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永巷》赵齐

13、奏折

　　是燕王刘旦上书刘弗陵。内中说，霍光正检阅京都兵备，京都附近道路甚至都被戒严。霍光又在长安附近检阅羽林军，还将一名校尉调入自己府中。霍光专权自恣，让人怀疑他有非常之举。刘弗陵明白，这个非常之举，自然是指霍光想要废掉自己，自立为帝。奏折的最后几句尤其让刘弗陵又是好气又是想笑，曰是燕王刘旦愿意入朝保卫皇帝，防止奸臣作乱。
　　刘弗陵捏着奏折，心中冷笑不已，你刘旦当我是白痴吗？
　　更深露重，刘弗陵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难受，姐姐鄂邑长公主为他亲奉上止咳的汤药之时，他四肢一摊装起死狗，表示不要吃药。鄂邑长公主对他这种状态非常满意，只有在自己面前，刘弗陵才会脱去虚伪的面具，偶尔又变成一个孩子。她才能够确定自己在刘弗陵心里是何等的重要。
　　奏折的内容很快由霍光安插在刘弗陵身边的亲信告知霍光。霍光暗暗叹息，也许，他真的要被迫造反了。但最后，他还是决定给刘弗陵一个机会。
　　次日早朝刘弗陵在殿上不见霍光，便问大将军安在？上官桀第一个抢先答道：“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这是句十分巧妙的话，可以理解为替霍光抱屈，斥责燕王刘旦的诬告；也可以理解为拐着弯子说霍光畏罪。上官桀身为四辅臣之一，左将军，又是皇后上官氏的祖父，权重非常。他若意欲为霍光申诉，全无遮遮掩掩的必要。听他说出如此模棱两可之语，刘弗陵登时心下暗伏，莫非上官桀也与状告霍光者有牵连？
　　上官桀方才奏罢，刘弗陵就注意到群臣中有人目色冷厉的悄然自上官桀身上扫过，那人旋即出列奏道：“大将军在画室，在当年先帝所赐的‘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下。”
　　这个人，刘弗陵认得他叫张安世。张安世口中所说的‘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是武帝晚年赐给霍光的一副画，武帝将死之时，霍光曾哭问如果武帝有个万一，谁可继承帝位？武帝道：“君看不出之前赐给你的画中之意吗？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要霍光拥立最小的儿子刘弗陵，由霍光向当年的周公辅佐年幼的周成王一般，辅佐同样年幼的刘弗陵。像周公对成王一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刘弗陵微一默然，旋命人下诏，传霍光进宫。
　　霍光心想，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他调动好情绪，悲凉而又不失庄重，趋步方才上殿，便褪去头冠，俯首跪地，凄怆而又恭谨的叫声“陛下”，一番精准的唱念做打，立时感染了大片老臣。甚至刘弗陵也不免动容，急在众臣一片哗然中扬声道：“将军如何脱下头冠？朕知此奏分明诬告，将军是无罪的。”
　　他如此清楚地表明态度反倒叫霍光心中讶然，道：“陛下何以知之？”
　　“检阅羽林军，是大将军应尽得职责。而调用一名校尉不过是十天前的事情，以长安距离燕王封地的距离，燕王如何这般快便知道此事？将军辅佐朕躬已尽十载，你真的为非作歹意图谋反，既不必等到今天，更不用靠调用区区一个小校尉。”
　　这一场风波发生之时，刘弗陵时年不过十四。看着殿上那个风采俊逸，温文尔雅的少年天子。尚书左右皆心中暗惊。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此前给人的印象虽是好学上进，但也一直因体弱多病，未能十分威慑群臣。此刻殿上一番镇定的陈词，精准的分析，果敢的论断，方才叫众人心惊肉跳，真正臣服于这位少年天子全然不相称与他年龄的卓绝才智。
　　他的确，不愧为汉武帝的后裔！
　　霍光略略松了半口气，下朝后，立即着手安排心腹查探奏折事件背后的主谋。调度妥当后，便携了夫人霍显去椒房觐见皇后上官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