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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古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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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小远回到屋子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块玉。正琢磨着是不是也要缠上一段红线挂着,却不料刚进房便看见华心又幻化成人型,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双手托腮,一张小脸皱得跟麻花似的,十足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她赶紧关上房门,小声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没被人瞧见吧?”
他一对尖耳晃了晃,脸皱得更紧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似乎闻到些什么,还使劲吸了吸鼻子,突然大叫一声,“居然还跑去喝酒了?他怎么能带你去喝酒?这家伙不安好心!”
骆小远头痛欲裂,赶紧嘘了一声打断他:“半夜三更你嚷嚷什么?诶?你能开口说话了?看来他的药还真不错。”
华心想到这个更来气了,那家伙还说此药只能解一时只需,哪晓得刚回来就能开口说话了。可再回到街口哪还有他们的人影。
“那家伙不是好人。”华心对此人甚无好感。
骆小远从梳妆台中取出一团缠在一起的针线,从里面细细地跳出红色的来,有些不以为然:“他治好了你,你还说他不是好人,你比我还没有良心。”
华心从床上蹦下来,几步蹿到她的身边,咬牙道:“总之他不是好人,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骆小远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挑红线,却不理会他。
小狐狸一急,重重地拍掉她手中的一团针线。那团针线飘落到骆小远的脚边,她默不作声地低头看了看,然后要蹲下身去捡。华心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怒气冲冲问:“你不信我?”
骆小远抬头看了看他,又继续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团杂乱的针线,轻声道:“死狐狸,我的事,你以后别理了。”似乎觉得态度有些绝情,她又抬头笑了笑,“好不好?”
华心满脸不置信地低头看着她,一对尖耳似乎因隐忍不发而微微颤动着。他双手紧紧握拳,原本因动怒而发红的面色也渐渐冷却下去,变得惨白惨白。骆小远看着有些不忍,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他使劲蹦出一个字:“好。”说完便倏然变回狐狸的样子从半开的窗户口跳出去了。
窗子轻轻晃了晃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几许凉风灌了进来,吹得骆小远小小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她揉了揉鼻子,又看着手上攥着的那团剪不清理还乱的针线,突然觉得自己很作孽。那番话固然无情,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去减少自己对他的亏欠。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华心永远都只是一只做她宠物的狐狸,可以让她在有生之年倾尽所有的去守护,而不是被守护。
几日后,美好的假期终于结束了,骆小远一想到又要办案就头疼不已。对于此事,最开心的莫过于童凌。恢复工作的第一日,骆小远便被压在桌上那一叠厚厚的纸张给吓了一跳。她一张张翻过,小脸越皱越紧,狐疑道:“你确定我只休假了一个月,而非一年?为什么这一个月里头的案子比我之前半年里办的还要多?你不会是看我休假不顺眼,特地拿来糊弄我的吧?”
说起这个,童凌也是一脸不解:“我也不明白,这一个月着实古怪,往日里这些稀奇古怪的案子虽多,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不伤人命的。可自从你走了后,镇子上愈发不太平,有时还闹出了人命。不止咱们金和镇,我听说隔壁镇子,还有其它大城里头也经常发生。现在咱们镇子上的百姓都夜不出户,人心惶惶的。”
骆小远随手翻到其中一张,上面写着:张一甲,镇东张家村,屠夫。于本月十五晚子时手执屠刀闯进附近村邻家中,见人便砍,幸得附近村民及时制止。但仍伤及五位村民,其中一位因伤势过重而亡。
童凌凑上前看了看,指着这张一甲的名字说道:“张一甲是我们衙门里的屠夫,只是你也知道,咱们镇子小,至今还未发生过这样的命案,故而张一甲虽领衙门的俸禄,却从未真正屠过人。况且我与他也有些私交,素知他为人敦厚,并无大志,断然是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去各个村民家查探后,确实找出许多证物能证明张一甲就是凶手。捉拿他的时候,他的样子有些不寻常,竟无一丝反抗便随我们走了。直至后来入了衙门大牢之后又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直说自己冤枉,根本没做过那些事。依我对他的了解,简直是判若两人。”
骆小远随手翻过第二第三张,发现类似于张一甲的案子不少,只是幸而在其它的案例中暂时未有人伤亡。她突然想起了那些误入百鬼林的流民。难道说,这个张一甲和其它疑犯也被附身了?
童凌有些焦急,催问:“你怎么看?”
她没有吭声,继续翻看下去。她又翻到一张纸,有些看不明白。这张纸上记录的很简单,上面这样写道:吴员外家第三子,张打铁家独子,荣大夫次女,包子铺陆大娘独子……共计八个尚不足月的婴孩在其房内莫名死亡。
她有些不解:“虽然连续八个婴孩在一个月内没了有些古怪,可若是病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难道说这死法与众不同才被记录在案?”
童凌脸色极为难看,似是想发怒却又忍了下来,许久后才咬牙切齿回答她:“这八个婴孩是被吃掉的,发现他们的时候只剩下一点骨头了。”
骆小远怔了怔,一把扔开手中的纸,只觉得胃里边一阵阵恶心,庆幸早上还未来得及吃早饭。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张,眉头轻蹙。这些事情实在太古怪了,就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齐齐发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之后的一个月,骆小远开始马不停蹄地办案。说起马不停蹄,她还真的求着童凌去学习骑马,说是办案也方便些。只是童凌的耐心不好,眼看着她摔在地上的时间比在马上停留的时间还长就绝望了,说什么也不肯再教。骆小远怕疼的很,也不敢再学了,便央求着童凌能带她共乘一骑。奈何童凌同意了,柔云却死活不同意,说是男女授受不亲。骆小远很是诧异柔云居然还能说出老夫子的古训。但她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只能去找段朗月。段朗月答应的十分爽快,于是乎每次骆小远办案时,后头总会有他的身影。这番安排很是皆大欢喜,惟独华心的脸拉得更长,话语也愈发少了起来。
张一甲住在金和镇镇东的一瓦村。传说百年前此地还是一片荒凉,移居于此的村民们用一瓦一木建造起这个村子,并取名一瓦村。百年以来,这个村子一直平安无事,民风淳朴,村民们勤劳质朴,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直至张一甲案件的发生。
若是说上次流民被附身的原因是因为流民身上背负太多戾气而被冥界利用,那一瓦村这样的祥和之地又是为什么会被选中?难道说如此强大的冥界也喜欢挑软柿子捏?
只是不知道为何,尽管这一个月来骆小远已自觉尽力,可案子办得依然不算顺利。明明有时候要拘的魂魄已近在眼前,可又会莫名其妙地逃脱,再也寻不着了。对此,骆小远十分怨念。
她将这些归罪于段朗月。
“我一个人捉鬼都好好的,怎么你在我身旁就总是捉不到?你一定是我的克星。”
段朗月驱马前行,踢踏着的马蹄掷地有声,一下一下地落在安静的路上。月光清浅明亮,照亮了马背上两个人的容颜,坐在她身后的他却笑得有些古怪:“你技不如人倒来怪我,我不过是个马夫而已。”
她嘀咕道:“这阵子实在太奇怪了,小鬼捉不到,大鬼就更别说了。就拿张一甲那案子来说,他很显然是鬼魂附身,只是一点线索也查不到。这鬼门关大开的日子还早着很,怎么都一窝蜂的涌了出来?”
他面色无常,随意问道:“张一甲便是那个屠夫?既然案子难办便索□□给你们那个童捕头,他不是自命能干嘛。”
“你好像很不喜欢童捕头哦。”她回头看他,额头恰好抵在他光洁的下巴上。
段朗月颔首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笑道:“我不过是不想你如此辛苦。况且张一甲的状况的确棘手,也不是你一个道术不精的小道士便可以办好的。衙门里那么多捕快,难道只是摆着好看的?要你强出什么头。如若真在案子里遇到一个你拘不了是魂魄,你该如何?这些日子你应该庆幸那些鬼东西都绕着你跑了,居然还来怪我。”
骆小远摇头道:“世人真矛盾,大抵都略相信鬼神之说,可判案时又不会以此为依据。借魂杀人这案子会怎么判我不知道,但他若是受此冤而死,暴戾之气定然不会消散,只怕世间又要多一冤魂。我只怕此类事情会络绎不绝而来,这人界不会安宁了。”
段朗月沉默了许久。骆小远见他目光沉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用力推了推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看了看她,“你如今说话怎么与你师父一样,老气横秋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她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撇过脸:“你认识我师父?啊!我想起来了,那次在青楼里,你与我师父说过话。你同他以前就相识?”
“唔。不打不相识。”
“你们还打过架?”骆小远十分吃惊,“那谁赢了?”
段朗月笑得张狂:“当然是我。”
骆小远翻了个白眼:“不可能,我师父那么厉害,就凭你还想打赢他?”
他拉了拉缰绳,前行中的马缓慢停了下来。骆小远不解地回头望他,却见他眸深似海,也正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低沉的嗓音缓缓溢出:“在你心中,是不是只有你师父最好?别人怎么也不如他?”
凉风卷着尘土拂过,他的声音很轻,笑意温柔而执着,她的心陡然慢跳了一拍。
段朗月看了她半晌,似是在等着她回答。
“我……你……”骆小远的眼睛红了红,突然开口,“沙子迷住我的眼睛了。”
段朗月那还挂在唇边的浅笑顿时挂不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掰她的脸,小心地拂去她因沙子迷眼而渗出的几滴眼泪,轻声道:“你别乱动,我来瞧瞧。”
骆小远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一点也不敢乱动。他们俩靠得很近,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只有那指尖微凉的温度才让她恍然觉得对方是真实的。他的眼睛真亮,一点也不比师父的逊色。微微刺痛的感觉让她又忍不住眨了眨眼,流出的眼泪蓄满眼眶,她却有些看不清楚他了,像是隔着会波动的溪水在看一场镜花水月。她突然有些害怕,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轻声细语地呢喃了一句:“不是。”
段朗月本还仔细谨慎地看着她的眼睛,对于她突然冒出的这两个字尚有些摸不着头脑。迟钝地想了片刻便立马明白了。那方才含蓄的笑容一下子便不受控制地扩大起来,甚而笑出了声。
他们身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快乐,开始不安分地在原地动了几下腿,悠悠长鸣了一声。
突然,段朗月朝着骆小远的眼睛狠狠地吹了一口气。骆小远“啊”的一声捂住眼睛,顿觉眼睛一阵难受,大骂道:“段朗月,你想谋财害命吗?”
段朗月笑着戳了戳她的脸,“眼睛还疼吗?”
骆小远缓缓睁开眼,虽说还有些难受,可已没有沙子迷眼时的刺痛。她又眨了两下,确定道:“不疼了。”
段朗月又拉过缰绳扯了扯,身下的马继续朝前行去。他突然开口道:“有时候下定决心会比你想象中的要容易。长痛不如短痛,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你明白吗?”所以,赶紧割舍你对你那个宝贝师父的感情,投入我的怀抱吧。
骆小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段朗月很满意。
她又说:“你是说下次沙子迷眼睛时要狠狠用力地吹眼睛吗?”她一点也不想听懂对方的潜台词。
“……”他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次骆小远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