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舒小棠的自留地

1、chapter1

　　和日剧里那些中年失意男一样，穷困落魄的三人组下了班聚在一起，除了喝酒就没有更好的消遣方式。酒足饭饱之后，一边刷着手机看新闻，一边对着时政新闻挥斥方遒、高谈阔论。这就是中年男的日常了吧？
　　更何况，他们是重度残疾人。
　　出行本就不便，还出去玩？不管是什么娱乐项目，消遣总归是要花钱的。拮据的收入和身体的制约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念头，这就是现实。现实是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现实只有沉重的叹息，以及一地鸡毛的生活。
　　他们还能怎么样呢？疫情肆虐，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大家的钱袋子都不得不捂得紧紧的。光是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中谋得一份教师的职业就已经比很多残疾人幸运多了。每一年的毕业生那么多，能留本校成为教职人员的，简直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张卫国就是其中的一员。而他这一呆，就是几十年，或者说，一辈子。
　　詹理大学能给他们一个在寒冬中谋生的教师岗，但是显然无法给他们富足的生活。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帝都里苟活，身为底层人士的他们在十万一平的房价面前是那么地可怜，卑微如蝼蚁。
　　“买什么房，学校还能给你住着就不错了。”张卫国把一个喝空的燕京啤酒瓶整齐地码在墙壁边上。三个人都是胸部以下没有任何知觉的瘫子，躯干软如棉花糖，没有外力的帮助是支撑不起身体的。喝了酒更觉得身子骨发酥发麻的张卫国只能从矮桌上爬到墙角，用后背靠着墙壁才能勉强不让软塌塌的身体轰然倒下。
　　每天上班面对叽里呱啦的孩子们已经是精神疲惫，而下班后真正的战役才拉开序幕，那才是体能挑战的开始。詹理大学唯一一栋没有使用的老公房被改造成了教职工宿舍。但是这里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这栋建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末的老公房是没有电梯的。尽管破旧，但它终究成为了这些无钱购房的残疾教师最后的归宿。蜗居在此的人不得不做出妥协，每天下班和上班，他们把自己的轮椅推到楼梯旁边锁好，再把自己摔到地上，用双臂一级一级地拖着沉重而麻木的下半身朝楼上爬，像一只没有尊严的狗。不过也还好，住在这栋老公房的都是瘫痪的光棍，平时不会有外人踏入这栋楼，甚至詹理大学的现役学生们都对这栋上个世纪80年代建筑的存在一无所知。他们以为，老师们上完了课，要么是开起C5残疾人改装车回家，要么是穿梭在帝都的无障碍通道上，划行在地铁和人行道中。这群在象牙塔内从未跨出半步的天真的孩子又怎么懂得生存的艰难与苦涩呢？
　　没有人的窥探，也意味着截瘫教师们的为自己保留了最后的尊严。可以了，张卫国很满意了。
　　无奈吗？震惊吗？可这就是生活。
　　留置尿管、成人纸尿裤和抗痉挛药物对于每一个瘫子来说都是生活必备品。詹理大学毕竟是公立大学，教师薪酬有限，每个月10号到账的工资就这么多。这点钱一个人过还是可以的，结婚生子就不要想了。在这里，像张卫国这样的残疾毕业生度过了他的青年时期。岁月弹指一挥间转瞬而逝，20年过去，他从一个单身小伙变成了一个单身中年男。
　　“我不考虑结婚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贺飞直接躺倒在地板上，看着被张卫国喝空的那个酒瓶子悠悠地说。他的眼神涣散，脸颊红霞飞。
　　又是瘫子又没钱，结不了婚是张卫国注定的归宿。贺飞也穷，但他单身还有一个不敢说出口原因——
　　性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