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如初》紫苏北见

18、第 18 章

　　翌日一早，谢岚跟郭县令打听了苗寨的所在，便要出发去寻雪灵芝。
　　谷雨和小满非要跟着一起去。
　　谢岚说：“你们去寻七叶一枝花，若是这里寻不到，就去昆明找济世堂的许掌柜的，他应当有门道。有小周跟着我，你们就放心吧！”
　　郭县令也说：“这苗寨一向闭塞，与我们汉人往来不多，若是太多人前往，只怕他们有所防备，更难求到药了。”
　　小满仍不死心，拉着谢岚说：“少爷，我跟你一起去吧，让小周和谷雨一道！”他现在躲着谷雨都来不及。
　　谷雨听了气的直翻白眼，上前揪着小满的耳朵气恼地说：“谢小满！若不是你把少爷带进土匪窝，能出这种事吗？你还有脸跟少爷一起？”
　　谷雨极少连名带姓地叫他，看来果真是气得不轻，小满心虚地嘟囔着：“你都训了我一天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话？”
　　谢岚赶忙将两人分开，叮嘱了几句，又看了眼驿站别院，心想，有无泽和俞伯在，寒食暂时不会有事的！
　　而后上了马车和小周一起离开了。

　　两人驾着马车赶了大半天的路，终于傍晚时分到了苗寨寨口。
　　整个苗寨依山而建，择险而居，半山腰上千余户吊脚楼随着地形的起伏变化，层峦叠嶂。
　　适时云霞满天，寨中升起炊烟袅袅，不时能听到悦耳的歌声回荡在山间。
　　寨口处有一座百来米长的吊桥通着寨内，桥面由一块块半米来宽的木板连成，齐腰的地方两边各有一根拇指粗的麻绳悬着。
　　谢岚刚踏上木板走了没两步，只觉得桥身止不住的晃动，他赶忙抓紧手边的麻绳才稳住了身形。朝脚下看去，一条大河蜿蜒，离桥面二三十米的样子，河水清澈，不知深浅，奔涌着往东而去。
　　谢岚抓着绳子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前迈着，小周紧跟其后，两人皆十二分仔细，就怕踏错一步坠入那急流中。
　　好不容易走到了尽头，还没松口气，就见桥头有一个身穿对襟裹着头帕，体态彪悍的男子守着。
　　谢岚作了揖对那男子说道：“劳烦这位小哥通报一声，在下谢岚有事求见你们匠嘎！”
　　在苗寨中尊称苗医为“匠嘎”，其在寨中威望极高，不亚于族长。
　　那男子好似不懂汉语，但是听到“匠嘎”的时候，上下打量起眼前二人，而后态度甚是恶劣地动手赶人。
　　谢岚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跌落吊桥，还是小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隔着几步远小周就跟那人吵了起来，二人一个苗语一个汉语，鸡同鸭讲，却也能吵得脸红脖子粗。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他们匠嘎！小周将谢岚护在身后，而后摆出一副要打架的阵仗，就要冲上前去。
　　忽然脚下的吊桥剧烈晃动，两人赶忙抓紧麻绳，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苗族小姑娘背着个小竹篓，蹦蹦跳跳地过来了。
　　待来到跟前时，那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谢岚和小周，而后用苗语跟那个苗族男子说着什么。
　　那苗族男子有些激动地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然后充满敌意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
　　小姑娘听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如银铃般，而后转身用汉话对谢岚说：“我看你不像坏人，找匠嘎的话，我带你去，不过……”又看了眼小周，继续说：“这个人不能进，太凶了！”
　　小周一听瞪着眼就要上前教训这个满口胡说的小丫头，却被谢岚一把拉住了。
　　谢岚一身素色长衫，身量清瘦颀长，眉目俊秀，显得温文尔雅，像个教书先生。而小周久居漠北，被塞北的风吹得皮糙肉厚不说，久经沙场，身上难免沾些戾气。
　　谢岚对小周说：“你去寨口马车上等我，我求到药就回。”
　　小周急了：“你一个人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跟小林将军交代？”
　　那小姑娘听了，有些气恼地说：“我们寨子里可都是豺狼虎豹，危险的很，你们赶紧回去呗！”
　　谢岚拍了拍小周的肩：“我不会有事的！”
　　而后就跟在那小姑娘身后进了寨子。
　　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不是朝着那群居的吊脚楼去，而是走了另一条道往山上而去。
　　谢岚柔声说：“我叫谢岚，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笑着边说边比划：“我叫云雀。山间欢快自在的云雀！”
　　谢岚由衷夸赞道：“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你的汉话说的极好，可是跟谁学过？”
　　云雀得意地说：“以前我阿娘教我的，她说我很聪明，一学就会！”而后又垂头丧气地说：“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谢岚惋惜地说：“抱歉！你阿娘在天上看到你现在这般自在快活，一定会很高兴的！”
　　云雀听了眼神一亮，又恢复了欢快的表情：“真的吗？太好了！”
　　谢岚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又想起了寒食。
　　云雀问谢岚：“谢岚哥哥，你找匠嘎是要看病吗？”
　　谢岚耐心地说：“我的一个朋友生病了，需要雪灵芝救命！”
　　云雀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有点耳熟，我好像听说过这个……”
　　谢岚一听，心里大喜！
　　云雀又说：“不过，匠嘎不喜欢汉人，以前有汉人来找匠嘎看病的，都被赶走了，后来就很少有外人来了。”
　　谢岚问：“因为什么缘故？”
　　云雀说：“我也不太清楚！”
　　说话间，两人来到半山腰一处篱笆围着的小院，院子四周种着各种奇花异草，院中簸箕里晒着各种药草，有些寻常的药谢岚认得，像三七，当归之类的；有些却从未见过，叫不出名字。
　　云雀放下背上的背篓，推开门喊道：“阿打（外公之意），来客人了！”
　　天色已晚，屋里已经点上了蜡烛。
　　裹着青色头帕的老者，须发花白，抽着旱烟袋，从里屋掀开布帘出来。
　　原本盈盈笑意的脸色，在看到谢岚时立马阴沉了下去，不悦地说：“我们寨子里不欢迎汉人，慢走不送！”
　　云雀扯着老者衣袖撒娇地说：“阿打，谢岚哥哥是来求药的，他朋友病了！你就帮帮他吧！”
　　原来云雀的阿打就是匠嘎！
　　谢岚对着老者深深作了揖，言辞诚恳地说：“在下谢岚，不知匠嘎手中是否有雪灵芝？我朋友中了乌头毒，现在生命垂危，还差雪灵芝就能配出解药！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一定办到！”
　　老者仍是阴沉着脸，有些不耐烦地说：“没有没有！”而后挥着烟杆将谢岚赶了出去。
　　云雀撅着嘴不高兴地说：“阿打，我之前好像听你说过雪灵芝，你是不是骗谢岚哥哥？”
　　匠嘎指着云雀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平时教你识草药，学药理，你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倒是记得雪灵芝了？你还乱叫那人哥哥，我不是跟你说过，离汉人远些，他们都不是好人！”
　　云雀吐了吐舌头，跳了开去：“谢岚哥哥怎么可能会是坏人？阿打又骗我！”说完就跑出了门。
　　匠嘎吐着长烟，叹息了一声。

　　云雀出了门，看到谢岚立在院子外面，跑上前去，拉着谢岚的手说：“谢岚哥哥，你别灰心，我会帮你劝阿打的。实在不行，你告诉我雪灵芝长什么样，我帮你偷了出来！”
　　谢岚摸了摸云雀的头笑着说：“不知你阿打为何会对汉人有成见，若是你再帮我偷药，不是更加深了误会吗？”
　　云雀不好意思地说：“是哦！”
　　谢岚说：“谢谢你愿意帮我，我还是自己想办法让匠嘎心甘情愿赠药！”
　　云雀见谢岚眉头紧锁，拉着谢岚边走边说：“你可以在这边多住些时日，慢慢想办法！对了，最近是我们苗族的游方节，适婚的姑娘和小伙都会盛装打扮，若是有中意的人，可以直接表白！我带你四处看看吧！”而后问道：“谢岚哥哥娶妻了吗？”
　　谢岚忧郁地说：“我妻子已经亡故。”
　　云雀似未察觉谢岚异样，接着问：“那你现在有意中人吗？”
　　谢岚想到了无泽的话-“你喜欢他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谢岚自己都不能确定答案。
　　云雀见他没有作声，于是笑着说：“那我就当没有了！等会要是见到喜欢的姑娘，谢岚哥哥尽管表白，我们苗族女子热烈奔放，喜欢或是不喜欢都会说出来的！”
　　谢岚本想拒绝，见云雀颇为兴奋，不想扫了她的兴，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天已全黑，寨中千余户吊脚楼中皆亮起了灯，远远看去甚为壮观。
　　云雀将谢岚带到一处类似祠堂的地方，祠堂外诺大的空地中央燃着一堆篝火，一群盛装打扮的青年男女手拉着手，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寨子里来了个外人众人皆知，当云雀将谢岚带过来时，众人都好奇地盯着他看。
　　云雀和谢岚刚在边上坐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健硕小伙子就凑了过来，又是吃的又是喝的拿到云雀跟前，颇为殷勤。可惜云雀反应倒是淡淡的，用苗语跟那小伙子说了什么，那小伙子便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谢岚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看着眼前欢声笑语的男男女女。
　　那些姑娘皆头戴银帽，有的插着鲜花，颈上套着银项圈，手上戴着银手圈，看起来雍容华贵。
　　谢岚看着云雀问：“你怎么不像她们这般盛装打扮？”
　　云雀红着脸说：“我又不急着嫁人！”
　　谢岚低声笑了出来，云雀一恼，丢下谢岚就跑到篝火那融到载歌载舞的人群里。
　　隔着炽烈的火光，云雀偷偷打量着谢岚，对上谢岚的目光时，赶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一股陌生的情愫，在这热烈的火光里，悄然地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