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如初》紫苏北见

19、第 19 章

　　翌日一早，谢岚登门来到匠嘎的院子，见匠嘎正在翻弄院中晾晒的草药，默默的跟在身后帮忙，虽然仍得不到好脸色，谢岚也不在意，毕恭毕敬不失一点礼数。
　　昨夜云雀将他安顿在吊脚楼那的一处人家里，因心里记挂着寒食的伤，所以一夜辗转未眠，面色憔悴。
　　“你赶紧走吧，我是不会给你雪灵芝的！” 匠嘎一边翻着草一边说。
　　谢岚态度坚定：“求不到药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们汉人诡谲狡诈，一肚子坏水，别以为我外孙女单纯好骗，我可不吃你们这一套！”
　　谢岚好奇地问：“为何您对汉人如此偏见？”
　　匠嘎也不多说什么，气呼呼地进了屋，就见云雀将平素舍不得穿戴的银饰都翻了出来。
　　匠嘎问：“你这是做什么？”
　　云雀心情甚好地说：“阿打糊涂啦，当然是去游方啊！”
　　“你才多大？游什么方？”
　　云雀也不听，拿了东西就进了自己屋开始打扮起来。

　　谢岚对着院子角落里的紫苏草发呆，听到身后环佩叮铃声，转过身去，就见云雀身穿红色交领上衣，领口袖口绣着蝴蝶纹图案，下着同色系百褶裙，戴着银帽，银项圈，满脸期待地笑着看着他。
　　谢岚眼前一亮，这小云雀在银饰的衬托下，显得更灵动了些。
　　他笑着说：“好看！你么打扮，倒是把昨天那些姑娘都要比下去了！”
　　云雀欢快地说：“真的吗？”而后像一只云雀般欢快地起舞。
　　谢岚笑着揶揄道：“不知谁昨日还说不急着嫁人，怎得才过了一夜就改主意了？”
　　云雀红着脸拉着谢岚说：“谢岚哥哥陪我去游方坡吧，可有意思了！”
　　谢岚看了看屋里，犹豫间已经被云雀拽着走了。
　　匠嘎来到院子里，看着远去的二人，眉头紧锁。

　　游方坡是苗寨中供青年男女相交相识之所，小伙子们或吹口哨，或奏芦笙，或唱山歌，以此吸引姑娘们的注意，若是男女双方互生爱慕，可约去私谈，浓情蜜意的甚至可以交换定情信物，姑娘的银头簪，或是银手镯等，如此，好事便成了大半。

　　谢岚对苗寨里这等习俗很是新奇，开了眼界。
　　云雀对谢岚说：“谢岚哥哥，若是有姑娘约你去私谈，你可不能当这么多人的面拒绝，须得私谈的时候委婉地说清楚，才保住姑娘家的面子。”
　　谢岚笑着说：“别操心我了，你自己的桃花来了！”
　　云雀不解，而后就见昨晚那个小伙子朝他们这边走来了。
　　云雀不耐烦地说：“他叫阿保，是族长的儿子，我可烦他了！”
　　谢岚说：“我觉得他与你挺般配的”！
　　云雀哼了一声，而后直白地说：“我喜欢谢岚哥哥这样的！”
　　谢岚听了先是一愣，看着云雀那稚气的模样刚想说什么，阿保已来到了跟前。
　　他看着云雀，眼神闪亮带着一丝紧张和期盼。
　　按照规矩云雀也是不能当这么多人的面拒绝的，于是不情不愿地跟着阿保走了。
　　不多时，两人便回来了，云雀还是一脸的不耐烦，阿保则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谢岚对云雀说：“我先回去找匠嘎，你继续玩吧！”
　　云雀拉着谢岚的衣袖说：“那我也不玩了，跟你一起回去！”

　　等两人回到小院的时候，匠嘎正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看他们回来了，沉着脸对谢岚说：“你跟我进来！”
　　谢岚点头，跟着进了屋，而后匠嘎将门关上把云雀关在了门外。
　　“阿打，你让我进去！”
　　匠嘎隔着门说：“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说！你自去玩吧！”
　　云雀闹了一会见阿打不为所动，也就算了，竖起耳朵扒在门口偷听，却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匠嘎就是怕云雀偷听，所以特意让谢岚跟他进了里屋。
　　匠嘎让谢岚坐下，而后说：“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排斥汉人吗？因为云雀的爹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汉人！”
　　原来十五年前，云雀的娘在山上采草药的时候偶然救下了一个重伤的男子，并将他带回了寨子里，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可惜男子伤好之后就离开了寨子，并承诺一定会回来。
　　后来云雀的娘怀孕了，不顾匠嘎反对毅然生下了云雀，几年后在无尽的等待中抑郁而终，再也没能等回那个心心念念的爱人。
　　“我一直瞒着云雀，现在万万不能让她重蹈她阿娘的覆辙！所以你今天必须离开寨子，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谢岚说：“我对云雀并无杂念，若有什么误会我自然会解释清楚！不过没有求到雪灵芝，我是不会走的！”
　　匠嘎拍着桌子厉声说道：“你别不识好歹！”
　　而后慢慢坐下冷笑道：“雪灵芝可以给你，不过有个条件！”
　　谢岚心里大喜，赶忙说：“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匠嘎捋着胡须说：“我近来新调制出一种毒药，你只须帮我试药，告诉我毒发时的症状。一炷香之后我自会给你解药，不过这解药的药效如何我不敢保证，也需你来验证！”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桩赌命的交易。
　　匠嘎又说：“我看你满脸病容，气血不足，身体不一定受的住，这毒药虽不致命却叫人生不如死，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而且不管这解药起多大作用，都是要折损寿命的。”
　　谢岚却斩钉截铁地说：“我愿意试药！”
　　匠嘎不由钦佩他的勇气，态度有所缓和好奇地问：“你所救何人？值得你甘愿如此？”
　　谢岚苦笑着说：“我几次身处险境，他都是这般奋不顾身舍命相救！”
　　匠嘎起身从身后的药柜中拿出一个细口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放到谢岚掌心。
　　谢岚对匠嘎说：“若我出了什么意外，劳烦匠嘎把雪灵芝交给寨口叫小周的少年！”而后将药丸送入口中仰头咽了下去。
　　匠嘎又点了支旱烟，坐在角落里无声地抽着。
　　片刻功夫，那毒药就开始起了作用。
　　谢岚只觉得五脏六腑如针扎似的先疼又痒而后僵，周身如千万只虫蚁同时在咬啮，锥心刺骨疼痛难当。他满脸痛楚地趴在桌子上，额头青筋暴起，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双唇紧咬，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来。
　　他用手死死地扣着桌角，指甲几欲掀裂却并未能减轻半分痛楚，仿佛忍耐到了极限，谢岚终于撑不住，将桌子连着桌上的杯盏全都推翻在地，自己也重重摔倒地上，蜷缩着身子，尚未从这剜肉蚀骨的疼痛中缓过来，周身又仿佛置于了冰火两重天里，一会如坠冰窟，一会如烈焰灼身，在这冰火里两面煎熬，痛不欲生。他头发散乱赤红着双目，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闷哼出了声来。
　　一炷香漫长的像过了半生。
　　匠嘎静静地看着谢岚在那殊死挣扎，待手中的旱烟抽完，起身走到谢岚跟前，将一枚红色药丸塞到他嘴里。
　　好半会儿，谢岚才慢慢平静下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匠嘎将谢岚扶了起来，帮他号了下脉，而后叹了口气说：“你这运气怕是不大好……”
　　谢岚无力地笑着说：“您这有雪灵芝，我的运气已经是极好的了！”而后依照约定将刚才的症状悉数告诉了匠嘎。

　　云雀正坐在门口逗弄地上的蚂蚁，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时，她立马丢下手中的树枝站起身。
　　谢岚虽已简单拾掇过，却还是能让人瞧出一些端倪。
　　云雀拉着他的袖子说：“谢岚哥哥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阿打欺负你了？”
　　谢岚笑着说：“我没事！”
　　匠嘎听了瞪了云雀一眼，而后将一个包袱交给谢岚说：“雪灵芝在此，你拿好！”
　　谢岚伸手接了过来，抱拳道了谢，而后说：“这两日多有叨扰，就此别过！”
　　云雀一听急了，赶忙挽留：“谢岚哥哥你再多住些时日嘛！”
　　谢岚抱歉地说：“小云雀，多谢你的好意，我必须要走了，有人在等着我救命！”
　　云雀又问：“那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谢岚面露难色，他不想骗云雀，只得狠下心说了句“抱歉！”

　　云雀满脸失望，秀气的脸皱成一团，眼里含着泪跑进了屋里。
　　匠嘎催促道：“你赶紧走吧！”
　　谢岚刚走两步又转身问匠嘎：“是否要我帮你打探那人的下落？”
　　匠嘎说：“不必，那人是生是死，是贫是贵都与我们无关！”
　　谢岚朝匠嘎作了一揖，而后转身离开了。

　　小周在寨口来回踱着步，不时看着吊桥的方向，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若不是谢岚叮嘱过，他真想硬闯进去。
　　桥面轻微晃动，小周闻声望去，只见谢岚背着个包袱出来了。
　　等人过了吊桥，他赶忙迎上前去：“怎么样？”
　　谢岚将包袱拿在手中说：“求到药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太好了！小林将军有救了！”小周喜出望外，没有注意到谢岚异常苍白的脸色。
　　两人上了马车匆匆往筑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