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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抱紧你便不再失去 ...

  •   Chap.56

      电脑开始运转,井昔年特有的带着点稚气的鼻音,却又有着沉稳语气的声音在房间里缓慢的响起来。有些杂音,并不是很清晰,而且电流使得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莫长庚和井父都不约而同的坐直了,仔细的听音响里传出来的每一个字:

      “……其实他们离婚还是不离婚,对我都没什么差别。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是跟外婆住在一起的,我那时候还很小,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一年只能看到我的爸爸妈妈两三次。父母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还不如外婆楼上住的那家喜欢给我糖吃,我生病了会帮外婆把我送到医院去的叔叔阿姨。我还记得小时候生病打针,我很怕痛,不肯打,那家的阿姨就抱着我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一边用玩具分散我注意力,一边让医生趁我还没注意的时候把针打完了。我好羡慕叔叔阿姨家的那个哥哥,他有那么好的父母,他还愿意把自己的爸爸妈妈分我一半。外婆出去买菜的时候,总是把铁门锁起来,我就只能隔着铁门的栏杆看外面的走廊,楼上的哥哥下楼看见在门里面的我,就会把玩具都带到外婆家的门口,隔着栏杆和我玩……”

      “那……你的外婆,现在还健在吗?”这是安夏的声音。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外婆就去世了,爸爸妈妈把我接回家……我一直都记得外婆跟我说过,说我出生前,我还有一个哥哥,我还在妈妈肚子里,他就病死了。外婆生病的时候,妈妈来接我,我哭着不肯走,我舍不得外婆,舍不得楼上的那家叔叔阿姨,也舍不得那家的哥哥……从来没有人和我玩,一直都只有那个哥哥肯和我玩。可是外婆说,其实家里也有个哥哥的,他会陪着我,会跟我玩,外婆也会一直陪着我,不会离开……”

      “可是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爸爸妈妈经常不在家,经常只有我一个人,每次天一黑,我就能感觉到家里好像真的不只我一个人……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的房间里还睡着一个人,我知道,也许那就是外婆说的那个,在我没出生前就死去的哥哥……他还住在我的房间里……我很害怕,所以爸爸妈妈只要一回来,到了晚上我就想赖在他们的房间里。可是爸爸那时候很凶,他很严厉的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跟爸爸妈妈一起睡,硬要赶我回房间……我那时候就很讨厌我爸爸,真的很讨厌他。”

      “所以,这就是你这么排斥你父亲的原因吗?”

      “不是……后来我长大了,上了小学,开始学会读书写字。我很喜欢读书,无论是连环画,还是小故事书,我都很喜欢,每次一拿到书,我就能一个人呆着几个小时也不会闷。爸爸妈妈以为我懂事了,就更常常整夜不回家了,但那时候我已经没那么害怕了,也许是注意力被转移了,虽然还是觉得一直有人在我身边……你觉得奇怪吗?就是那种感觉,我一个人在家看书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有个人一直在看我,我每次洗澡都不敢闭上眼睛,就算水进了眼里我也不闭,因为我总觉得有人在门口,在看着我。但是我习惯了,我那时候想也许那真的是哥哥,他舍不得走,但是他不会害我,也不会吓我,所以我无论是睡觉看书洗澡,都把门开着,我想,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家里,有个人陪着,也是好的,也许我看书的时候,他也在旁边陪着我看书呢……我父母不记得我的生日,只记得我哥哥的,我每次一生病,我妈就骂我,说我为什么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又只会折腾她。我爸爸就总是对我很严厉,我数学算不对,他就很生气,问我怎么这么笨。我想他们说的都是哥哥吧,我也知道,他一岁多就很聪明,是家里公认的神童。可惜他就是身体不好。”

      说到这里,录音笔里井昔年的声音轻轻的笑了下:“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我说的像鬼故事吧。”

      “其实并不是,小孩子都会有这种幻觉,怕鬼,怕黑,总觉得有妖怪在旁边。那也是因为大人的误导,有些父母喜欢吓孩子说有狼外婆,或者有什么会来吃小孩之类的,小孩就会有这种世界上有妖怪有鬼的错误感觉。就像欧美的家庭,小孩子从小就相信有圣诞老人,还说自己亲眼见过,其实也并不是。我想也是因为你外婆的话对你产生了误导。这都是很正常的。”

      “也许吧……后来,我父母离异了,我被我妈妈带走。最开始我们是住在一个很脏很乱的出租屋里。你根本想象不到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每天还没天黑,那里的楼道就已经是一片漆黑,很多房间都没有人住,一到了晚上,就一点人声也没有了。到处是那种很凄惨的猫叫声,人坐在屋子里也觉得有阴风吹过来。那真的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我本来已经不怕黑了,那个年纪的我,已经很能在同学面前逞英雄了。可是在那种破砖烂瓦房子里,就真的不能不害怕……我每天一回家,妈妈一定都不在房间里,我要把全部的灯都打开,才敢进门。但是就连灯泡也是昏昏暗暗的,连一个小小的房间都不能全部照到,我很害怕那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总觉得那种完全黑暗的地方,一定有什么不能靠近的东西在那里。”

      “我不敢去上厕所,不敢去睡觉,也不敢坐在书桌边上看书,我总是要睁着眼睛看清楚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才能不那么害怕。后来有一天,那个出租屋附近的路口出了车祸……你知道吗,我亲眼看见,一辆大客车带着一车的人栽进了路边一个很大很深的臭水沟里,然后是凄厉的哭喊声,没死的人从那个水沟里爬出来,全身都是血,有的人手断了脚断了,有的人半边脸都没有了……然后陆陆续续有人从那个河沟里拖出很多尸体……”

      “我就这么站在路边一直看,从出事那一刻我就站在那里,直到救护车来带走了伤者,直到警察来清理了现场……我知道我该走,那时候跟我一起放学回家然后站在路边看热闹的小孩都被父母带走了,说那种场面小孩子不能看。可是没有人管我,我就站在那里也没人理我,我不能抑制住心里的恐惧,我越看越恐惧,但是就像是黑暗中你必须要强迫自己不能睡着一样,我只觉得我一定要看完,看到那个现场被完全清理干净,我才慢慢的回家……”

      “然后那天晚上,我就真的看见我的那个哥哥了……也许是幻觉吧,但是我真的看见一个人,他长得跟我一样。他还跟我说话……”

      “哦?他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就是叫我不要害怕。因为我从出事现场回来,就老是幻想那群死去的人从墙壁里面向我走过来,仔细看又没有。我哥哥说,我没有害过人,就算是死去的人也不会害我,不会来找我的。他说会在这里陪我,叫我乖乖做作业,乖乖睡觉。”

      “所以……你以后就会经常看见你哥哥在吗?”

      “有时候吧……并不是很经常。但是那以后,我又不那么怕黑了。我每天晚上都能睡得很好,半夜去上厕所,我就大声的说话,好像哥哥真的在旁边陪我,跟着我走,我就不怕。”

      “那时候我是真的很相信的……虽然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些。”

      “那你怎么又愿意对我讲了呢?说实话,我可并没有问过你这些事啊。”

      井昔年又笑了一下:“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那都是假的啊。后来妈妈带我进了莫家,真的有了个哥哥,那种感觉就消失了。我也曾想过,是不是家里不再是我一个人了,所以哥哥也放心我了,所以他不来了。不过过了这么久,我早就知道了,鬼神之说其实只是无稽之谈,还是个人的心理在作祟吧。所以我说这些就是想问问你咯,我是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心理有问题啊?”

      安夏也笑了:“你能这么坦白的说出来,就已经证明你再正常不过了。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感觉,不足为奇,因为你总是独自一人在家里,所以有这种感觉并不奇怪,人在害怕的时候总是会想尽办法保护自己的。”

      井昔年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有些喃喃的说:“是啊,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其实真的比不上莫长庚啊……”

      “嗯?那是谁?”

      “没有,就是我妈妈后来又结婚的人的孩子。”

      “你的父亲好像跟我提过,他就是你的那个继兄弟吧。”

      “我爸爸说过?”

      “是的,他说过你们之间的一些事情……他觉得很疑惑,你们之间感情很好,他觉得不太合常理。”

      “嗯……”井昔年声音缓慢的,有些迟疑,不再像刚才那么滔滔不绝:“他比我厉害……虽然我的父母时常不在家,可是他们总算是还在我身边,可是他……我只知道他四岁父母就离异,从那时起就再没见过他妈妈。我在他家里的时候……他爸爸总是对他非打即骂。我根本不能想象这样的父母……可是他从来都好像不在乎的样子,也从来不会怨天尤人。他虽然成绩不好,很爱惹是生非,但是我知道他并不是故意的,不是报复父母,也不是玩世不恭的那种,他就是不喜欢被人束缚,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其实只要是他喜欢的,他都做得很好……他比我坚强得多。”

      “你们感情那么好,是因为他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么照顾你吗?”

      “真正的哥哥……?”井昔年的声音若有所思,沉默了一小会儿:“其实不太像……他最开始,应该很讨厌我吧?呵呵,我想如果你真的见到他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他啊,真的不太像一个哥哥,你见过满嘴脏话,整天都吊儿郎当的哥哥吗?说他是个痞子还差不多吧……”

      “是吗?那我倒是真的想见见他呢……虽然你说得他这么不好,但是你父亲跟我暗示过,你喜欢他,对吗?”

      井昔年又笑了一下:“看来我爸爸真的对我很担心,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对啊,我可以很坦白的承认。不过我没记错的话,同性恋已经不是病了,我非自愿的话,你是不能对我进行这方面治疗的哦。”

      “你很厉害啊,如果我偷偷对你进行一些……性倾向方面的纠正治疗,你会告我吗?”

      “哈,也许吧,可能我不会,但是莫长庚如果知道了就一定会的。他不会告你,也许会过来揍你也说不定……”

      “就听到这里吧。”真正安夏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像一记惊雷惊醒了梦中人。录音笔已经关闭,那种隐隐约约的电流声消失了。“这三个月来他陆续对我说了不少的事,不过我不能再放给你们更多的,这样已经严重侵犯了他的隐私。只听这一段吧,已经很能让你们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了。”

      房间里是一阵漫长的沉寂。安夏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无论是那个看上去已经完全震惊表情痛苦的男人,还是那个只是低着头看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年,都能让安夏感觉到,他们是真的关心井昔年的两个人。只是有的爱是幸福,有的爱却是束缚,井昔年想要得到自己的幸福,并不是那么困难,因为万幸这两个人都是真正的爱他,但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这两个人的爱,虽然有所不同,但都是一样那么深沉。

      如果感情真的可以不分是亲情,还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情感,全部都能清晰的度量出来,也许他们两人还真的很难说是谁对井昔年的未来和前途更好。但是感情无法完全衡量,不能简单的划分谁多谁少,谁的爱是好的,谁的爱是坏的,那些都没有有意义。井昔年想要的就只有一种,其他的再多,再好,他不想也无法去承受。

      “我从来都不知道……昔年他……原来吃了这么多的苦……”男人的声音嘶哑而沧桑,“可是现在再多说也没用了……是我对不起他……安医生,昔年他到底,有没有什么病呢?无论花多少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治好他,我要他能好好的活着……别再像现在这样……”

      他说不下去了。手狠狠的捂住脸,无法看清有没有流泪。男人的眼泪不能被人看见,所有的苦痛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成为他一辈子的伤。

      安夏看看莫长庚,少年还是低着头,眼睛不知望向什么地方,看不到表情。叹口气,安夏把手边的资料打开:“井先生,你也不要这么自责。井昔年的情况比较特殊,很难说他的问题是单一的由哪一个因素造成的,应该是他成长的环境中很多个因素一直都在同时影响他,最终形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最初我是怀疑他有轻微的臆想症状,但是综合分析以后,我觉得臆想还不足以说明他的病情。因为臆想只是过于沉迷于幻想,但是不会产生幻想实体化的情况。相信你们也听到了,自从父母离异以后,可以说他的情况急剧恶化,和他幻想中的哥哥开始‘见面’和‘对话’是很重要的特征。我想他应该是有轻微的人格分裂障碍。”

      “什么?!”男人猛的抬起头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安夏:“人格分裂?那是什么?就是……就是精神分裂症吗?昔年他……他会怎么样吗?为什么会这么严重,安医生,你上次不是还说他只是有抑郁症的前兆吗?”

      “是的,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安夏用眼神安抚的看看井父,身体前倾双手搭在桌上,“人格分裂并不等同于真正的精神分裂。其实每个人受到压力或者刺激的时候,都会出现一些人格障碍的症状,很常见。人格分裂最大的特点是人际关系有明显缺陷和情感冷淡。对喜事缺乏愉快感,对人冷淡,对生活缺乏热情和兴趣,孤独怪僻,缺少知音,我行我素,很少与人来往,因此也较少与人发生冲突。他们凡事选择忍耐,而他们的观点也很奇特与常人不同,一般很难去揣测他们心里所想,因此有一些也会有偏执性的特征,会难以控制的追求某一种他自认为正确的东西,或者可以称之为‘目标’,轻易不能放弃。这种状态,其实现在的人压力过大,相当一部分人都会有的,只是不易察觉。如果是轻微的,过一段就会自己调节过来,如果无法调节,就会因为很难达到的目标或者日益严重的社会脱离感而发展成抑郁症,精神分类,或者更严重的人格障碍。根据井昔年自己口述的这几年的生活状况,和他现在的心里状况来看,他的人格分裂倾向确实一度很严重,但是他的这种人格障碍可以说是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和自我压抑而引发的,自从他开始有了新的家人,说的简单一点,我不妨认为是他认识了莫长庚,并且对他的这个‘新哥哥’产生一种依赖心理以后,他的这种倾向已经完全消失了。”

      井父呆呆的看着安夏,好像一时之间不能理解他所说的,眼里只剩下一片痛苦和迷茫。原来……原来一直以来他以为是带着井昔年走上邪路的人,竟然才是那个真正救了他的人……原来他这个父亲,曾经犯下的错误,他一直忽略掉的一些细节,竟然才是那柄真正抵上井昔年动脉上的刀,是差点永远伤害了他的凶手?

      这样的事实,他要怎么去相信?

      “井先生……”安夏也只能无奈的轻轻叹气:“我知道这样的事实你或许很难接受,所以我才第一次打破心理精神科的条例,决定放昔年的录音给你们听,让昔年自己说出他内心深处隐藏得最久最深的那道伤口。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小时候的一些事,成了他性格上永远的痕迹,直到现在还在对他产生着影响。他的一些偏执症状至今仍未消退,也许这正是他如今做出一些比较偏激行为的动因。他的情况也并不能算是抑郁症,只是他幼时就一直带着的人格障碍的因素。他现在的神经衰弱就是最好的佐证,神经衰弱虽然算功能上的心理障碍,与他长期的焦虑和疲惫有关,但也属于轻型的精神障碍,与他的偏执症状息息相关。”

      “井昔年的病,与不病,其实只在他的一念之间。这么说也许比较唯心,在科学上,其实任何一种病都是有病因,有病原,理论上都是可治疗的。但是,我想你们两位,想要的都不是井昔年‘康复’而已,你们更希望他快乐吧。这三个月相处下来,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他有时候坚强得令人钦佩,有时候又脆弱得让我心疼。我想关于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不过了。我个人意见,井昔年已经不适用于任何药物和治疗手段了。什么是对他最好的‘治疗’,他比我清楚,希望你们也能明白。”

      莫长庚和井父离开安夏的诊疗室,又一起搭电梯回到井昔年病房所在的楼层。一路上,两人只是一前一后的走着,没有任何交谈,好像只是陌生人,但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已经是午饭时间,走廊上空空荡荡,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有些奇怪的人——脚下在行走着,思绪却都好像在另一个地方,好像没什么表情,看着却让人莫名其妙的悲伤。

      男人走到病房门前,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窗,能看见井昔年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一边和成凌宇说话,一边在喝汤。少年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笑容,眼睛里有着久违的明媚神采。男人就这样看着自己儿子的笑容,却觉得恍如隔世——他从来不是个感性的人,他和机械打交道,生活里一直相信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有条理有规矩,无论是对待自己的工作,还是对待自己的孩子和家庭。但是他突然发现,原来他一直觉得是对的事,也未必是对的……或者说,是带着伤害的正确。他已经很难再去分辨了,有些执着,到底是他的固执,还是井昔年的偏执?

      对于他自己而言,又到底是什么更重要呢?是井昔年这样的轻轻浅浅的笑容,还是他对于井昔年所有的期望和寄托,他很难去衡量。但是,他想,是时候该做出一个选择了。

      转过头,莫长庚正安静的站在他身后等着。

      “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跟凌宇说,他这两天也很累了,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吧。至于……昔年,请你暂时……帮我好好照顾他。”

      莫长庚沉默着点点头。男人又回头去看了看门上的小窗,终于转过身从莫长庚身边走过,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莫长庚推门进去。房里的两人都立刻停止了说话,转过头来看他。莫长庚径直走到井昔年的床边坐下,凑过头去看井昔年手里的保温瓶。

      “这是什么,很香啊?”

      “红枣鸡汤,怎么样,香吧。还剩最后一口,要不要喝?”

      井昔年把瓶底的汤渣都倒出来,刚刚好一勺子,伸到莫长庚面前:“嗟,来食!”

      莫长庚撇嘴:“嘁,你真当我是文盲啊!我还是听得懂的!你这么点儿残渣剩料的,我才不稀罕呢!自个儿玩勺子把去!”

      “切,不识货。”井昔年一口把那勺子汤都吞了,还故意咋咋嘴,瞪了莫长庚一眼。

      “凌宇,谢谢你,也谢谢阿姨,汤很好喝。”井昔年把保温瓶盖好了,递给成凌宇。

      “谢什么,小事而已。你也知道,我妈妈最喜欢煲汤了。我跟我爸都吃腻了,她只有来祸害你了。”

      “不会啊,真的很好喝,你看这小子一进来也说香来着。”井昔年笑着瞥了眼莫长庚。

      成凌宇也看看莫长庚,莫长庚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跟井昔年顶嘴,脸上表情也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成凌宇也大概猜到了一些,他刚刚去见了井昔年的心理医生,应该是知道了很多事,现在大概是有话要跟井昔年说。

      成凌宇知趣的收拾好了带来的东西,跟井昔年道了别就离开了。

      井昔年看见房门关上了,才转回头看着莫长庚:“你去哪儿了?一醒来就不见你。”

      莫长庚敷衍过去:“没去哪儿啊……就出去了一下。”

      井昔年狐疑地看着他:“成凌宇脸上的伤,不会是你打的吧?所以他进来,你就躲出去了?”

      莫长庚几乎跳起来:“靠,谁躲他啊?我难道会怕他吗,你想什么呐!”

      井昔年也瞪起眼睛:“这么说真的是你打的了?我才要问你想什么呢!”

      莫长庚立刻软下来,眼神不自在的飘来飘去:“咳,我那不是,一时没过脑子吗……我一想到他就那么任由你做这种事我就……”

      井昔年把莫长庚想偷溜走的身体拽过来,看着他眼睛无比认真:“我再跟你说一次,这次不关他的事,是我求他帮我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莫长庚被那么严肃的井昔年看得有些不自在,手一伸把小孩儿的头按到自己怀里:“可是谁叫我看到他就来气啊?不过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对吗?所以其实我更应该打我自己一拳头的。”

      井昔年听这话不太对,但是还是不能控制的别扭了:“谁为了你呀!我为了我自己行不行呀?少臭美了……”

      莫长庚笑了,侧过脸看见怀里的井昔年,脸上泛着微微的红,半垂着的眼睫颤抖得厉害,却还是努力做出一副撇着嘴又鄙视又不屑的倔强模样。

      看得人的心都软下来,又酸又疼。

      低下头,对着那张还在唠唠叨叨口是心非的嘴唇吻过去。

      嘴唇相接的那一瞬间,井昔年已经无法再做任何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莫长庚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这次的亲吻与那一晚他主动凑过去触碰他的嘴唇那么不同,这一次没有冷冷的雨水,没有伤楚的眼泪,只有莫长庚温暖湿润的唇,温柔的,带着心疼的,缓慢而又坚定的吻住他。

      井昔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还有如此奇妙的感觉,让人的心脏彷佛被人扼住,胸口不能呼吸,却又莫名其妙的觉得那么的幸福,就算为此刻而死去,怕也没有什么不值得。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其实也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莫长庚慢慢的放开他。看见井昔年一向精明通透的眼神难得地变得有些呆呆的,傻乎乎的看着他,眼神里竟然带着些痴迷,莫名的可爱。

      井昔年好像是从长长的梦里醒来,就看见莫长庚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就在自己的眼前,只隔了一个指尖的距离。那里面盛满了细碎的星光,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带着三分的戏谑,七分满足的喜悦。

      手忙脚乱的推他,可惜莫长庚牢牢的抓着他不松手。井昔年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在充血,热得发烫,估计已经不能控制的红透了。又看见莫长庚眼里的笑更深了,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你又抽什么疯?!”

      莫长庚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亲你呀,不行吗?”

      井昔年又是一怔,脑子里一团浆糊,已经没办法思考了,但还死鸭子嘴硬:“我什么时候说行了?”

      “可是你也没说过不行啊?”

      “无赖……”井昔年放弃抵抗,认命的把脸放到他的肩膀上,只求能不让他看见自己烫得能煮鸡蛋的脸,殊不知自己正把那红透了的耳朵暴露在敌人面前:“流氓……”

      莫长庚抱紧了他,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涌上来:“我本来就是个流氓啊,所以只有你喜欢呀。”

      明明现在紧紧的抱着他,明明他就在身边,莫长庚直到此刻才感觉到什么是后怕,想流泪,想更紧的抱住他,想要找到一个方法,就让他一直呆在自己视线里,再也不要有任何痛楚是他不知道的他看不到的。井昔年的心就像深渊,永远触摸不到它的底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不见。这样无法抓住的感觉,真的让莫长庚无法抑制的恐惧。

      “谁说只有我喜欢了?”井昔年反射性的反驳,话一出口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不是,是谁说我喜欢了?”

      “行,行,你不喜欢。我喜欢行不行?我最喜欢流氓莫长庚了,他简直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额,总之就是帅到不行。不过……”知道小孩儿的那张利嘴又要不饶人了,莫长庚赶紧接下去:“除了莫长庚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井昔年了。是比喜欢莫长庚还要喜欢的喜欢。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额那个……喜欢的N次方,反正就是没人能比我多了。”

      井昔年很不想煞风景,但是他还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笑出声来。

      这个白痴,说话能不能有点创意?他难道不知道还可以有N+1次方,N+2次方,N+3次方……N+NNNNN次方的次方……

      不过,这样就够了……井昔年闭上眼睛,我可以负责世界上所有的次方,只要他负责喜欢,就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抱紧你便不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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