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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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四，离大婚还有两天，凤连舟交代好一应军中事务，回到了王府。
花卿浓并不在此，婚前新人不能相见，两人只能分隔两地。
喜婆事无巨细地一遍遍交代着流程凤连舟从一开始的认真听讲，到后来昏昏欲睡。
整个碧天城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而在百里外的靖州，却是暴雨倾盆，豆大的雨滴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王成握着长刀站在雨里，浑身上下几乎被血浸了个透，混着雨的血水在脚边积了一滩。
一杆银枪抵着他的脖子，浑浊的声音从雨幕外传来——“主家仁慈，留你一条命，回去给你家主子报信。”
话音落，长.枪嗡鸣一声 ，退得悄无声息。
王成知道人已经走了。
刀重重地插到地上，他躬身吐出一口血，而后一抹嘴，起身找了一匹幸免于难的马，解开它身上的车套，骑着朝北方飞奔。
被他甩在身后的，是数万斤粮草。
相比于花卿浓的凤冠霞帔，凤连舟的婚服要简单的多，但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头冠花钿一样不少，虽然还是英气十足，但总算有些富贵小姐的样子了。她常年在军中，很少做如此女儿打扮，喜婆本是府中老人，看见镜子前花容月貌的姑娘，不禁有些泪眼婆娑，自言自语道：“这是咱们侯府的大小姐啊……”
年少失孤失恃，诺大的凤家只剩她一个，明明也曾是娇气的女儿，硬是把自己逼得似个男儿郎。
她抹了把眼泪，又挂上喜庆的笑，走过去接过丫鬟手中的梳子，“今儿是小姐大喜的日子，老侯爷和老夫人在天之灵知道您觅得良人，肯定也会高兴。”
凤连舟笑笑，“既是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再说，我又不是出嫁的那个。”
孙妈抽了抽鼻子，不理她这话，郑重地握着梳子：“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平安一世。”
凤连舟看着镜子，露出一个算得上温和的笑。她现在倒是有些担心，花卿浓看惯了她粗糙的打扮，不会觉得她这一身别扭吧？
这时小厮来叫，说是吉时快到了，新娘子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也该出门迎接了。
凤连舟猛地紧张起来，终于有了成亲的实感。
新娘子啊，她的新娘子。
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孙妈赶紧跟上去，在身后喊，“端庄，端庄，提着点儿裙子！”
“知道了。”
院子里已经坐满了宾客，除了那些王子公主，剩下的大多是江湖人，还有军中的将领，看见花卿浓这个样子，都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兴奋得紧。
“将军原来这么好看啊？”
“可不是，整天和咱们这些糙汉子在一块儿，都快忘了咱将军也是个姑娘了哈哈哈哈哈！”
“你看看，咱们将军这姿色……不是，这才貌，也只有云华公主配得上啊！两位果真是绝配，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啊！”
凤连舟懒得和他们废话，加快脚步往门口走。
门口已经聚了一群百姓，脸上皆是带着喜庆的笑，各个手里都捧着花儿，有从城外采来的，还有自己折的、编的，看见凤连舟出来，抬手扔了一轮，凤连舟笑着多谢他们捧场。
隔着欢笑声，她听见了唢呐的乐声，百姓们也听见了，连忙让开道来，不多时，那红红火火的队伍就出现在了长街尽头。
这是一场官民同乐，浩大又接地气的婚礼，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在全城人民的祝福中走向王府。
迎秋也穿得喜庆，她一路左顾右盼地看着街上的盛景，伸手接着道旁茶楼上扔下来的鲜花，对轿子里的人说：“公主，真气派！真热闹啊！”
这样真心的笑容，比京城里那些虚与委蛇的不知道要珍贵多少。
花卿浓握着喜帕，忍不住弯了眼睛。这样的热闹，比她在京城那么多年来经历的都要让人开心。
“新娘子来了！”外头一声吆喝，在周围的欢呼声中，凤连舟走上前掀开轿帘，朝那戴着盖头的新娘子伸出手去。
那是一只久经沙场的手，粗糙有力，却又温暖柔软，花卿浓伸手，握了上去。
才迈出两步，还没下轿，腰身就裹上一只手，将她像个小孩子似的被抱着腰放到了地上。
红盖头底下，白玉似的脸上染上一缕薄红。
凤连舟牵着她的手府里走，同时，小厮拿着礼簿大声读着，每喊一句，必然惊起一阵呼声，将排场给到极致。
“楼兰王送金丝绸缎百匹，各色宝石十箱——”
“大渝二皇子送明珠十颗，琉璃宝盏十对——”
“连仓大公主送古书一套，青龙宝剑一柄，宝石十箱——”
“白帮帮主送黄金百两——”
花卿浓小声问：“来了这么多客人啊？”
凤连舟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
正在这时，只听小厮继续高喊道：“大周太子送——”
似乎是察觉到不对，小厮的声音硬生生停住，而花卿浓的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凤连舟眉心一皱，在全场寂静中朝小厮望去：“继续。”
小厮头上冷汗唰地下来，颤抖着声音念完：“大周太子送……乌鬃马一匹，信使一个……”
没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想要给这场婚礼添不痛快，周既手里握着佩刀，整个人瞬间露出戾气。
“这他娘的，什么狗屁太子，专门给人找不痛快？”
花卿浓听见了，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还不至于要为此打断婚礼，她轻轻拽了下凤连舟的手，“走吗？”
凤连舟回过头，牵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但闹剧显然没完。
一阵马匹的嘶鸣响起，就在府门外，很快，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冲了进来，扑在了地上。
他眼睛被血痂迷着，看什么都是一片红，根本无暇分辨眼前场面，只想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话带到。
“王成！”一旁的白帮周宗一眼认出了他。
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走向，花卿浓终于沉不下气，抬手掀开了盖头，喜婆惊呼一声，却没能阻止。
视线被遮挡太久，猛地暴露在阳光下，她下意识偏了下头，再定神时只看见一个血糊糊的人伏在地上，还没看清，眼睛就被一只手挡住，“别看。”
所有事情发生不过瞬息之间。
花卿浓的肩膀开始颤抖。从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王成的体力几乎耗尽，口齿含糊不清，该说的话却都说得清楚：“……粮食在靖州被劫，近百人马杀尽……太子的军队，不日将到庸州……皇帝御驾亲征……”
花卿浓身子一颤，头饰哗啦啦一阵响。
这下好了，杀人父母，劫人钱财，凑了个齐整，这婚还怎么成？
花卿浓开始思考现场改姓的可能性。
她感觉到眼睛上那只手很用力，但只是紧绷着，并没有压疼她。
眼睛突然有点酸，就为这种时候凤连舟依旧体贴自己的这份心意。
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啊？
旁边传来掀桌子的声音，是周既，他是个粗人，张口便骂：“这狗.日的太子，同他那姓花的老子是一路货色，欺人太甚！待我等打入京城，我定要将他……”
“周既！”是凤连舟的声音，冷得彻底。
周既立刻想起来花卿浓也姓花，也是花家人。
他脸色腾得红了，憋红的。他也知道花卿浓不该被牵连的，所以没有再说，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十个兄弟被杀，他现在难免看花卿浓不顺眼。
花卿浓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周既是凤连舟的亲信，当初凤连舟不在军中时一应事宜都是他在主持，太子对花卿浓做的事他必然知晓，如今连他都这么想，军中别的将士又会如何？
凤连舟吩咐人将王成带走治疗，而后接过喜婆手上的盖头，轻声说了句：“闭眼。”
花卿浓听话地闭眼，凤连舟抬手要将盖头给她盖上。
但就在她手刚抬起来时，花卿浓睁开了眼，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双眼睛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她轻轻将凤连舟的手压了下来，而后转身面对着满堂宾客和门外的百姓：“诸位，今日之事就发生在我眼前，我也姓花，自然不可能闭口不言，更知道此刻我只要站在这儿便少不得要让各位心生不快。”
凤连舟眼神一凛：“我看谁敢？”
“有你的威压，他们自然不敢说什么，可今日你若与我成了婚，来日再上战场与敌军相对，难免有人会想，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不仁不义的狗皇帝，还是他们将军的老丈人。”
一旁义愤填膺的周既猛地一怔。
花卿浓继续说：“我本是大周的公主，在京城时荒淫无度，丑名远播，被赐婚也只是因为太子想要一颗挑起争端的棋子，不知各位知不知道，就在我来到碧天城的当晚，我这位好哥哥，就派了人来要我的命。幸得镇北王不弃，救我一命，如今我与她成婚，说是以身相许也好，日久生情也罢，总之都与那圣旨无关，我心悦王爷，愿共结白首之约，纵来日战火连天，生死在前，亦不离、不弃、不叛。”
凤连舟看着她，眼眶已然红了，握着她的手像是要把骨头都捏碎。
形单影只数十年，并肩而站的兄弟有成千上万个，却独独，少了一个家人。
如今，好像有了。
在场之人无不静默，看着中间的花卿浓。
“花家于我，有死仇，于王爷、于三十万北境将士亦是，卿浓承蒙王爷不弃，今日才能身披霞帔站在此处，却不敢奢求军中将士也对我一视同仁。”
似乎是察觉到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凤连舟顿时慌了，“卿卿，你不要……”
花卿浓却转头温柔地看着她：“我本意是想随夫姓，可实在无颜面对老侯爷、老夫人与你兄长，好在我母亲与镇北侯府还算要好……”
她朗声道：“今日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花卿浓在此改姓，随母姓魏，与花氏一族彻底断绝关系。”不只是谁的酒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她没有理会，继续说：“卿浓不才，外祖为两朝阁老魏江怀，在世六十七年，桃李无数；外祖母乃前征西将军幺女，天宣十九年追封诰命夫人；母亲魏倾辞，未出阁时是京都第一才女，才貌双绝，名满天下。我与镇北侯府大小姐凤连舟更是青梅竹马，早有旧识，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北方夏日，天高云朗，她那双眼睛比宝石还要清透，语气坚定又缠绵：“凤连舟，就算没有云华公主的名头，我与你，也是门当户对，天下一等一的相配。”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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