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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倾羽 ...

  •   那人像得了特赦令,重新动起手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妈的!本王不由得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咒骂了一句。
      我还是低估了那条鞭子。
      撕裂的痛感接连不断地袭来,我起初还能默数挨了多少鞭,后面就开始精神涣散了······
      意识模糊之际凌铎阴恻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挺住了啊骞夜,你要中途昏过去了我就把所有鞭子尽数还给那小子!”
      这威挟让我清醒不少,我撑开眼皮看到凌铎靠得很近的脸······那脸色相当难看,跟被泼了粪似的。
      这样一想我又有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我都能闻到自己身上浓浓的血腥味了。
      是真痛!
      好不容易挨到行刑完毕,我跟被抽去了一身筋骨似的再支撑不住。本来还想对凌铎那张阴云密布的脸说句什么,奈何实在没有力气了,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在那之前我只听到凌铎一声怒吼:“赶紧找大夫!”

      随着意识转醒,那些密密麻麻的疼痛又开始撕扯叫嚣。
      我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凌铎。所在的地方是我之前逗留在他府里时住的房间。我试着稍微动下身子便放弃了起身的念头。

      凌铎听到动静瞟了我一眼,没什么感情地道:“你还是不要动的好,伤口裂开了我还得找人重新帮你处理。”
      我动动喉咙,嗓子干得发疼,“麻烦……给我杯水。”
      凌铎把一杯水端到我面前,但我起不了身,只好再恬着脸说:“扶我一下。”他貌似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毫不轻柔地托起我的背,伤口受倒牵扯又钻痛起来,我闷哼一声接过杯子一口喝光。
      重新躺下后我愣愣看着空气问凌铎:“祁云呢?”其实我现在并不担心祁云的安危,凌铎狠是狠,向来一言九鼎,我既挨完了他的鞭子,他绝不会再反口伤害祁云。我就是问问,想知道他在哪。
      凌铎斜我一眼,“都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他……我真该把那些鞭子都抽他脸上!”

      虽然被打了个半死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的心情很好。于是说话也放肆起来。我说凌铎,你说这话的样子很像皇宫里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跟他的关系好像并不适合开这个玩笑。
      好在他并不理会我的话,他又嫌弃地看了看我,说句“看样子还死不了”,就往门口走。

      “你还没告诉我祁云在哪呢。”我冲他的背影喊。
      “投湖里喂鱼了。”顿了顿他还是说:“我让人送回你府里了。”
      我垂眼看看身上缠得平平整整的纱布,那你怎么不把我一并送回去?这是我心里的疑问,可我没问出口。
      接下来一整日,我只能与床相伴。

      第二日凌铎照例来看我,听着几丈开外他的脚步声,我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闭上眼装睡。
      床的外侧一沉,他坐了下来,既不叫醒我,也不离开,就这样一声不出坐了很久。就在我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起身离开。
      我睁开眼呼出一口气,他的背影刚好消失在房门口。

      我和凌铎的相识,其实是很久远的事了。
      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他也不叫凌铎,他叫傅倾羽。多年前朝中第一权臣傅仪的长孙傅倾羽。
      倾羽的祖父自我的父皇那一会儿便摄政朝堂,可谓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久握重权,野心日益膨胀,终是起了喧宾夺主的逆反之心。
      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天理。然,傅仪没有成王的命,最终只落得身败名裂,族门覆灭。
      历来谋反都是诛九族的罪,盛极一时的家族倾刻间说覆没就覆没。我当年还小,对那场政变记得不甚清楚,却记住了变数中唯一逃过诛连的倾羽。

      那天夜里雨丝绵绵,冷风透过窗缝丝丝渗入。亡命出逃的孩子仓惶闯入我的房间里,满手满脸的血和着细密的雨珠,一把长剑横在我颈上,盯着我声色俱厉:“敢出声,我就杀了你!”他持剑的手不知是恐慌还是疲惫的缘故,一直轻微地颤抖着。
      我听见外面一连窜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稍微往后退了退对他说:“他们快搜过来了,你还不躲一躲吗?”
      倾羽一把揪起我的衣领跃上横梁,又立刻把剑抵过来。
      搜寻的侍卫推门而入,为首的人嘟囔了一句:“这么晚了殿下怎么不在房里”。
      颈上传来细微的痛感,我低眼一看,脖子不小心被他的剑锋擦破了点皮,一滴血珠正顺着剑锋滑落,我快速伸出手在其滴落前接住……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剑从我颈上移开。
      一众人四下查看一番便离去,他又揪着我回到地面上。

      “为何帮我?”他问。
      我说: “我只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傅家所犯的罪,不应让你一个孩子跟着一并承担。”
      当时我说的这句话,何其天真。我现在偶尔回想起那晚,都恨不得能回到过去,给当时大言不惭的自己一个耳光。
      确实大言不惭,当时傅倾羽听了,也只是扯了个嘲讽的笑。笑过后他转身便走,甚至不屑和我再多说一句。
      我本可以由着他去,可我却在他跨出房门前唤住了他:“你这样是逃不出去的!”我说的是事实,他只身一人,身手再好,也不可能突破重重禁卫越出宫墙。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也快到极限了。
      倾羽收住脚步,奇怪地看我,“那我总不能一直呆在这等他们来抓我。”
      我说:“你先把这身衣服换掉,我有办法让你逃出去,不过不是现在。”
      倾羽眸色一冷,又把剑搁我颈上,“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想耍花样,刚刚大可以等你出门后把守卫喊来。”我再看了看他微颤的手,“你没有什么力气了吧?”
      似乎为了反驳我,倾羽把剑握紧了些。他将信将疑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撤回他的剑。
      我找来一套侍者的衣服让他换上,再弄盆水让他擦干净身上的血迹。
      他身上并没有伤,那些可怖的血迹竟都是别人的!
      等他换完衣服,我将血衣收起来藏进床底下。

      再开口时他眼中已经没有多少防备,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着他若知道我是灭他满门的仇敌的孩子,搞不好会先杀了我泄恨,便随口一扯:“我叫阿夜。”
      他一听哧笑出声,笑容有些邪气,“皇室中哪会起这种奇怪的名字。”
      我说:“信不信由你。”然后仔细端详起他来,他比我大些,比我高些,接近少年的面容和身型,仪表气质无疑都是出挑的,有种权门中醺养出来的冷酷倨傲。
      “你看够了没有?”他蓦地出声。
      我尴尬地别过脸,伸手指指屏风后面,“那边有间暗室,你且先在那躲着吧。”

      次日乱党处决,傅家满门,不留一人……族门兴亡,荣辱功过,在刀口下蔓延开的一地血色中,归于尘埃。

      我打开暗室的门,灯火的焰光倾泄而入,撒在缩在角落里的孩子身上,他像绝地中的兽,身子在频频颤抖,眼望着虚空,不甘,悲怆,愤怒,最终都化为无力的绝望。
      我在他身边默默坐着,亦无一言可相慰。

      几日后我借着随母后出城进香祈福之便,让倾羽混在我的随侍中将他带离了皇城。
      我还记得当时枫叶正红,秋意正浓,我和倾羽站在城郊山脚下,倾羽看着我神情很复杂,“你居然是长皇子!”
      为了让他安全离开,我支开了所有人的跟随,眼下只有我和他驻立于红色铺染的林道中。
      我说:“你不会想在这里杀了我泄恨吧。”
      他面露狠色地向我靠近一分,“灭我满门的,可是你的父皇,你放我走就不怕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我没有想过这一层。”我说的是实话,我对当时的倾羽只有悲悯之心,不曾想过我与他本是敌对的立场。
      “你还真是……我倒不知该报以恩还是报以怨了。”
      我牵过马,把缰绳交到他手中,对他说:“那便不报,恩恩怨怨,离了皇城,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倾羽,不要再回来了。”
      他凝视我半晌,却说:“我会回来的。”
      倾羽就此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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