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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两个人的对话 ...

  •   Chap.55

      才刚醒来井昔年还伴有轻微的晕厥症状,大哭一场之后更是没有力气,一面还跟莫长庚说着话,一面就突然歪倒在他肩膀上昏睡过去了。莫长庚又吓得半死,按铃叫来医生。医生来了一检查,就是乏力晕眩才会这样,指着莫长庚说了一通,无非就是病人身体非常虚弱,他还来这儿打扰病人,万一出了事,有了什么并发症,医院是要负责任的等等等等。莫长庚就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乖乖地站着受训,点头哈腰连声称是,才送走了啰啰嗦嗦的主治医师。

      等到看着医生带着俩护士走远了,莫长庚才呼出一口气,正准备转身推门进去,一晃眼就看见走廊那边走过来一个人,很是眼熟。等到那人走近了,看见那张轮廓分明英气逼人的脸,莫长庚才认出人来,正是一个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面的人——成凌宇。

      莫长庚把手从门把上放下来,就站在病房门前抱着手臂等他过来。

      成凌宇走到近前,看见莫长庚像门神一样守在病房门口,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摆明了就是心头有火,生人勿近。成凌宇在他面前停下步子,也不伸手去推门,也不多问他什么,脸色平静,却隐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他刚刚才睡着,医生说了不能打扰。”莫长庚靠在门上半仰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语气颇有些不善。

      成凌宇从门上的透明窗往里看了看,见井昔年安稳的躺在床上,便点点头,又转回头看着莫长庚,淡淡的道:“我本来也不是找他。是有话跟你说。”

      莫长庚愣了一下,随即挑挑眉毛:“好啊,去那边说。别吵到他。”

      说完转头径直往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走过去。成凌宇微叹一声,也跟过去。一直走到消防门前,莫长庚推开门走进楼梯的拐角,成凌宇抬脚刚刚跟进去还没来得及停下脚步,前面的莫长庚猛的转身,一个拳头已经挟带着劲风扑面而来。成凌宇根本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大力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脸上,随即身体失控的往后面退,又砰的一声撞在身后的消防门上,发出一阵巨响。

      还没站稳脚,衣领立刻又被人一把拽住。莫长庚的手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拖过来往墙上撞过去,一边爆发出怒吼:“你他妈的是白痴吗!你是猪吗!你脖子上放的这是猪头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要割腕你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割吗,啊?!我操你丫的,你是不是没长脑子,还是你脑子装的都是屎是不是!还说是朋友,你他妈的有这样的狗屁朋友吗!看着他在你面前割腕的朋友!你真行啊,你就看着他的血那么流啊,要是你来不及叫救护车,要是救护车在路上来不了你准备干什么,啊?你准备等人都死了你才来哭吗!!”

      成凌宇眼前一花,身体被狠狠的甩到墙上。只感觉到脸颊立刻火辣辣的痛,嘴里尝到血腥气味,似乎是嘴角被打破了。从小就混街头长大的莫长庚,那一股蛮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没什么技巧可言,但是那股拼个你死我活的劲头就算比他高壮不少的成凌宇也无法招架。

      成凌宇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慢慢的站起身来。面前的莫长庚眼睛里一片血红,整张脸都带着一种狂暴的狠性,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猎豹,随时准备再扑上来对他的敌人撕杀啃噬。

      那一瞬间成凌宇终于明白,莫长庚跟他到底有什么不同。

      莫长庚整个人只能以“血性”一词来形容,做事是完全的凭着一股冲动,没有多余的思量,只采用最简单最粗糙的方式去待人待事。这也给了他绝对纯粹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感情和没有一丝犹疑的行动力。他讨厌的人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揍一顿,他想要保护的人,就一定要牢牢的护住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

      成凌宇想到和井昔年相处这么多年的种种,扪心自问,他对井昔年的感情是这样纯粹的吗?井昔年是他最珍惜的朋友,从小他就一直把他当成弟弟,重新见到他之后更是心疼他的家庭变故,所以想对他好。可是他对井昔年又了解多少,保护了他多少呢?他还记得那时他阻止井昔年离家出走,井昔年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的时候,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居然和此刻眼前莫长庚带着阴狠的眼神一模一样。

      井昔年是这样一个矛盾又带着些偏执的少年,他的敏感和深重的城府已经到了常人很难去接触的地步,即使是成凌宇这样极度宽容教养极好的人,有时候也不能忍受井昔年的喜怒无常和沉默孤僻。他经常不能理解,井昔年这样一个学习生活都这么单纯的人,他到底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他的内心深处,究竟是怎样一番世界?他竭尽全力的想要去了解他,去帮他解开心结,却也只能一次次以失败告终。突然之间他想明白了,井昔年根本不需要那些,他只需要这样一个人,不问他任何事,不会试图去了解他,不去理会所有与井昔年无关的人或事。只要很纯粹很简单的,呆在他身边,他愿意做的事就陪他到底,他会受的伤害就一律帮他挡掉,以一种全部交付的姿态在他面前,井昔年也就会毫无保留的全身心交给他。

      这样一个人,就是莫长庚。

      成凌宇终于承认,只有莫长庚能做到,这样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井昔年,也有足够强硬的力量和足够柔软的心,包容下全部的井昔年,包括他的刺,他的痛,他的所有伤心和尖锐。

      他们就像黑暗里两株互相缠绕的藤蔓,如果强行分开,他们是可以各自依靠着别的树木生长,但是他们的根茎在地下还牢牢的牵绊在一起,互相温暖,互相滋养,他们早已经长成了同一株并蒂的植物,虽然都远不及旁边的大树粗壮挺拔,但在不断的风雨中只要其中的一个还未倒下,另一个就能永远接收到来自对方的力量,受到庇护。

      成凌宇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笑,直视着莫长庚的眼睛:“是,也许我是不配做他的朋友。不过他会做这些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他就会乖乖跟井叔叔出国去读书,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以命相搏,你说,我们两个到底谁更该被打?”

      “你他妈的说什么!”莫长庚眼睛里的怒火立刻像要喷出来一样,扑上去再次勒住成凌宇的衣领:“你再说一遍试试看!是谁害得他这样的!是谁这样逼他的!不都是你们这帮该死的王八蛋吗!”

      “放手。”成凌宇恢复了往日沉静儒雅的样子,尽管嘴角还带着伤,看着莫长庚的眼睛却已经是带着几分成熟的平和了:“如果你不想糊里糊涂的就伤得他越来越深的话。”

      莫长庚怔怔的看着他,不自觉的手上就松了力气:“你什么意思?”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他并不想真的自杀,只是想最后再拼一次,赌他父亲的心软。”成凌宇慢慢的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给莫长庚听:“割腕虽然是假的,但是你以为我难道会真的这么傻的让他就这么在我面前这样做吗?你当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吗?我也只是想赌一次。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自杀是假的,但是他的抑郁症却是真的。他当时说,他父亲怀疑他有抑郁症,一直担心他会有负面行为,所以在给他吃治精神病的药,他才决定借此机会将计就计。但是事实他自己的情况到底是怎样,他也许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这一次我不放他这样做,他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时候就不是这样的做戏了。真的到了那时,没有人陪在他旁边,你觉得结果会是怎么样?”

      “如果你想知道真正的事实,你就自己去找答案。”

      最后,成凌宇留下一句话:“我来,就是帮井叔叔带一句话给你。他现在在六楼等你,也就是这家医院的精神心理科。”

      说完这句话,成凌宇不再理会他,径直去了井昔年的病房。

      莫长庚从电梯上到六楼,就看见一个跟医院里其他楼层完全不同的区域。这里就像一个环境良好的休闲场所,房间与走廊相隔的是一整片的落地窗,明亮宽敞。入目的先是一排舒适的皮质沙发和各类杂志架,书架,一个很大的前台,几台电脑并排放在桌上,几个护士在台后进进出出。再往里走,是一个封闭一点的房间,跟外面依然是落地窗相隔,沙发变成环形的,绕着房间的墙壁围了一圈,中间的大理石茶几上也放了各种杂志。

      莫长庚就在这里站定了。因为他已经认出那个背对着他坐在一边沙发上,和旁边一位医生模样的人拿着一沓资料在说些什么的男人,就是井昔年的父亲。他没看见莫长庚走进来,倒是那个有些年轻的医生先看到了他。对他温和的笑笑,一边对井父示意,一边站起身来。井父回头才看见他,表情还是温和平静的,走过来:“昔年怎么样了?”

      “睡了。”莫长庚回答:“医生说他会乏力晕眩的感觉,所以会经常昏睡,短时间不会醒。”

      井父点点头:“辛苦你照顾他了。我在旁边,昔年不会愿意,所以我把时间留给你们,你们很久没见了,我想你们会有些话想说。”语气淡淡的,却让人觉得很真诚。

      医生也走过来,还是微笑着:“你是莫长庚吗?”

      莫长庚点点头。

      安夏照例伸出手来与莫长庚郑重的握手:“你好,我是井昔年的心理主治医师。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有些跟井昔年有关的情况,我想跟你谈一谈。”

      这么正式的语气,莫长庚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还是只有点头,感觉自己有些傻乎乎的。

      井父看着莫长庚,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再不是上辈对晚辈的口气:“我想,关于昔年的一些事,你也应该有必要知道。”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办公室吧。”安夏走在前面带路。

      莫长庚跟着井父进到安夏的诊疗室里,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在安夏的对面坐定。

      “三个月前,井昔年第一次来这里进行诊疗的时候,他表现得就跟普通的因为考试焦虑而有心理压力的学生不同。虽然他的一些症状,比如长期强迫自己熬夜,沉默,排斥家庭信息不与家长交流等等看起来好像是跟面临毕业大考的学生有类似,但是本质完全不同。我发现他是一个在学习上非常有掌控力和非常自信的孩子,他的思想已经很成熟,也很有主见和独立意识,所以我当时就觉得他不像是会为考试担心的人。因此我第一次见他就跟井先生你跟我说的担心一样,我认为井昔年真正的心理问题是在其他方面。”

      安夏看向井父,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很专业的态度了:“我最开始担心,这么成熟的孩子一般都很有自己的主张,不会轻易的受家长左右,所以基本都会排斥这样的心理诊疗。也就是说他们自己是完全有自信的,所以会很不屑于跟医师交流。况且井先生跟我说过井昔年有很严重的寡言倾向,也就是他本身就很排斥与人交流。但是很奇怪的是,井昔年一坐下来,我让他对我谈谈他最近的生活,学习,他异常的配合,主动对我说起很多事,根本不需要我的引导。他的倾谈逻辑清楚,思维也很有条理,他甚至能判断出我需要他的哪些信息然后筛选出来提供给我。这种通过坦白的暴露自己来刻意隐藏自己问题的行为,让我觉得他的心理问题应该不是很简单,是一个被他藏得很深的症结在心里面,要挖到,很难,但是如果放任不管,会越来越严重,所以那时我要求井先生你能定期带他来这里诊疗。”

      井父点点头,开口问道:“那他的问题到底在哪里呢?”

      安夏笑了一下,拿出一支录音笔,插进电脑里:“其实那时井先生你怀疑是家庭原因导致他有些自闭,他已经完全猜到你会这样想。他自己就毫不顾忌的跟我聊了很多有关你们家庭的事。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放病人的录音给包括家属在内的人听的,但是井昔年的情况特殊一点,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你们应该有所了解。这就是他第二个星期来的时候就自己说出来的一些事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两个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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