印象,让大众重新认识到它的魅力。

      可这又谈何容易。

      旗袍曾经辉煌一时,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沦为了时代的弃儿。

      不管它如何沉浮,始终是中国五千年文化历史传承下来的,骄傲而宝贵的财富。

      虽然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热爱旗袍的年轻人,心怀理想的为它而努力,但它毕竟沉寂了太久,重新将它推广开来,回归到人民群众的日常中去,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

      每次想到这些,魏繁星就忍不住心生惭愧。

      在董事会决定撤掉旗袍设计部以前,她一直铭记着小时候许君尔跟她说的,对于旗袍的期望和理想,也心怀热血,誓要继承她的衣钵和理念,将旗袍重新发扬光大。

      可现在,她已经被现实打碎了又重塑。

      她不想再抱有那么远大的梦想,也没有精力再去承受那些自己施加给自己的责任和压力,她只想好好守护住蓝尔旗袍这一亩三分地,守护住许君尔最后留下的心血。

      仅此而已。

      魏繁星又和店长深入地聊了好一会儿。

      林店长也是个有想法的人,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还能从一些不同的角度切要点,侃侃而谈,表达了很多自己的观点和建议。

      笔记本翻了一页又一页,关键信息记了满满的好几页纸。

      结束以后,魏繁星真诚的跟她道谢:“林店长,今天谢谢你,我们收获了很多。”

      林店长笑笑说:“不客气,应该的。”

      魏繁星合上了笔记本,余光里终于出现了旁边一直沉默着的纪承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刚聊得太投入,完全把他给忘记了,只好略显抱歉的把视线转到他身上,“纪总,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从魏繁星落座和店长开始交谈,纪承屿的视线几乎都停在她脸上,放肆而直接,带着浓浓的欣赏意味。

      像是看着一块不可多得的,珍贵的美玉。

      听到她喊自己,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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