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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黄毛 ...


  •   张一甲等人的案子依然没有头绪,而婴孩的事件也似乎没有结束。

      第九个孩子死了,而且是同样的死法。

      屋外还回响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声一声,肝肠寸断。之前的八个孩子的死状骆小远并没有看到,而这次却看得分明,远比她所能想象到是更加残忍。她扶着摇篮想吐,本守在屋外的段朗月见状赶紧进来扶着她。童凌虽然对非衙门中人出现在案发现场十分不满,但看到骆小远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只好耐下心来等她恢复状态。

      段朗月环视了下屋内的情况,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有妖气。”骆小远呕吐完毕后万般艰难地吐出一句。

      童凌声音提高了些:“你是说有妖怪吃了这些婴孩?不是鬼?”

      段朗月笑得有些讥诮:“鬼只爱吃元宝蜡烛,人肉有何好吃的?”

      童凌不满他插嘴,眉头紧皱:“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段朗月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骆小远看了段朗月一眼,又继续说道:“我的确没有闻到任何阴冷的气息,倒是有股怪怪的臊味,我虽未捉过妖,但我师父倒向我提起过。我敢肯定这作案的必定是只妖,只是是什么妖怪,我现在还不晓得。”

      段朗月趁他们交谈的片刻又向摇篮边挪动了几分,侧眼瞥过那散乱在襁褓中的骨头,他突然眼眸一眯,想要伸手去取些什么。

      “住手!你要干什么?”童凌见状大吃一惊,赫然大吼一声,快速拔出刀鞘中的官刀,直直扫向对方的脖子。然而在骆小远尚来不及阻止时,便见段朗月只不过以看似很慢的动作轻微后移了一步就躲过了那把银光闪闪的大刀,神情淡然,似是方才挥来的不是刀,不过是一片轻巧的羽毛。

      童凌着实惊了一惊。他也未想过真的要取他的性命,以他用刀多年的功力,那把刀只会刚好落在对方的肩头,除了有可能会扫下几缕头发外,根本伤不了对方丝毫。但也恰恰是他引以为豪的刀法,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躲开他手下的刀,而且看似很慢,实则快得不可思议,好像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时间都尽数掌握在他的手中。

      段朗月继续伸手朝摇篮里探取,再抬起手时,指间已夹了些什么东西。他走到骆小远身旁,献宝似的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得得意:“你看这是什么。”

      他的指间夹着几根黄色的毛发。

      很显然,这几根毛发与作案的妖怪有关。

      骆小远轻瞥童凌一声不敢说话,童凌微微转过头,轻咳一声以示尴尬:“那个……对不起。”

      段朗月淡然道:“我不同蛮不讲理之人计较。”

      童凌顿时又有举刀砍人的冲动……

      指缝太宽,时间太瘦,转眼又是数十日过去。手头上的几个案子还未破完,又有新的案子冒出来。骆小远甚至想跑去阴曹地府问问黑白无常两位大哥是不是偷懒不出勤?怎么光天化日之下都有些魑魅魍魉跑出来犯事,害得她不得安生。

      然忙虽忙,她倒也未至于忘了那只暗暗跟她怄气的狐狸。但每每夜归回衙门之际,不是见它睡着,便是还未归来。一夜,正捧着那几撮从婴床中寻到的黄毛在灯下细瞧,突闻窗外一声轻响,她拨开窗户一看,白影略一闪过,那本空空荡荡的狐狸窝中赫然出现了华心。

      她拉开嘴角,热情摇手,却不料那只死狐狸只是将将地微抬了下眼皮便当做未看到般开始闭目入定了。

      骆小远仔细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出去,几步走到狐狸窝前,蹲下身,讨好笑道:“你还没吃饭吧?今日我去了趟醉仙楼,特意包了只叫花鸡回来,想吃吗?”

      死狐狸翻了个身,继续沉默。

      她伸手戳了戳那光滑的毛皮,继续道:“你不知道,醉仙楼的叫花鸡最有名了,皮滑肉嫩,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香味儿,比你煲的那鸡汤不知香多少。”

      它终于又翻回来,睁开黑漆漆的眼珠子,说:“你除了鸡,没有别的同我说吗?若没有,我想睡了。”

      骆小远怔了怔,又想了想,还是出口问道:“你这几日去哪了?”

      它扯着一张狐狸的脸皮子对她冷笑:“我去哪了你管得着吗?”

      真是只记仇的狐狸,实在太不可爱了。

      骆小远抿了抿唇角,轻拍了两下手掌便要起身回房,却不料记仇的狐狸双爪一揪,缠着她的裙裾不放行,还对她怒目而视:“你就这么不关心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不会难过?是不是我哪天突然消失不见你也会不闻不问?”

      骆小远有些无语:“我这不是问了吗?”

      小狐狸噎了噎,满面怒容突然如一夜开败的昙花垮了下来,露出几分委屈,“你整日同那混蛋厮混,还记得要问我去哪吗?”

      骆小远看着眼前这张狐狸脸一时怒气滔滔,一时又凄楚涟涟,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华心此时的情绪波动跟那尚处于生理期的青少年无异,骆小远突然意识到这只在她看来毛都未长齐的生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而作为他如今唯一的异性朋友,她是不是该适当的扮演一下慈母的角色来抚慰下这有些暴躁的心灵?故而她有些头大地望着他,放缓语调,试探道:“死狐狸,你最近是不是交友了?”

      小狐狸猛的一抬头,脸上的诧异显然无疑:“你怎知道?”

      骆小远狠拍了下大腿!果然让她猜到了。

      她努力压下心中那直窜而出的好奇之心,继续循循善诱:“那你最近是不是异常烦躁?有种十分想见一个人,见到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见不到又想得慌的感觉?”

      小狐狸抬了抬眼皮,雪白的耳根处悄然镀上一层粉色,看了看骆小远又低下头吞吐道:“你怎知道?”

      骆小远又狠拍了下大腿!这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

      她轻咳一下,干笑道:“那你这几日便是去见你那位朋友了?”

      小狐狸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他不明白最近异常烦躁和这几日去见朋友有何必然联系,然而还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几日的行踪。

      啪!骆小远最后一次拍大腿!于是可以盖棺定论了,这只毛还没长齐的家伙果然学人早恋了。

      她定定地望着这只由她带下山的狐狸,恍然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缓缓叹出一口气来,拍了拍他的肩道:“事已至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给我瞧瞧吧。”话毕,又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回房了。

      隔着厚重的房门板,华心似乎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叹息声。他嘴角抽了抽……果然,他就不能对这个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女人抱以太大的期望。

      是日当晚,骆小远便在辗转反侧与嗟叹连连中失眠了。而次日一大早,她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便被拍门声吵醒。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尚未看清来人便猛觉一块湿嗒嗒的毛巾狠狠地砸上脸,砸得她生疼。扯下毛巾一看,有些头疼地看着来人:“柔云,你是不是有些精力过剩?总是一大早找我麻烦。”

      柔云上前,抓过还在骆小远手中的毛巾替她胡乱擦了两下,边擦边说:“谁有工夫找你麻烦?你赶紧洗漱去前厅,说是京里头来人了,童大哥他们都赶过去了。”

      “京里?哎哟,你轻点!”骆小远躲开柔云的魔爪,狐疑道,“京里怎么会来人?况且怎么还需要我去?县太爷从不让我去前厅。”对于此事,骆小远一直心存怨念。虽然当初是童凌领了聘书礼贤下士,但到了金和镇才得知所谓的协同捕快根本不过就是编外人士,而重男轻女与礼教制度使得她连去前厅的资格都无。

      柔云见擦得差不多了,便收了毛巾,推着骆小远去换衣裳,“听说是为了案子的事情,童大哥这些日子都瘦了,这京城居然凑在这个时间里来人。你别磨磨蹭蹭的了,赶紧的,童大哥他们还在等着你。”

      下一刻,刚换好衣服的骆小远便被推了出去,急匆匆地赶去前厅。来到大门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方昂首举步进去,可不过踏进一步便被满屋子黑压压的脑袋给惊呆了。那一拨挨着一拨的人齐刷刷地跪着,皆诚惶诚恐地垂着脑袋,最最前头坐着的却不是往日最讲究排场的县太爷,而是一年纪不小却无一根胡须的老头儿,身旁的茶案上还置放着一个状似长方体的锦盒。正想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便被一只手给拉到了角落,并不由分说被外力给强行拉扯着跪了下来,扭头一看是童凌,顿时有些明白了。悄声询问:“这就是传说中的太监吗?那锦盒里放着的是圣旨把?”

      童凌表情甚微凝重:“唔,我做捕快这么久,也是第一次遇到。”看来他十分赞同骆小远的传说一说。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来了吗?传个圣旨居然还要我出席?”骆小远对这样的大场面很是新奇,直探着脑袋搜索那个难得一见的县太爷。

      童凌回答:“是我要求的,这案件你最熟悉,大人也同意了。”

      骆小远嗤了一声。原来是把她当备案的。

      满屋子的人跪着,把头压得极低,这使得骆小远稍稍抬了抬脖子便能看到跪在最前头的县太爷。那顶乌纱帽随着他微微颤抖着的身体也左右晃动起来,在她看来,这乌纱帽戴得着实有些不稳。

      也不知道怎的,那带旨前来的太监一言不发,只是正襟危坐地捧着一杯茶喝得不亦乐乎,连眉毛也不抬一下。骆小远等得有些不耐了,遂扶着脖子转了圈脑袋以纾解酸麻,可才将将转了半圈便再也转不下去了。她愣愣地望向屋顶,又揉了揉眼睛,惊得张大了嘴。

      屋顶上,正有一人横卧于横梁之间,一袭墨色的衣衫不甚起眼地被收拢于腰际,双腿交叠着置于木梁上方,一挽未被丝带束起的长发被他以单臂圈起,枕在头下。他就那样静静地斜卧着,一动未动,因为背对着的关系,骆小远甚至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他那样的姿势到底是正在专注地看着什么,抑或是早已睡着,对这地下乌压压的一片脑袋毫无知觉。她甚至想,这会不会是一尊住在这屋檐下的佛?颀长的身子悬挂于横梁上竟无丝毫动摇,墨色的长发似是染上了最浓厚的墨汁,柔软黑亮得不可思议。

      童凌垂着头,推了推正呆滞着的骆小远:“你看什么呢?别总抬着头,宫里头来的人眼睛可亮着呢。”童凌看着五大三粗,可礼节方面却比文人还要迂腐,从他对待九公主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骆小远赶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好奇,看看那公公是否真爱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说话。”

      童凌低笑:“胡闹,你在哪听说这些事的。”说罢,也未听她的回答便低着头继续安分守己地跪着,不再说话了。

      她见铜铃不再吭声,悄悄放下心,再次朝屋檐上方看去。那个男人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已直起方才斜卧的身子,后背向后稍仰,懒懒地靠在柱子上,双腿从横梁上放了下来,垂在半空之中,一头长如瀑布的发丝被他从肩的一侧绕了过来,垂在胸前,恰好遮住了侧脸。此等姿势,简直是大胆地视地下那乌压压跪着的一帮子人为无物。但骆小远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无论或躺或卧或坐着都透着股妖娆,气质慵懒,风华毕现。

      她就这样静悄悄地仰着脸看他,兀自猜想着那挽青丝下遮着的是怎样的一张脸。

      像是心有灵犀般,那斜靠而坐的男人突然动了动,微微侧过脸,一头青丝顺势滑过肩头,向后落去,终于露出那张让她期盼的脸。那是怎样一张魄人心智的容颜?略显苍白的面容半隐半现于如水的光华之中,如薄凉的月色,又似含在浓浓夜色里的远山,分明淡到极致,却让人只是望上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光洁的额间点着一粒朱砂,朱砂下镶嵌着一对蓝若宝石的双眸,微抿的红唇向一边勾起,只见那双狭长的双眼略一上挑,载满了无尽的笑意,直直地朝着骆小远扫去。

      骆小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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