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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救世主 ...

  •   沈苗苗找不到她,给她打了电话。
      “你在哪?”沈苗苗在电话里说。
      “我在台子前!”她的声音里是难掩的开心。
      “我们要走了,你赶紧出来。”
      明安泉:“可是我想听二手玫瑰。”
      “二手玫瑰几点结束啊?我跟你姜景陈姐姐要去吃饭了。”
      “八点半,”明安泉又跟着人流往台前凑了凑,“你们先走吧,我到时候自己回去。”
      沈苗苗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还记得姜景陈姐姐的同事吧?”
      “嗯。”才过了几个小时,她当然还记得除了她们三个之外,那个从沈苗苗手中拿票的没有礼貌、或者说是奇怪的人。
      “他要留在这儿听朴树,朴树几点唱完?你留在这儿一起听完吧,结束后他要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到时候让他接着你一起,留意他电话。”

      “二手玫瑰!W市!接!客!”
      那时候明安泉还不混滚圈,也没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乐队,只是从小就爱听这种吵闹的东西,犬儒、回春丹、草东、万青,十六岁的这个时候,她最爱的两首歌是普信主义的“假酒兑烟灰”和大波浪的“fill in”,上次被打是前两天,刚开始抽烟没两天,她将微信个性签名改成fill in中的歌词:“cancel false cancel right”,这句歌词简直就是将她的世界观具象化了,这个个性签名她很久以后依旧没改,她觉得自己就是会心甘情愿地死在这样一个“没有对错”的世界。
      她超级开心,哪怕身后不知道哪个男的激情之下偷偷摸了一把她屁股,也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她假装不知道,反正不这样做也没别的办法,她又没有证据证明那个男的骚扰她,再说,她都这样了,难道还配拥有人权吗?
      反正什么时候拥有过人权。
      “东边不亮西边亮,梦完黄金梦黄粱。”
      主办方一直在提醒大家分散一点,避免造成踩踏事故,大家整齐地呐喊:“再来一首!”,音浪一声大过一声,给足了参演嘉宾面子,不过那些被安排在白天半下午上台的没什么人气的小乐队就没这个殊荣了,二手玫瑰上台前是八三夭,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你在哪里?几个月后的某一天,明安泉在她的微信小号上发了一个视频,那是音乐节那晚的最后一首歌,朴树的送别。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隔空相见。”】她说,当然站在那里一边被男的摸着屁股一边跟朴树合唱“长亭外,古道边,”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专门为了一个人,去开一个号。
      那个号中的她是专属于“那个人”的,没有别人发现,偷偷地属于他,连他也不知道。
      怎么敢让他知道,她多肮脏。
      她自己的血将她的双手染红,也没有人知道,她自己弄,从幼儿园就开始自己弄了。
      可是她没有碰过别人的血,这样,也算恶人吗?
      她有点看不明白了。

      明安泉记得那晚,朴树老师戴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像个教幼儿园小朋友画画的美术老师。
      小小一只,没有危险。
      散场后,她接通电话,那是一个很没有记忆点的陌生号码,应该是那个人打过来的,那个“表姐的朋友的同事”。
      “你在哪?”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大得像是在嘶吼,很奇怪的人,很……好笑的人。
      “我想去那个舞台上站站。”不知道为什么,明安泉在他面前变得自来熟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无厘头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她是真想去那上面站站,她这辈子还没有上过那么大的舞台。
      “能上去?不会被赶下来?”他那死动静还是像在吼明安泉。
      “不能,被保安围住了,幕布倒下来了。”
      他说他在一头大猪底下,大猪?明安泉四处寻找,最后眯起眼看着舞台旁的那尊粉兔子雕像,沉默了。
      这下明安泉看清他的样子了,他的个子很高,明安泉只到他肩膀,白T裇,黑裤子,头发厚厚的,有点自来卷,戴着一副所有人都能戴的款式普通的眼镜,长相……像只悲伤蛙,没有好看的五官,倒是有一双锋利的眼睛,锋利到什么程度?那细长的眼尾像在说这句台词:“铲除世间所有狡诈奸邪”。
      他见到明安泉后的第一句话是:“你有充电宝吗?”
      “啊?”果然是个很没有礼貌的人,他们两个,很熟吗?
      明安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色的充电宝,这是沈苗苗刚刚给她的。
      “你有线吗?”
      “我只有苹果的。”明安泉从口袋里拿出线来,摊开手掌递给他,白色的线缠绕在她白皙的手指间。
      那个人猛地脚步一停,抿着嘴看着她,“啧”了一声。
      明安泉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充电宝就被还到了她手上。
      “算了,我上车再充吧。”
      她偷偷觉得好笑,好自来熟的人。

      许久后她再回想,她觉得自己就是死在了浮烟山脚下。
      怎么一眼就接受了他呢?他到底跟别人有什么不同?难道是因为那阵风吗?白T带起的洗洁精味的飓风,把她的灵魂刮走了。
      在音乐节的外场,沈苗苗打来了电话,明安泉听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电话里的沈苗苗搁置在了一边,转头问那件白T:“请问您怎么称呼?”
      “司机,把我当司机就行了。”
      明安泉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没有问出名字的人,以后就很难知道他的名字了。
      “呃,”她犹豫一下,“这位长辈?”
      “司机!”他突然一声大吼。
      明安泉没绷住,噗地乐了:“这位长辈!”
      “司机!我就是个司机!”
      “长辈!”
      “司机!”
      “……”
      “跟你姐说是司机!”
      感觉要跟他打起来了。
      明安泉单方面觉得自己跟他聊得火热,差点忘记了电话那头还有个沈苗苗:“我跟这位,呃,司机长辈,暂时还滞留在音乐会这儿,”明安泉对手机那头说,“你别担心,我们过会儿就回。”
      “哦哦,”姐姐说,“你别太晚,人家还没吃饭呢。”
      明安泉看了那位司机长辈一眼,他在检票口的墙角那里蹲着,看起来脑子好像不大好。
      “好的。”她说完,挂了电话。
      这时,明安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帅哥的微信,她是不是忘记要了?于是她果断地把蹲在角落的可怜的老年人抛弃了,转头就去寻找她的“理想型”。
      人她找到了,但微信没要到,人家以“我有女朋友”这个借口回绝了她。
      “要到没啊?”长辈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该这么客套一句,谁知这一客套戳到了明安泉的痛处,她觉得自己还是多少有点魅力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区区一个“男的”给拒绝了,心里很是不痛快,遂就此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走在下山的路上,四周灯火通明,明安泉怕他饿死,给他买了两根淀粉肠,他不想要,明安泉遂硬塞给他,只为自己心里能过意得去。
      “对吧?我只是想跟他做朋友,有没有女朋友有什么所谓?”剩下的话她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区区男人,姐最多就是有心情的时候可能会s他一下,谁想跟他谈恋爱了?谁看上他了,真的是好笑。
      长辈合时宜地打断了她,他说:“你在车上等我一下,我去上个厕所。”话音刚落,前方的一台白色商务车便亮起了灯,长辈毅然决然地向一片漆黑无人的草丛深处走去。
      明安泉:“?”
      她恼羞成怒出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那儿有厕所?”
      “没有啊,”长辈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理所应当道,“我去草丛里尿。”
      啊?
      “你的意思是,你要随地大小便?”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明安泉觉得好笑。
      ‘他应该是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吧’,这是明安泉对他的第一印象。
      “有什么关系?反正没人看到。”
      “我不是人?”
      “你别看啊,你去车上等我。”
      明安泉双手抱胸,站在车边等他,直到看到他从草丛里走出来,她伸手就想去拉副驾驶的门,长辈用很大的嗓门拦下了她:“你坐后边儿。”
      “我坐后边,你不就真成司机了?”
      长辈认可道:“我就是司机。”
      一回生二回熟,明安泉已经对商务车完全没有畏惧了。
      车上播放起很有年代感的情歌,明安泉没有去问那是什么歌,反正她也听不懂情歌,也听不出好不好听,她长到这么大,唯一听过的节奏比较舒缓,氛围有点悲伤的能让人听出是情歌的情歌,就是“哪里都是你”
      顾轻予,这辈子还会再见他吗?
      明安泉觉得双方都沉默,气氛太尴尬,于是开始猜长辈的年龄,三十?不是,二十五左右?长辈说差不多,那是二十五吗?明安泉逼问出来,他是九七年七月十五号的,她猜得好准,她比他小九岁九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不过他的生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主要是聊完了这个话题,车内的气氛又变得沉默了下来,长辈真的履行好自己“司机”的义务,一声也不吭。
      “上班累吗?”明安泉随意地将这话说出口时,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话题。
      可是他说:“不累。”
      他是将这两个字从嘴里甩出来的,根本不是在好好回答,她听得出来,可是,可是他是第一个不会向她诉苦的人,他是一个,超出了明安泉认知范畴的人,危险的好人,他可能会毁掉明安泉已经习惯的世界,只是没有向她承诺是否会带她去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句“不累”,无比重要。
      她往下拉扯着袖口,将自己刮花了的红色指甲油藏进掌心里。

      吃饭的地方就在姥姥家小区的马路对面,长辈停了车,下车后紧接着点上了一支烟,他或许是怕明安泉闻不了烟味,所以在车上一直忍着没抽,他不知道,他的烟和明安泉此刻口袋里的烟是一个牌子——银陵十二钗。
      闺蜜组吃的烧烤,明安泉跟在长辈后面走进了窗明几净的大排档店面里头,长辈帮她挡了一下门,让她不用自己动手推门。
      吃饭时,沈苗苗和姜景陈应该已经看出明安泉的不对劲了,明安泉后来回想起自己那天的表现,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明显,十六岁的心事,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一桌子的大孩子。
      她一根一根地吃面,长辈实在看不下去,动手给她挑出几根不带肥肉的小肉串,放到她碗上,有些无奈道:“吃啊。”你这样看我干蛋啊,收敛一点行不行。
      沈苗苗问长辈吃饱了没,长辈堆起满脸的褶子,那个笑容几乎可以称之为“赔笑”:“呃,还想吃个鸡翅。”
      原来这顿饭是大狸猫请啊,明安泉听出来。
      姜景陈说:“吃个鸡翅?”
      长辈点了点头,感觉到气氛比刚刚沉默了一点,又迅速地摇了摇头:“不吃了,不吃了。”
      大家也没有再劝,沈苗苗去要了个打包袋,开始打包剩下的没吃完的肉串,明安泉怕沈苗苗烫到手,主动站起来帮她,她神经大条,忘记了对面还坐着个想吃鸡翅的有点没吃饱的人。
      她迅速地将所有肉都打包好,沈苗苗结了账,四个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排档。
      后来,明安泉每每想到那天晚上的“想吃个鸡翅”,就想笑,自己当时怎么能就那么冷血地把剩下的肉都带回家了呢?留下一个没吃饱的可怜孩子,幸好自己给他留了两根淀粉肠在商务车后座。
      明安泉和沈苗苗走上人行天桥,从马路的东边走到西边,明安泉趁沈苗苗不注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辆白车,听到了长辈和姜景陈的对话:
      “你坐副驾驶!”
      “为什么?”
      “你坐后边我不真成司机了?”
      “哎,行行行,屁事儿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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