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风月》沽茗钓鱼

40、城破

　　遥望远方，白浪滔滔，残阳如血。卫羡面上的不甘表露无遗。
　　凌铎用数千精兵挑了他一万守军，此举无疑在告诉他，你卫羡还是逊我一筹。
　　我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知道你和凌铎的区别在哪吗？”
　　卫羡转过脸，饶有兴趣，“末将愿闻其详。”
　　我道：“你手下多的是敬你畏你的人，而凌铎手下多的是甘愿为他出生入死的人。不知道我这观点你同不同意？”
　　卫将军脸笑眼不笑：“殿下高见。”

　　余下的时间只剩等待，等待容漪回来。不论他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平叛的大军都将举全力攻下陆城。当然，若容漪能说服凉王放我大军过境，这一战会胜得轻松一些。
　　三日后护送容漪的护卫队未折损半人尽数归来了，唯独不见容漪！

　　一行人齐刷刷跪在主将帐中，护卫队长顶着卫羡阴寒的目光简单禀明了情况：“凉王应承了皇上的请求，但玄朝大军离开大凉领域之前，皇上必需留在大凉宫。凉王说了，预祝将军大获全胜凯旋而回，那时他定将皇上毫发无损送回，再上书赔礼。”
　　再简单点说就是容漪被扣留在大凉做人质了。
　　我对卫羡冷冷道：“卫将军，你养的好下属！”
　　“殿下无需担忧，皇上留在大凉宫，谅他凉王也不敢怠慢。眼下我们只需拿下海门平定海疆叛乱，到时再将皇上接回即可。”卫羡显得很镇定。
　　他当然镇定，建功立业的大道已经在他面前铺好。
　　跪在前头的护卫队长复开口道：“皇上还留了封信让将军务必转达给一个人。”
　　信封呈上，卫羡扫了一眼伸手接过，直接递给我。
　　信封上什么也没有，信里只有寥寥几个字：“我在大凉宫等你。”
　　我抓着信纸出神，只听见卫羡坚定无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整军出发！”

　　黎明时分，卫羡的水军战船越过大凉水域直切海门腹地。
　　纵马挥戈，我已经快要遗忘了这种感觉。我少年时投身南疆短暂的戎马岁月里才有过的意气和热血，好似在这刻又重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沉睡的外城骤然迎来血雨腥风，战鼓一阵紧似一阵，急促而且高昂。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守军短暂的慌乱狼狈过后迅速镇定下来，井然有序整好了阵形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
　　连卫羡都忍不住在我耳旁叹了一句：“好一支训练有素的守军！”
　　但，再怎么训练有素，也难抵挡这倾全力而来的围剿。何况在首尾不能接应的情况下，陆城的守军都以为海口防线已经被攻破，多少有颓丧之气，不过一柱香功夫便溃不成军。

　　外城一破，大军直逼内城，卷起漫天烟尘，倾刻兵临城下。
　　大军破城而入的时候，我看到墨色的身影出现在高高的城楼上，迎着烟沙冷眼看着敌军如浪潮般涌动，倾覆了整个陆城……
　　东方已经朝阳满天，融融清辉笼罩着已成炼狱的城池。
　　他跃下城楼，足尖点地长枪一扫，倾刻间血雾喷薄倒下一片。
　　我驱马到他跟前，雪缨枪凝着凛凛寒芒指向我，“你来了也好，我们今天就把所有恩怨一并了了。”

　　□□的马受杀气侵袭不安地躁动起来，长枪破风而来，战马惊慌踏鸣，我弃马跃起，提剑格开这万钧之力的一枪。短兵相接数个来回，凌铎长枪纵向一扫，我身上的盔甲被尽数卸开，只剩一身单衣。
　　我不禁心生寒意——只消他有一点杀念，刚才被破开的就不只是我的一身盔甲！相识了十几年从未与凌铎交过手，初次过招，就清楚地感受到了差距。
　　可是到了此刻谁也没有退路。
　　两刃再次交锋，产生的气流将我荡出了几丈外。我以剑支地稳住了身形，凌铎一步步向我走来，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丝睥睨和一贯的轻漫。
　　我再次提剑袭去，他横枪一挡，剑止在他身前无法推进半分。

　　深感吃力时，我抬眼去看他，他好似在笑，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扰得我有些心神不宁。对方的力量骤然消失，紧接着是一声低闷的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连带说话的声音都微微颤抖：“这就是你所谓的······了结？”
　　他眉心微微蹙起，长枪扎地稳住自己的身形，缓缓道：“我不过是顺应自己的宿命，我没有罪，不接受任何人的裁决……我知道局势已定，我累了，如今却只想要一个结果。由你来了结的话，我没什么好怨恨的。”
　　那一脸的释然里亦有几分沧凉。
　　“江骞夜，痛快点，把你的剑再推进来一点……”

　　四下震天的喊杀声似乎变得有些遥远。凌铎沧凉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进我的耳膜里。
　　我如中定身咒，手中的剑明明已经不受任何阻制，就是没有办法再动一分。

　　“怎么？连这一步也要我帮你来完成吗。”他抬手覆上我的剑，缓缓握紧……
　　从他指缝流下来的血刺激着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我反射性地将剑猛然抽出！
　　兵戈声渐息，仰头望去巍巍城楼上，卫字军旗取代墨蓝凌字旗迎风竖起。
　　再回过身，他按着泊泊流血的胸口半跪在地上，略微涣散的眼看着我投到他面前的影子。
　　我仰头向天深吸了口气……谁能到这儿来把他从我面前拎走！
　　再然后，我扔了剑，几步跨到他身边把他从地上揪起来，拖到一匹马跟前，“给我上去！”
　　凌铎呆愣愣看我，我先爬上马背，嘲他吼：“叫你给我上来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