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请再等等我》苍夜女子

25、幸福太远，不幸已近

　　Chap.25

　　之后的几个月莫长庚没事的时候还是喜欢带井昔年来餐厅里吃饭。他现在是有薪一族了，但他爸爸每个月给他们的定额生活费依然没变。之前莫长庚没工作的时候，他和井昔年的生活也不觉得怎么拮据，现在莫长庚转眼变了有小小的存款的人了。说来也怪，井昔年本来还挺担心，他可还没忘了莫长庚以前的样子，总是担心莫长庚有了工资以后不懂管理，又本性大发，在外面胡混挥霍掉了。但很快他就知道，莫长庚真的不一样了。虽然小服务员的工资不多，但每个月也有一千好几，莫长庚不仅完全抵挡住了各种诱惑，还一本正经的真的存起来，每个月还要拿个小本子记上几笔。井昔年不在家的时候，他还喜欢拿点钱出去和梁洪川喝酒玩闹什么的，井昔年回来以后，他就更规矩了，最大的花销也就是隔三岔五的叫井昔年来餐厅吃晚饭。

　　几次过后，井昔年和餐厅的人也基本混熟了。他跟莫长庚一样也挺喜欢餐厅的环境，最喜欢的是那个乐队——他几乎每次去都要缠着主唱Lean唱那几首他喜欢听的歌。Lean每晚到酒吧驻唱的时候，只要看见井昔年抱着一小杯饮料刺溜蹿到前排座椅上时，就会无奈的笑笑：

　　“啊，今天有个可爱的小朋友又来了啊，那我就又要主动做点唱机了。还是那首《You raise me up》好不好？”

　　井昔年抱着杯子不好意思的笑。

　　比起Lean的歌，井昔年对他的那个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也相当好奇。为了在乐队休息的时候跟Lean聊上几句，井昔年开始愿意陪着莫长庚当值晚班了。说是陪着莫长庚，其实井昔年基本上是无视他的。如果是需要莫长庚晚班的时候，那通常是店里非常忙的了，所以莫长庚在店门前为接待顾客忙得团团转，井昔年就跟着Lean团团转，又有歌听又有故事听，简直是乐不思蜀。Lean对这个小孩也完全没有办法，井昔年人小鬼大，本来以为他只是好奇心重孩子心性，后来才知道他一点也不好糊弄，被缠了几次就被井昔年把他的恋爱发展史相识相知相恋连同他青春期才发现自己是个GAY时那段纠结时期都里里外外审问了一个遍。但Lean并不是很介意。他看得出来井昔年的善良和真心，井昔年一直很坚信他的恋人会回心转意，结果就在井昔年这么一遍遍的絮叨中，他好像真的等到了一份久违的感情。所以他潜意识里觉得井昔年是他的幸运童子，是带给他好运和幸福的人（您太唯心了……人家本来就想喜欢你的，跟井昔年同学么啥关系= =）。

　　当然，带井昔年来吃饭是莫长庚主动自愿被蹭饭的，另外还有经常被动强迫被蹭饭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晚饭莫长庚就以回家吃为由，午饭就以工作忙没时间吃为由，全面抵挡蹭饭攻击。

　　不过梁洪川同学岂是这么好打发的主？

　　莫长庚早上刚推开餐厅的门，就看见梁洪川的虎背熊腰背对着他，正趴在餐厅的总台上跟他的经理表哥说着什么。听见门声，转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同时充斥着愤慨之光和八卦之光……

　　莫长庚愣了一下，抬头去看挂在墙上的钟：七点四十五。

　　“呵，你来得可真早。你不上学？”

　　“当然要上学。不过，你要先请我吃早饭。”

　　莫长庚真想晕过去算了：“我靠，你真他妈狠啊！行行行，看在你居然这么早来蹭饭的敬业精神上，我就请你一顿，算我服了你了。”

　　梁洪川一脸凛然正义：“不狠不狠，以后我要天天来，早饭吃够一天的量，这才叫狠。”

　　莫长庚走到他旁边，无语的拍他的肩膀：“大哥，算你赢了。你可以每天来这里打考勤卡了。”

　　梁洪川愤怒的看他：“谁叫你见色忘友的？就是要吃穷你！”

　　“什么见色忘友？”

　　“表哥说，你经常请井昔年吃饭嘛。你干嘛请他不请我啊？你忘了你以前带着那小屁孩是蹭谁的饭啦？”

　　“切。”莫长庚翻个白眼：“你一个人吃好几个人的量，谁敢请你？况且，我请我弟弟吃饭，啥叫见色忘友了就？井昔年每天还给我做饭呢，你给我做过饭没？”

　　梁洪川听完上上下下打量莫长庚，嘿嘿一笑：“不一样，果然不一样了啊，莫长庚还学会念着别人的好了？不是说不认井昔年作弟弟的？这会儿又认了？”

　　莫长庚撇撇嘴：“我什么时候说不认了？不认我的是他好不好？我不过是说个气话，那小子还当真了。”

　　梁洪川笑趴在桌子上，半饷才勉强抬起头来，笑的呼呼直咳嗽：“咳咳……表哥，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看他那个委屈的样子！哈哈哈哈……”

　　莫长庚一头雾水：“说什么了你们？”一脚踹在梁洪川的小腿肚上：“你小子笑什么这么夸张，还笑的这么阴险？”

　　傅君玉在柜台里边，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小莫啊，井昔年真不是你亲弟弟？”

　　莫长庚瞪一边还在边咳边笑的人：“你跟经理打什么小报告呢？”

　　梁洪川也不理他，只对着他表哥还是笑：“一个姓莫，一个姓井，怎么可能是亲兄弟？况且莫长庚可冤枉人家井昔年了，不想当井昔年哥哥可是莫长庚先说的，我作证啊！”

　　傅君玉还是微笑着，若有所思的点头：“我就说那小鬼很聪明。果然不简单。”

　　瞅瞅经理，莫长庚对着梁洪川的胳膊一拧：“你小子，你们到底说我什么坏话了？关井昔年什么事？快说！”

　　梁洪川痛得呲牙咧嘴，还不忘对着莫长庚挤眉弄眼传递一下暧昧的眼神：“你知道为什么井昔年不让你当哥哥吗？哎，哎，你别掐了！”

　　莫长庚缩手：“为什么？”

　　“我看你前几天不是为这个事情蛮苦恼的嘛，我也想不明白，所以我就帮你问了一下我英明睿智经验丰富的表哥。”梁洪川眨眨眼：“表哥说……井昔年喜欢你哦！”

　　“什么？！”莫长庚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傅君玉点点头：“是井昔年自己告诉我的。”

　　“什么？！”莫长庚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了，一双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的盯着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经理。

　　傅君玉声音缥缈：“啊其实应该是，井昔年的眼神和行为告诉我的……是我自己从他的一举一动里看到的……”

　　莫长庚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干笑两声：“呵，呵，经理，不要随便开这种不考虑别人心脏负荷的玩笑……”

　　傅君玉很认真的摇头：“我可不跟你们小屁孩开玩笑。井昔年不是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吗？虽然他还这么小，而且你们又是……这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我早说过井昔年不是一般的小孩。你难道没发现井昔年经常缠着Lean……”

　　望一眼又成石化状态的莫长庚，傅君玉叹一口气：“摊上一个这种智商的哥哥，真可怜……”

　　“呵，呵……”莫长庚看看又恢复高深莫测状的傅君玉，再看看又笑趴在柜台上猛捶桌子的梁洪川，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转身：“我去工作了……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好不容易在快上课前把一直狂笑的要抽筋的梁洪川打发出门，餐厅的员工也基本到齐了。莫长庚收敛心神正式开始一天的工作，但总觉得心里乱乱的。虽然明知道这表兄弟两个就是合起伙来整他的，但这次玩笑好像真的开大了，大得他不能把这个当成平常打打闹闹的玩笑，大得他心里好像总憋着什么，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东想西……

　　好几次想找经理问个明白，可每次看到经理出现，脸上都带着那种了然的慈爱的缥缈的微笑看着莫长庚，莫长庚就觉得全身一阵发寒，莫名其妙的就心虚起来了（君玉兄你怎么被我塑造成灵异人物了= =）……磨磨蹭蹭挨到中午，幸好今天店里的生意还不是太忙，莫长庚换班下来，心烦意乱的吃中午饭，一闲下来脑子更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去注意，一旦注意了就会放不下甩不掉，无限制的在脑海里膨胀，就好像饿的人越想越饿，痛的人越想越痛，疑神疑鬼的莫长庚越想越觉得井昔年最近的举动确实是很反常，好像每一个笑，每一句话都很不一样，但莫长庚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电话铃声忽然想起，吓了莫长庚一个激灵。

　　只听领班小张姐在餐厅柜台接起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XX餐厅……”

　　“……市交警大队？哦，您有什么事吗？”

　　“我们这里……是有一个叫莫长庚的服务员……他现在就在，要他接电话吗？”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叫他……”

　　小张姐望莫长庚那边望去，正好看见少年澄澈的眼睛也好奇的向她这边望过来。“小莫，你的电话，是……交警大队的……”她看见莫长庚嘴型轻轻的念叨着“交警大队”这几个字，好像不能完全明白这个电话打来的意义，但他还是慢慢的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向柜台走……

　　小张姐心里有很强烈的不安，莫长庚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又不开车……她知道这个电话可能意味着什么，她已经隐隐的感觉到，看着少年浸在阳光中的还显稚嫩的脸，一瞬间她忽然有种挂掉电话不让他接的冲动……但这只是一瞬即逝的感觉，转眼间莫长庚已经走到柜台前从她手里接过了电话。她只能暗自安慰自己，不用瞎紧张啊，小莫是个那么好的孩子，能出什么事呢……自己吓自己干嘛碍…

　　但也就一分钟过后，拿着听筒的莫长庚突然间刷白的脸色和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的颤抖的嘴唇，已经告诉了她一切……

　　莫长庚是个那么好的孩子，可是上天，偏偏喜欢让那么好的人，发生那么不幸的事……

　　正是下午第一堂课，井昔年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刷刷刷的抄那满黑板的笔记。天气突然变得阴阴的，窗外不停歇的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上午还是阳光明媚，现在才下午两点钟左右天就黑得像晚上七八点，树叶被大风吹得哗啦作响。虽然已经进入十二月，空气却异常的闷热得厉害，整个天空都压得很低，好像就要坠落到地面似的，让人感到窒息和莫名其妙的心慌。

　　井昔年一刻不停的抄写，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只剩下身体还机械的重复着动作，整个脑袋都有点昏昏沉沉的。正在头晕眼花之时，突然一个很响亮的声音在教室门外响起：

　　“对不起，老师，我……我找井昔年，有急事。”

　　好像一个炸雷在耳边炸响，井昔年从梦里惊醒。教室里顿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小骚动，显然有不少人都好像是被这声音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叫醒了，此刻都迷茫的抬头望向门外那个扶着门框站立的逆光的人影。

　　“莫长庚？”井昔年还未抬头便已喃喃出声。一抬眼往门外望去，对上莫长庚直直看向他的眼神。井昔年坐直身体把头抬得高高的，视线越过教室的一排排的学生和课桌上摞得高高的书堆，也用眼神询问着。可是莫长庚的眼神却完全不回答，只是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眼里有说不出的情绪。看到莫长庚的样子，那奇怪的眼神，惨白的脸色，紧紧抿住的唇角，甚至抓在门框上用力得已经泛白的手指关节，都在告诉井昔年，一定是出了事。而且莫长庚在忍耐，井昔年看得出来，他在故作坚强，井昔年心里涌上沉重的不安，好像被一双手揪住那样难受。因为他看到莫长庚在盯了他很久以后，眼圈竟然慢慢的有些红了，可莫长庚还是努力睁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井昔年立马站起来对老师示意，在得到允许后井昔年几步冲出教室。出了教室才发现餐厅的表哥经理竟然也来了，就站在莫长庚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们。看到井昔年出来，傅君玉露出一个鼓励的淡淡笑容，但很快便隐去了。井昔年近距离看着莫长庚的脸，觉得一个上午没见，他好像忽然间就变得脆弱又憔悴。不着痕迹的握住莫长庚的手，井昔年感觉得到包在他掌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还在微微的颤抖。

　　看着他的眼睛，井昔年轻轻的问：“莫长庚，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莫长庚还是只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那种强烈隐忍的神情是井昔年从来没见过的，好像他随时要大哭，或者随时要大声的崩溃的吼叫，但他却紧紧抿住嘴，好像竭力不让自己出现任何要决堤的溃穴。一直这样对立着，僵持着，井昔年也耐心的一直握着他的手等待着，没有再问第二遍。

　　直到莫长庚忽然像得到某种力量一样，反手握住井昔年的手，用力之大，好像要把井昔年的手骨捏碎。

　　“井昔年……”莫长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似一个少年，“我们一起去……我们一起去……”

　　“去哪里？”井昔年强自忍耐，仍然放轻声音问。

　　“去医院……”

　　“去看……去看爸爸……妈妈……”

　　井昔年呆住了，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手上还感觉得到莫长庚紧紧握住他的力道，痛入骨髓，直逼心脏……

　　莫长庚嘶哑的声音在沉寂的走廊里回荡着，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回荡着，好像一个人压抑着的低声呜咽：

　　“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去看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