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请再等等我》苍夜女子

51、原来如此

　　Chap.51

　　去过心理诊所后一个星期，到了周末井父又带着井昔年去了。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说这种心理调解一次两次看不出效果，必须要有一定周期才可以。虽然井父也担心井昔年会不会有点排斥，但井昔年并不多问，仍然乖乖的去，一点不乐意的表现也没有，甚至还主动说起跟安医生聊天很能放松心情。井父不免暗地里松了口气。

　　第二次从心理诊所回来的那个晚上，吃过晚饭后井昔年就照例立刻回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看书。这大半年来他在房间外活动的时间仅限于吃饭和洗澡上洗手间，其他时候绝对不在家里的“公共场所”逗留。其他人也好像得了默契，除了井父偶尔进去跟他说一两句话，另外那两个人绝不会进他的房间。

　　到了十点多钟，房间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能隐约听见女人站在楼梯上叫客厅里看电视的儿子上床去睡觉的声音，然后是他父亲的拖鞋走进卫生间的声音。这些早已影响不到他，他一到自己的房间，就彷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房门外只是镜子里的另一面，镜子里的人们生活得吵闹喧哗，也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偶尔看见一些影像，听到一些声响，就像是在看一出剧，他只是完全的过客。

　　偶尔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在这个家的唯一纽带就是他的父亲——就像今天，井父破天荒的在洗完澡后走进他的房间里来。要知道，就算是父亲也很少在家里进来他的房间，如果他有事跟井昔年说，他宁愿去学校接井昔年，然后他们在车里完成必要的对话。在这个家里，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完成自己作为父亲的角色，这一边是只要看见他走进井昔年房间就会面色不豫的妻子，另一边是只要一回到家就好像被封住所有感情的儿子……

　　井父走到桌边，把手里的牛奶放在桌子上。井昔年停下笔，抬起头来看着他。

　　“今天安医生跟我说，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休息，会很容易得神经衰弱的。很多中考生高考生都会得，所以你要保证睡眠才行。”

　　井昔年照例点头，但是还坐在那里一点行动的意思也没有。

　　井父也料到，继续说下去：“以后晚上都喝杯牛奶吧，帮助睡眠的，而且也补充营养，安医生说考生都容易用脑过度。”然后又把杯子端起来，递给井昔年，好像他不接就不离开的架势。

　　“哦……”井昔年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慢了半拍才从井父手里接过牛奶，还温热着。他有点疑惑，抬起头来看着他父亲，而井父手里还拿着两片药。

　　“这是安医生今天开的药，帮助你缓解压力的。和着牛奶一起喝了吧，然后好好睡一觉。”

　　井昔年接过那两片药，白色的，和一般的药片没有什么区别。含在嘴里也没有特别的味道，便喝了一口牛奶吞了药。

　　喝了几口牛奶，抬头看看井父，还没有出去的意思。井昔年捧着杯子有些不知所措。

　　“一口气都喝了吧，没多少，喝完了我好拿出去洗。”井父语气柔和。

　　井昔年没有办法，只好端起杯子咕噜一口把剩下的牛奶都喝干了，嘴里还包着没来得及咽下去，就急着把杯子递给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喝牛奶的男人，差点呛到。

　　井父接过空杯子，拍拍井昔年的头，又说了一次：“早点睡。”就径直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井昔年坐在那里愣愣的听男人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了。嘴里还残留着牛奶的香气，慢慢的抬起手来用手背擦了擦嘴，井昔年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已经关闭的房门。

　　等到了十二点，外面彻底安静下来。能感觉到房间以外的那个世界里所有的光线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井昔年趴在桌子上翻书，甚至能听到头顶上那盏台灯的灯泡发出“刺啦刺啦”的微小的电流声。每次到这种彻底清静只有他一个人还醒着的时候，井昔年才感到一种放肆的轻松感，夜晚让他的精神有些兴奋。只有他一个人的夜晚，所有的压抑和伪装都不见，整个人才好像进入一个真正属于他的时刻，没有其他人可以打扰的时刻。

　　可是今天彷佛有些不同。

　　十二点刚过一小会儿，他就感觉到有些困意。但他没有太在意，他这段时间确实有些累，熬夜熬得太狠，让他整天都有些昏昏欲睡，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强撑着熬过困意发作的那一段时间，往往他坚持着睁大眼睛继续集中精神看书，不一会儿困意就会消失。

　　井昔年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一字一句的认真的思考书上的内容。但他今天觉得异常的吃力，脑子里好像有一团浆糊完全封住了他的思维，让他怎么都不能集中精神，同一页的书已经看了快二十分钟了，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记住。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低效率过。

　　又强撑了一会儿，他不受控制的往桌子上倒，头枕在手背上，书上的那些文字好像在眼前旋转起来，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井昔年突然一个激灵，猛然从椅子上坐起来。惊醒过来之后脑袋像要爆裂开来那样的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房间里的台灯还在照着面前的书本，窗外依然是一片浓黑的夜幕。他以为自己可能只是迷糊了那么几分钟，可是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立刻惊得快要跳起来——已经两点都过了！

　　他居然这么趴在桌子上睡了快两个小时！

　　怎么会这样？井昔年用力甩甩头，可是脑袋还是像灌了铅一样的重，两个小时的睡眠也完全没有缓解他的昏睡感。还想再看书，才发现连书上的字都很难看得清了，全身都不受控制的要软下去。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井昔年没有办法再撑了，迷糊着关了灯，摸到床上，一躺下连被子都还没来得及完全盖好，他就已经昏睡过去。

　　第二天井昔年醒来，比平时晚了不少，但是觉得精神好了一些。下楼的时候看见父亲和阿姨还在餐桌上说着什么，平时他出门的时候家里的其他人基本都还没起来。女人一看见井昔年走下来，立刻丢下碗就上楼了。对于这种情形，井昔年早已见怪不怪，井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井昔年坐下来吃早餐。

　　“昔年，昨晚睡得好吗？”井父把手里的一本杂志合上了，塞到他放在餐桌上的公文包的下面压着。

　　井昔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点点头，没说话。井父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也离开餐桌上楼去了。

　　井昔年停下筷子，坐在餐桌上仔细的想着，视线终于停留在那个压在公文包下面的杂志上。井父是理工科出身的，而且工作一向都很忙。平时只会看看当天的报纸，井昔年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看什么书或者杂志。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觉得奇怪，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不寻常的信息。

　　井昔年等了一会儿，楼道里没有任何声音，井父和阿姨大概都在卧室里换衣服或者收拾打扮。

　　他慢慢的从公文包下面抽出那本杂志，居然是一本医学杂志，其中有一页有明显的痕迹，是杂志被翻到那一页之后就一直被卷着才会出现的褶皱，除了那附近的几页，那本杂志的其他部分都好像没被翻过，页面还是整整齐齐的。井昔年沿着痕迹翻到那一页，硕大的标题立刻跳跳进他的眼睛——

　　《警惕抑郁症——导致自杀的最大元凶》

　　井昔年坐在那儿把那篇医学文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很明显在这之前也有人比他更仔细的看了，文章最后的药物注解里的几种药物被人用黑色的笔圈了起来。

　　看完那篇文章，井昔年重又把杂志合起来，照原样塞回公文包下面压着。前后也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

　　很快的他父亲和阿姨穿戴整齐从楼梯上走下来。井昔年低着头喝面前的豆浆，井父探着身子越过餐桌把公文包和杂志一起拿走了。

　　“昔年，我们上班了，你自己快点吃完了上课去。”

　　井昔年应的那一声“嗯”还未被男人听见，客厅的大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

　　继续坐在餐桌边喝完了手里的豆浆，楼梯上又响起来了脚步声。另一个少年一头乱发的走下来，看见井昔年明显的一愣。

　　井昔年没有看他，径直端了自己的碗进厨房去刷洗。

　　餐厅里响起椅子被拉开的声音，然后听见少年呼噜着在吃东西。井昔年站在水槽边洗碗，不经意低头发现脚边的垃圾桶里好像有一个白色的药盒子隐没在一堆鸡蛋壳里。

　　他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扒开那些鸡蛋壳，把那个盒子拿出来，翻到正面——

　　百忧解（盐酸氟西汀）

　　井昔年蹲在垃圾桶旁仔细的又看了看那个盒子侧面的药品说明、用法、药理和副作用，脸上莫名的出现了一丝轻笑。然后他把那盒子又放进一堆蛋壳中，站起来继续刷洗他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