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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杀机遍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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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澜殿的后院里,酴醾花爬满了整面墙,作为春季里最后盛开的花朵,在宫人的精心养护下,却一直开到了盛夏,粉红和淡黄的颜色在夏日的骄阳下尽情释放着,却藏不住那一丝盛开到极致后即将颓败的气息。
“开到荼蘼花事了……”轩辕云池坐在廊下的荫凉里,目不转睛的瞧着那花。
站在他身后的百里牧抓了抓头,迷惑的道:“皇储,这话是什么意思?微臣也曾听苏喆念过呢。”
轩辕云池回头看了他一眼,悠悠的道:“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说荼蘼是春季最后的花,等它谢了,春天也就过去了,无花可赏了。”
“偏是他们南朝人就爱这样酸不溜湫的说话。”百里牧笑道,“苏喆也常常念这些,臣又听不懂。”
“我们什么时候走?”轩辕云池站起来,拍了拍衣服。
百里牧摇摇头,面露不悦道:“还要等他们的钦天监择了吉期。”
轩辕云池皱起眉头,他沉吟了一会儿,朝百里牧道:“我让你打听四皇子的事,你打听到了么?”
百里牧点头道:“这个微臣倒是打听出来了,原来四皇子就是秦子漱的亲外甥,他的母亲就是十年前被废黜的秦皇后……”
“哦?”轩辕云池眉尖一挑,“想不到他和秦子漱还有这层关系。”
“秦家谋反,秦子漱被秦皇后毒杀,秦皇后也因此被废,迁入废宫。可是,当时废后已怀有身孕,所以四皇子是在废宫生养的,尉飒一直没有认这个儿子,直到大半月前,尉飒突然把他接回内廷,受宠程度,咱们也都看见了……”
轩辕云池听了,只是出神,他靠在廊柱上,半晌才蹙眉道:“尉飒对他如此,是因为秦子漱么?”
“皇储,您对四皇子……”百里牧欲言又止,他不曾看到自家的主子对哪个人这般关注过,除了那几位朝廷上的对手。但尉麒显然不属于这一类,想起那天轩辕云池对尉伯懿说的话,他曾以为是玩笑,但现在看来不是的,难道,轩辕云池是认真的吗?
轩辕云池面对百里牧的疑惑只是微微的一笑,他不可置否的道:“你去找苏喆吧,对他说,吉期快点拟出来,本皇储还要等着回北朝参加翰达尔节。”
“也是,少了皇储的翰达尔节,那些姑娘少爷们可都要个个失望而归了……”百里牧被自家主子命令去见苏喆,心里高兴,便难得的打趣了一句。
轩辕云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微微的笑道:“少说冷笑话了,快去吧。”
百里牧得令而去,这里轩辕云池便在廊下的躺榻上仰躺下来,看着头顶那一方被精致檐瓦环抱的湛蓝色的天空,白云在眼前慢慢的飘移过去,有凉风从某个角落吹过来,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尉麒在干什么?轩辕云池闭上眼睛,喟叹了一声,自己对尉麒的关注,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是那个充满偶然的夜晚吗?在那个夜晚的前一天,或是遇见他时的前一刻,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世上有尉麒这个人呢,怎么就会忽然的对他魂不守舍起来?从未有过的感情,让轩辕云池心中有些烦躁,本想小憩一会儿,现在却又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就在轩辕云池辗转反侧的当儿,却听见不远的墙根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凝神细听,只听这两个声音里都带着一丝紧张,仿佛正商量着极其秘密诡异的事一般,却又忍不住的微微兴奋着。
“你听说了吧,四皇子昨夜不知怎的叫皇上扔到侧殿去了……”一个尖细的声音满是幸灾乐祸。旁边有人立即附和上去:
“是啊,四皇子怎么啦,是不是得罪了皇上……”
“我看不像,昨晚上我看见了,皇上好像不是生气的样子……把四皇子丢哪儿以后,他还站了好一会儿呢,像是不舍得似的……”尖细声音绘声绘色的描述昨天自己看到的情景,这让轩辕云池忍不住一阵冷笑,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搬弄口舌之人,明明自己的性命都被别人拿捏着,却还要不知死活的说一些他们不该说的话。
“你说四皇子是不是要失宠?今天皇上带着那位璃王子去郊外游玩,都没叫带上四皇子呢。”
“谁知道呢,不过,皇上前脚走,四皇子后脚就被皇后请到昭阳宫去了……皇后恨着他呢,今天又不知道要演出什么好戏来……”
轩辕云池倏地从榻上坐起来,那边两人仍窃窃的说着,一面发出幸灾乐祸的轻笑,仿佛看到高贵的主子们倒霉,便是这世上最大快人心的事情。
尉麒危险!自小就在深宫之中长大,看惯了各种权势倾轧的轩辕云池,自然具备着这种直觉。他没有犹豫,大步走到墙根处,果见两个内侍正挨肩坐在一起互相调笑取乐,看见宛如从天而降的轩辕云池,他们的脸一下子白了。
轩辕云池瞪着他们,沉声道:“带我去昭阳宫……”
……
昭阳宫今天很是热闹,在韦绿妆登上中宫之位以来,倒还是头一遭。众多嫔妃和各位皇子公主挤了一殿,连宫中最末等的才人、待诏都在受邀之列,看起来这些女人仿佛要在尉飒不在的当儿狂欢一回。
当尉麒迈进昭阳宫的正殿时,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朝他行注目礼,那眼神中有着各式各样的情绪,但最多的还是嫉妒,他想那应该是尉飒那众多的儿女们,因为他得到了他们永远期盼不到的父爱,他们不得不嫉妒。尉麒向四周扫了一眼,没有看见尉伯懿,许是伤还没有好吧,他应该先去探望一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害怕尉伯懿再做出上回一样的举动。
看见尉麒走进来,原本端坐着和别人谈话的韦绿妆立即走下来,她展开笑颜,亲切的挽住了尉麒的手,将他拉到了椅子上坐在一起。
尉麒看着韦绿妆,她那额头上的伤痕被脂粉遮着,但还是能清晰地看见红红的一道。韦绿妆见尉麒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额角,不禁笑容一僵,但转瞬又展开,她宛自抚了抚自己的伤痕道:“只是不小心摔着了,很难看吧。”
尉麒眼神一闪,垂下头去,这伤算是他的错么?韦绿妆盯着他,唇边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麒儿,大家都等你一会儿了,你也一定饿了,咱们就开席吧。”
旁边有一个娇气的女声岔进来:“四皇子不是一向不离皇上左右的吗,今天怎么就舍得撇下你一个人了呢?”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带着一脸不善的许美人。
未等他人有所反应,坐在韦皇后席下第一位的刘贵妃便冷笑着反驳道:“许美人这话就不对了,皇上陪着璃王子游玩,四皇子怎么能跟去呢?那不成了……绊脚石了么?”她突丧幼子,尉飒却对此毫不关心,一腔怨气便全部发泄在尉麒身上,恨不能扑上去将这孩子咬两下,心中方才舒坦,“不过也是,皇上怎能一直陪着你呢?若是这样,咱们这些人不都成了摆设的花瓶了么?”
听着众人哄堂大笑,尉麒只是紧紧的绞着衣角,一言不发。韦皇后待众人笑够了,方才慢悠悠的道:“行了,有的没的掂量着说,咱们开席了吧。”
待各人按主次做好,韦绿妆的女官便向外吩咐了一声,只见一群内侍将各种菜肴流水般的送上来,搁在两人一席的小几上,因是皇后主持的私宴,大家便自斟自饮,不似往日那般拘束。韦绿妆殷勤的替尉麒夹着菜,不时的问这问那,仿佛昨晚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尉麒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见韦绿妆似乎正一味示好,他也只得一一敷衍过。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热烈高涨起来,仿佛被压抑许久的热情在芬芳迷人的酒香中又复活了,醉意微醺中,那些或美丽或清秀的女子暂时忘记了封闭她们的皇宫和冷漠的尉飒,沉浸在自己所描绘的迷离之境中。韦绿妆看着她们,侧首向一旁的女官吩咐道:“将那醒酒的端上来,她们酒量看上去一个也不好,失了态,就是哀家的不是了。”
女官答应着去了,片刻,就有内侍托着金盘呈上东西来,尉麒看时,却见碧绿的玉碗中盛着一盏乳白色的汁液,芳香扑鼻,却是从未见过。
“这 ‘脂玉羹’是北朝宫廷特有的一道风味。料是牛羊的乳汁,配着各种稀罕药材制成的,又醒酒,又好吃。听说北朝皇室宴会中常用它作为最后一道菜,提神醒酒,延年补身……”
韦皇后没说完,刘贵妃便轻笑着岔了进来:“哟,皇后娘娘,您这女儿还没嫁,倒先将女婿家的风味菜吃上了,您倒真是不羞……”
众人捂嘴笑着,韦皇后也不理她,只是笑着斜睨了刘贵妃一眼,淡淡的道:“吃了才知道它的好处……”她一面说着,一面转向尉麒道:“麒儿,趁热快喝吧……”
尉麒蹙眉道:“我没有喝酒,也吃不下东西,我能先告退么?”
“哀家方才不是说了么,不规定必要喝酒了才能喝它,像你这般身子骨不好的孩子,最好天天喝那么一盏,比药还灵呢。”韦绿妆亲手捧起一碗,送到尉麒面前。
尉麒推不过,只得伸手接了,离得近了,方才闻见芳香之中有股淡淡的腥膻味,想必是牛羊的腥味不是那般容易就被其他所掩盖的。尉麒不禁蹙眉,那满堂浓烈的脂粉味和酒味已经熏得他有些恶心,现在还要灌下那么一碗什么‘脂玉羹’,非得吐出来不可。他将玉碗拿在手上,不知道该不该喝下去。
“怎么啦,麒儿……”韦绿妆盯着他,眼神中有着一丝兴奋,“快喝吧,哀家知道你不舒服,喝完哀家就让人送你回去。”
喝完就能走么?尉麒咬了咬唇,将碗凑到唇边。
“尉麒——”门口蓦地一声大喝,尉麒手一抖,碗里的汁液洒出大半,他惊魂不定的看向门口,却见有一人气势逼人的站在当地,浅黄色的常服仿佛挽着一束骄阳似的,那双晶莹邪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那盏羹汤,却不是轩辕云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