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吉时》年可

8、未雨绸缪

　　捱到散学，顾太傅带着答卷离开，邵韵时想找沈仲哲，可碍于皇兄他们都在，于是只能又继续磨洋工。
　　邵慈推她：“你背着我偷偷努力了？”
　　“什么玩意儿？”
　　“你竟然特意去雁归楼偷师！”邵慈逮着证据了，“早说我也去啊！你不知道我被母妃按着，想破脑袋了才搞出来那一篇策论，你倒好，就写几句就过了？！”
　　“我……”
　　“而且！你竟然还找了人陪你演戏！邵韵时！你！”邵慈点她，咬字，“罪大恶极！”

　　行吧，邵韵时解释不得，干脆放弃抵抗：“行行行，我偷偷努力了，哎……也是，母后怎么就没狠狠逼我，叫我只能自己出去偷师……”
　　邵慈语塞，瞪了她片刻：“好了，这次我俩都不对，我没等你，你也没喊我，打平。”
　　谁要跟你打平。
　　邵韵时剜了他一眼，瞥见书房里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沈仲哲也刚刚收拾好起身，她一着急，伸手推邵慈：“平了平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我母后也要问我课。”
　　“……”邵慈点点她，干脆利落地走了。

　　邵韵时赶紧背了书箱往沈仲哲那边去，不想，却是有人捷足先登。
　　“沈兄。”倪培卿站在前头唤了一声，沈仲哲应声提着书箱过去。
　　二人并肩出去，邵韵时咬牙，不远不近也跟上，听见倪培卿问：“对了沈兄，顾太傅一直都有把作业给陛下瞧的习惯吗？”
　　沈仲哲哦了一声：“也不常有，怎么？”
　　“只是好奇，这雁归楼是学子汇集之地，听说隔三差五都会辩论，没想到，这次竟是与太傅布置的作业一般无二。”
　　“是哦，好巧。”

　　邵韵时一怔，印象里，父皇似乎并没有查看他们作业的习惯，当然，也许是她不知道。不过这雁归楼里讨论的东西，往往紧跟实事，若非如此，主家便就会找一些古往今来的议题再来炒一炒，好比这外交之事。
　　可太傅今日，却是要将他们的作业拿去给父皇看，而且……
　　她想起太傅说的那句大桓之栋梁。
　　如果说，父皇是有意想要从他们这些年轻人口中寻一个见解，总不会是一时兴起。
　　外交……边境……难道说，近来边境出了什么事情么？还是父皇觉察出什么？

　　“公主？”春茗迎上来，接了书箱。
　　也是她这一句，叫前头二人同时回身。
　　邵韵时哑然，原是想要找沈仲哲问的话也就没了兴致，只略略一笑就匆匆离开。
　　沈仲哲瞧她背影一瞬，而后才扭头：“依倪兄所言，雁归楼的议题，其实也是官家授意？所以，那雁归楼背后的人，其实在朝堂？”
　　“多了个渠道吧。”倪培卿道，“广开耳目，总有裨益。”
　　“嗯……倪兄说得是！”
　　倪培卿笑笑，复往那人消失的方向瞧了一眼。

　　邵韵时等在外头不久，便就见得宫人来请。
　　进去的时候，正逢顾太傅出去，后者见是她，拱手施礼，邵韵时赶紧扶住：“太傅不必！”
　　顾太傅也没有推辞，重又站好：“进去吧，陛下与公主应有话说。”
　　“是。”
　　她走进去，邵庭邦果真是在瞧那些答卷，闻声抬头，对她招招手：“过来坐。”
　　“父皇。”她陪他坐在龙椅上，终于瞧见那张所谓自己没写名字的答卷，竟真是她的字！
　　“太傅说，你最近长进不少，这是你想的？”
　　她原想说不是，可思及后头想说的话，终是点点头。
　　“说说。”

　　“啊？”她扭头。
　　邵庭邦努努嘴，点点纸页上的话：“为何有此想法？”
　　邵韵时心中挣扎，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韵时还小，所见所想皆不全面，只是当下所感，那日听着雁归楼里的人多是赞同先礼邦国，总觉狭隘。”
　　“继续。”
　　“无论是礼还是兵，韵时想，都不该是一个单纯的行为，而是佐以一套政策。”邵韵时说着，悄悄去看身边人，见他默许，这才接着道，“古言云，居安思危。便是任何时候，兵力，都是安邦定国不可或缺的东西。练兵千日，为的当不仅仅是上阵杀敌那一刻，更该是长治久安。”

　　这话，邵庭邦并不觉得格外新鲜，可是从邵韵时的口中说出，他仍是止不住地欣慰极了，胸腔里竟是隐隐激动起来，他坐直了些身姿，又道：“之前听说，你对赈灾之事，也颇有见解。”
　　“我就是……想到就说了。”
　　“嗯，还打着朕的名号。”
　　邵韵时噎住，想起当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确实是提了父皇，不过……她偷看他：“父皇，这个，不会是欺君之罪吧？”
　　“哈哈哈哈哈！”邵庭邦点她脑门。
　　“父皇！”

　　笑够了，邵庭邦才慢慢收了笑意：“没想到朕的小公主，已经能忧国忧民了。说罢，来寻朕何事？”
　　邵韵时这才问：“父皇，近来可是边境不稳？”
　　“何出此言？”邵庭邦突然正色。
　　邵韵时不敢多说，支支吾吾片刻：“就……就是觉得太傅把这次的作业太当真，还给父皇您看，又想起题目，所以猜……猜的。”
　　她眨巴一双无辜的眼，却写满了担忧，邵庭邦瞧她半刻，险些被逗笑：“这些事，朕自会处理，你呀，就莫要多想了。”
　　“那到底有没有事嘛？”
　　“自是没有。”
　　敷衍极了，不过邵韵时知道也不能当真逼问出来，想了想复道：“但是，父皇确实打算增练兵了，对吗？”
　　“看来，朕是要给朕的公主，封个官职做做了。”
　　又来了，邵韵时恨声：“我走了！”

　　“韵时。”帝王唤道。
　　“干嘛！父皇不好好回答人家，还来留人家做什么？”
　　邵庭邦笑起来，然后在看见女儿气呼呼的小脸后，又收了笑：“放心，你父皇是一国之君，定不会叫朕的公主担惊受怕。”
　　“……”这话若是寻常，邵韵时便就听了，可她是重来一世的邵韵时，心中顿生悲凉，转身面对父皇的脸，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她不讲话，邵庭邦以为是气消了，这才又问：“听说你是跟倪家和沈家的小子去的雁归楼？”
　　“嗯。”嗯完，邵韵时直觉不对，立刻看上，“就是偶遇！”
　　“朕知道了。”
　　“父皇知道什么了？！”
　　那张原本气呼呼的小脸更红了，邵庭邦摆摆手：“朕批折子累了，多问你几句罢了。”
　　顿了顿，他说：“你三皇兄回来了，过几日准你出宫。”
　　“三皇兄回来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邵韵时霎时忘记了其他，“那他今日怎么不来找我？我为何要出宫寻他？”
　　“你三皇兄这次回来，是要正式入朝的，往后，怕是不能陪你胡闹了。”

　　邵庭邦原以为女儿会生气他说话不算数，说好要邵韵卓陪她去南书房打了水漂，不想，他这个小公主好像更开心了些。
　　邵韵时确实高兴，她原想着该怎么才能劝自己这个醉心山水的皇兄入朝，只有他人在朝堂，以他们的关系，她才好介入朝事。
　　没想到，他竟是自己想通了。
　　意外之喜。

　　临走，她又扭头回来：“几日后，是几日之后啊？”
　　邵庭邦无奈：“他刚刚开府，等收拾好了，就会设开府宴，届时，自是会派人带你去。”
　　“谢父皇！”

　　可是，邵韵时到底谢早了。
　　她没想到，被派来的人，会是倪培卿。
　　少年静静等在檐下，盛夏的蝉鸣不歇，骄阳不下，他却自成方圆，等得闲适，似是不曾觉察出这夏日的灼热。
　　邵韵时停在南书房门口，离他一段距离。
　　少年闻声转眸看来。
　　“公主。”他道，“三殿下今日设宴，命倪某散学后带公主出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