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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教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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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沈逸远又开始准备论文了,不过这次是研究生毕业。
他来的那天晚上,爸爸表现的很一般,因为他们几乎天天见,没什么奇怪的,妈妈也很热情,她待谁都热情。小叔加班,没回来。
我在小屋写作业,突然听到敲门声,不是两下也不是三下,而且敲了三下又轻轻带了一下。我知道,这八成是沈逸远。顿时,我的心脏没出息地又开始发作般地跳,跳得歇斯底里,跳得惊心动魄。
我知道,他将永远在我心里,就这样扎下根去。
我开始冲动,想出去见他,我又害怕我吓坏了外面的所有人。我站在门口犹豫着。
见,还是不见,这是个问题。
正在踯躅,突然感到口渴,不知是紧张的口渴,还是真正的口渴。于是,我高兴了起来,因为我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拉门,出去。
沈逸远听到门的声音看向我,对我笑了,很清澈的笑,就好像之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也对他笑笑,倒了水,和妈妈说了两句话用来拖延时间,然后才回屋。
我趴在桌上,回想着那个笑,内心激动地无以附加。
我想我是真的沉沦了……
我的这个高三,是我们家的第二个高三,起初没什么惊心动魄。小叔跟着所里做项目,晚上抽空给我辅导。宋飞没事就打电话问小叔题,我私下里问她有什么图谋,她羞答答地说就想听小叔的声音而已。姜昕每个月都要给我打一次电话,聊的时间不长,话题也大都是他引起、我附和。
他第一次来看我,是在高二上学期。那天正上英语课,看门的大爷来我们教室,说校门外有个警察找我,很着急。
全班的眼神刷刷刷看向我,平时做操整队时都没这么整齐。我也愣了,英语老师对我说:“快去快回!”
我连忙冲出教室,心想我没怎么样啊?我这么听话懂事的好学生好孩子,警察找我干嘛?
正寻思着,从学校大门旁的小门缝里,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姜昕。
“怎么是你啊?你当警察了?”我一脸茫然和诧异。
“呵呵,我考警校了,毕业时走的匆忙,没和你说。这一年一直在集训,也没给你打电话。”
“哦,那你怎么现在来啊?我正上课呢。你要是中午来还能请你吃个饭什么的。”
“我平常也没时间,今天是出来办事,顺道的。”他腼腆地笑着,手里把玩着帽子。
“哦,你把头发剪了啊?”他以前得意的刘德华发型被警校修改成板寸了,这严格程度不是盖的。
“可不是么。你……挺好的吧?!”他的语气怪怪的,有些温柔,不太像从前在男生中张扬跋扈的样子了,看来这警校的严格程度还真不是盖的。
“还行,这你不都看见了么,学习挺紧张的,呵呵。”
“好,好,呵呵,那改天给你电话,你家电话没变吧?”
“没变。”我们之间,好像话题少了,都不知道说什么。
“那好,我先走了,一会儿队里还要点名,你……保重,有空联系。”
“好,”我点点头,“拜拜,路上小心。”
看他慢慢远去,我发现人生真是有很多个岔路口,一个中考,让我和宋飞向左,让他走向了右。
高一过年的时候,初中同学聚会,我只听我同桌刘晓哲说姜昕没考上高中,不知所踪,我也没多问。
我想所谓机会就是一瞬间的事,抓住了是一个世界,抓不住是另一个世界。可以随意摆动的指向标,把不同的人引往不同的地方,无影的岔路口,靠命运选择无味的生活。
其实姜昕考了警校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父母都是建筑工人,能早一天出来为家里省事,他和家里都是愿意的。
正想着,看见他回头,我冲他笑着挥挥手,他站住了,神情复杂欲说还休,顿了顿,也冲我挥挥手,笑了。光这么站着也不是回事,我终于尴尬地转身回了学校。
下课,几个女同学围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啊……
那警察找你干嘛呀?
哦,我才知道是问那“警察”的事儿。
是我一个初中同学,呵呵,谢谢关心。
好事者们走了之后,宋飞开始八卦:“同学?谁啊?”
“你猜!”我卖个关子。
“不知道,”她皱着眉琢磨了半天,“还是不知道。”
“是姜昕。”
“啊?姜昕?他上警校了啊?!他那块头上警校挺合适的。”
我没说话。
“他怎么只看你啊?我也在一中!……不会是?他喜欢你?”宋飞说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喜欢你!”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他又没说过。”
“他没说过就代表他不喜欢你?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喜欢人家就非要说出来。”
“我……我那不是怕来不及么?!你还说!”我佯装生气了。
“好好,不说了,我错了。”宋飞冲我吐吐舌头。
之后,我一直等着宋飞的预料发生,可是姜昕却从未表示过他喜欢我,这让我多少有点挫败。好在我心里有一个沈逸远,他似乎已经成为我的精神支柱了。
对沈逸远的想念还是与日俱增,我写完作业就和他在本子里说话,不知不觉已经写完一个本子了。对此,我有点害羞,因为里面不外乎是些我想你、我喜欢你之类的表达。我把本子放在书包的最底下,哪怕是洗书包,都自己腾东西,从没被他们发现过。
沈逸远他们班要毕业了,爸爸也忙起来,有时在办公室修改他们的论文和答辩材料到很晚,有时也会忘记吃晚饭。于是,每每我都毛遂自荐去给爸爸送饭,美其名曰换脑子,实际是为了邂逅沈逸远。
通常爸爸都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桌上的论文成堆,挡住了他半个身子,只露个头,让进门的人能看见他。
有的时候却能看见他的学生三三两两坐在沙发上,边听爸爸讲,边在本子上记或者修改着什么。
这天,我敲门进去,看到了桌上只露了个头的爸爸,和桌边站着看论文的沈逸远。
我进门的瞬间沈逸远也抬头看向我,微笑。我忘了笑要不露齿,欢欣雀跃。目光找到爸爸,说:“爸,妈妈让我来送饭。”
“哦好,放茶几上吧。”爸爸看了看我,又对沈逸远说,“逸远,一起吃点饭吧。”
“陆老师不用了,我一会儿去食堂吃。”
“时间不早了,估计食堂也没什么饭了,你就在这吃,吃完咱们继续。”爸爸语气平淡,带着一些不容反驳的味道。
我把保温桶打开,倒了一半稀饭在碗里,又把饭盒里的菜摆好,三个馒头是刚在食堂买的。
“这段话不要这样写。”爸爸又把重点放回论文上,拿起笔写写划划。沈逸远低头看着爸爸的修改。他的表情很严肃,一副认真的模样。我想他将来走上了工作岗位,一定是一个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的人,也许会因了他的才华而平步青云。他就是这么优秀,我喜欢的这个人就是这么优秀。
“爸爸,你们快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凉了。”我叫他们。
“好好,走,逸远吃饭。”
爸爸把碗给沈逸远,自己对着保温桶喝余下的稀饭。三个馒头明显有点不够,在他们各自吃了一个馒头之后,沈逸远把最后一个给了爸爸,并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我坐在爸爸的桌子旁,轻轻用手抚摸沈逸远论文的稿纸。再平凡不过的稿纸,上面有沈逸远的指纹,虽然看不见纹路,却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那柔柔热热的指尖拂过的温度。现在,这上面也有了我的指纹。我俩的指纹是平行地划过?还是有了交错?如果指纹是我俩的生命,那么,我不要平行,我要交错。我要我们在各自的生命里有相同的回忆。我要他在平凡的日子里也可能想起我,就像我时常想起他那样。
“别弄乱了啊。”爸爸严肃地提醒我。
“我知道,我就看这一页,不动。”
看着沈逸远刚劲的字体,我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着:
“微波等离子体的应用技术,主要是用来制造新材料、研制新化学物质,加工、改造和精制材料及其表面,具有广泛的工业应用。从薄膜沉积、等离子体聚合、微电路制造到超微粉合成、等离子体冶金、等离子体喷涂、等离子体化工、微波源等。
目前,等离子体技术已经开辟了相当一部分应用领域,例如半导体集成电路及其他微电子设备的制造;药品的生物相溶性;表面防蚀及其他薄层的沉积;特殊陶瓷(包括超导材料)等。未来它还将应用于一些潜在的领域。它们主要有金属的提炼;有害废物的处理;聚合物薄膜的印刷和制备;磁记录材料和光学波导材料;电子电路及等离子体二极管开关;等离子体化工(氢等离子体裂解煤制乙炔、等离子体煤气化、等离子体裂解重烃、等离子体制炭黑、等离子体制电石等)……”
“好了,叶子你回去吧,好好复习。”爸爸他们吃完了。
我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离开沈逸远的论文,走到茶几边和沈逸远一起收拾饭盒和保温桶。他前额的刘海自然地垂下来,扫在我的心上,有点痒痒。
收拾完毕,他对我笑着,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我真的很渺小,他高不可攀,倘若我继续往上爬,迎接我的就只剩摔下悬崖的惨剧了。
“不用。”我回答,也带着笑。我想在这么近的距离把一个最完美的微笑给他。
“爸,我走了。”和爸打了招呼,我就再也没有看沈逸远的眸子。
“嗯,把门带上。”
“砰。”适中的声音过后,我就被隔离在一门之外了。
回到家,小叔也吃完了饭,正捣鼓他刚买的电脑。妈妈接过我拿回来的饭盒和保温桶去厨房洗涮,还问我:“馒头吃完了?”
“嗯,今天小沈叔叔也在,他俩一起吃的。”我回答。
之后就一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锁好门,在本子上写:
“Sh,邂逅到你,于我,是心灵的慰藉,也是精神的折磨。你的眸子,让我沉沦,让我脆弱。你无法想象我失去了你,何以度日。我想,与其这样痛苦着邂逅,不如把你刻在我心里,想你的时候,轻轻地唤你,孤独的时候,静静地想你。”
写完,我放好本子,换了家居服准备开始复习。
这时,小叔敲门。
我打开门,他问我:“干嘛呢?还锁门。”
“换衣服呢。”不温不火。
“你以前换衣服不锁门。”
“我长大了,要锁了。”心虚。
“你关着门我也看不见,干嘛要锁?我又不会不敲门硬闯。”
“唉……换个话题吧,行么?”我表面有点不耐烦,其实心里忐忑不安。
他愣了一下,说:“你先写作业吧。”面无表情扭头走了,虽然不高兴,却也看不出生气,“明天我去送饭。”
啊?他发现了什么吗?不会啊,我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
不行,我得弄清楚,不然这让我怎么安心。
我从沙发上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就往我屋子里拉,动作猛了点牵扯到右腿,一阵疼痛害得我朝反方向倒去,小叔立马扶稳了我,满脸紧张:“叶子怎么了?腿疼?”
“抻了一下,没事。”
“什么事这么急?”
“你进来一下。”我挣开他,径自进屋在桌前坐下。
他进来关上门,坐在我床上。
“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我惴惴不安地问。
“也许。”他回答。
“什么叫也许?”
安静了一会儿,他说:“我做了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但是其中一个环节也需要你做,所以……我得告诉你。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睁大眼睛:“什么事?”天哪,他到底要说什么?不会是看到了那个本子吧?
“我去找了负责高考体检的人。”他停了一下,“其实本来前一段找他是想咨询骨折后遗症对高考的影响,没有别的目的,但是无意中他说起一个骨折后遗症的例子,说因为恢复得不好,这次体检没有通过,我有点担心,结果询问之后……发现那个例子就是你。”
我愣住了,我没资格高考?那天体检大夫确实捏过我的腿,也问过我,我如实回答了是骨折。
我眼前的事物瞬间模糊了。
小叔赶紧给我找纸巾,并说:“放心放心,现在没事了,他已经给你通过了。我来和你说就是想告诉你过几天填报名卡的时候,在过往病史一栏中什么都别写。就这样。好了,没事了。不哭不哭。”
我低下头,都怪我骨折后不听妈妈的话把那两块有点大的碎骨头取出来,怕伤口难看,没想到会这样。
“叶子,不哭了,都过去了,你只要好好考试就行了。”
我勉强地点点头,心里还是不是滋味。突然一个激灵,不能哭了,否则小叔又内疚。我抑制住情绪,擦干眼泪,笑了笑。
小叔明显舒了口气,换了严刑逼供的口吻:“还有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你这么积极地给你爸送饭,是不是想去碰沈逸远?”
我睁着刚哭过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大雨里。
这情景好不尴尬,进退两难,我有些生气:“我年轻,需要你指点,但是不需要你指指点点。”
“我可是好心,我就你一个侄女,亲侄女,我巴不得你的一生都在幸福中度过。”他停了一下,又说,“你放心,我不会跟你说什么要高考了抓紧学习是关键的大道理。我今天和你说说感情。”
哟,说说感情?站在代沟这边教育的角度就是不一样啊。
“给我说说你喜欢沈逸远什么?”
唰地一下,我的脸红了。虽然在我和小叔之间,我喜欢沈逸远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当小叔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害羞。
“那个……他……好看,人又好,弹琴、滑冰都很好……看到他,我就觉得……开心……”我小小的声音连自己都难听见。
“你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和他一起生活?天天都能看到他?”
我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我不否认。
“你这个年纪,看东西看表象我不怪你,一时冲动我也不怪你。可是你知道生活是什么吗?”
见我不回答,他继续说:“生活不是每天弹钢琴,生活不是每天滑冰。生活是所有掩饰在人后的东西全部都暴露出来。生活是平凡的,也是残酷的。”
我静静地听他说。
“我说这些不只是针对沈逸远,我和他是同学是朋友,我也不想针对他。我和你说的这些针对的是此时的你眼里所有优秀的男孩子。现在你的人生观、爱情观还不健全,你的社交面有局限,他仅仅是此时的你所见过的男孩子中优秀的那一个,但是当你过几年,成熟了,你会发现其实比他优秀的男孩子还有很多,到时候也不乏喜欢你的男生。现在你做这样的选择,不仅是耽误了这个年龄应该做的正事,其实也是浪费了你的感情。
“你想啊,即便你得不到他的人,可是你为他付出了,你现在为他付出了你的时间、你的精力、你的感情,等你大学毕了业,走进了社会,认识了比他更优秀的人,你会怎么样?第一种可能,你会移情别恋……”
“我不……”我想反驳。
小叔跟进,挡住我要说出的话:“不要……说你不会,你现在觉得不会并不代表你到时候不会,也许你会坚持惦记他、爱他,但是你的内心深处已经对他开始失望,开始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完美,甚至会产生不屑和厌烦的情绪。你知道什么是厌烦吗?厌烦就是你吃完碗里的饭之后对碗的感觉,不需要了,却还得洗,把它料理好。
“第二种可能,你会失去爱的能力,也许你还不明白什么是爱的能力。”
“就是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呗。”我不屑地插嘴。
“我侄女果然聪明!你想你再不会爱上任何人,你怎么生活啊?你总得结婚吧?你总不能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吧?结婚是什么,结婚就是和一个人相扶到老,那这个人总该是称你心意的吧!”
“所以呢?”道理明白了,我想直接听结论。或者说结论也清楚了,不就是让我现在不要再惦记着沈逸远了么。我想听他说。
“所以,你现在应该把他放下,将这份初恋的感情藏起来,将来你偶尔回想自己还曾经这么单纯地喜欢过一个人,你也会觉得甜蜜。但不一定他就是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因为,即便你向他表白了你的心声,他也不会同意。”
我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同意?”
“因为,他已经决定毕业后离开西平市跟他女朋友去江荆市工作,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年就结婚。”
我引用小叔的谈话格式:知道什么是晴天霹雳么?
沈逸远结婚对我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你不能再多想了,太浪费时间,太浪费感情,我不希望你这辈子毁在这上面了。”说着小叔起身走到门口,回头说,“叶子,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你好好想想吧,今天想通了,从明天开始,你要为自己的未来奋斗,除了自己为自己负责,其他都是不实际的。”
看着他出去关上门,我泄了气,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结婚?就是定了终生啊,那这辈子我是没希望了,我该怎么办?大闹结婚现场?不行,爸妈会气死的,太丢人了。继续粘着他不放?也不行,他会烦我的,就像……吃完碗里的饭后对碗一样,我还不想当那个碗。
复习完,夜已经深了,确定他们都睡了后,我拿出本子,写着:
“Sh,你说爱有时候是不是种伤害?残忍的人伤害别人,善良的人伤害自己。你说我是不是该放弃你?其实,不用问你也会说是的。可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呀。
我想我真的是很喜欢你,但是我不能求有结果,不能求同行,不能求拥有,也不能求你爱我。
我想我很幸运,在我最美的这一段年华里,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