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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沧海无笑(十九) ...

  •   长安落了雪。

      凌霄独自立在墨浮阁的庭院里,抚了那一枝落雪。

      越纯净的东西,就越容易沾染污秽,便如同着晶莹的雪一样。

      依水阁格外冷清,寂静得可怕。

      凌霄纵是寒冬,也是一身白衣干净得很。他懒洋洋地看着灰色的天穹,看着漫天铺地的大雪。

      洛阳亦是飘着雪。

      沧海拨弄了几下琴弦,觉着甚是无趣,便支开了窗子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像是找到了兴奋点,索性翻身出去。

      “姑娘莫想逃!”一个侍女拦住了她,“姑娘逃离了这里,也逃不出皇城,那里可有几百几千的御林军守着。况且姑娘伤还未好,逃不了多远的。”

      沧海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并未想逃啊。“洛阳皇城里的人就是不一样,一个婢子都这么能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眉。”

      “小眉。”沧海重复了一下,“我们打雪仗可好?”

      侍女愣了一下,道:“随姑娘的。”

      话未完便一个雪球砸向自己,素衣的沧海站在雪地里向自己笑着,腰部隐隐透着血色。

      小眉慌得立马跪下:“姑娘还是好生歇着吧,再伤的厉害些,我可付不起责任。”

      沧海来了兴趣,拍去身上的雪,站到屋檐下:“帝都可真是奇怪,就算拿我当人质,也不用侍候得这么好吧。我又死不了。”

      “霍将军吩咐过,让姑娘好生养着伤,尤其是这寒冬里,别落下什么病根。”小眉说。

      “霍青离?”沧海蹙眉,“是了,这几日怎么不见他?”

      小眉瞅着眼前的人像是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也就是脾气怪了些,倒还好相处,便拉起家常。“皇太子过世后,霍将军只守灵三日便又整顿起兵马,如今打了胜仗回来,安顿好杂事就又去守灵了。几天几夜不曾休息了。”

      “人都死了还上演兄弟情深。”沧海冷笑,“抓了我这女魔头,他真正不负苏沉了。”

      小眉又道:“霍将军与皇太子乃生死之交,又是从小一同长大,想如今伤心多守几日灵,也是不为过的。”顿了一会儿又补充,“这几日雪那么大,听得陵墓那儿的侍卫们都歇息了,唯有霍将军还执意相守。”

      “哼。”沧海抱着胳膊道,“有本事他一辈子别出来。”

      “还有几日便要除夕了。霍将军到那时候就应该要回来了。”小眉一字一句说得极为仔细,“姑娘日后说话还是当心些,我们虽是奉霍将军之命来侍候姑娘的,但姑娘是什么身份,姑娘自己也清楚。霍将军待人宽厚仁义,姑娘也别就无法无天了。”

      沧海心想自己为人俘虏,也不好在刻薄些什么,便又问:“洛阳城的人,都很爱戴霍青离?”

      小眉提高了声音:“何止是霍将军?皇太子,太子妃,哪个不是文武双全又待人和善?我们都是极为敬重的。”叹了口气,小眉眉宇间略显苦涩,“只可惜皇太子死得早……朝中也有反对太子想谋位的势力,苏王朝怕是要改朝换姓了……”这个普通的侍女说完,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沧海,就是这个妖女,杀了万民爱戴的太子殿下啊……

      沧海却没有丝毫的愧疚与尴尬之意,一声不吭地走到雪地里,独自玩弄着雪。

      千里之外的长安,也落着雪么?

      素衣女儿在雪地里一言不发,半跪在一片纯白中,清瘦的手骨掬起一捧雪,搁在胸前一动不动地出神。

      除夕就在这么窒息的寒冷中来临了。

      “霍将军别来无恙。”沧海抱着暖炉笑说,“怎么不去参加宫中的晚宴?来看我这妖女?”

      “刚从陵墓回来,也懒得赴宴了。”霍青离摘了斗篷,“本来只是看你一眼便走,怎知我的轻功你竟听出了。”

      沧海眉梢上扬:“江湖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啊,要不我凭什么有如今的地位。”她慢条斯理地抚着琴弦,换了个话题,“不料这里有把焦尾,真是巧了。”眼波流转,别有意味地看着面容疲倦的霍青离。

      霍青离不理会她的言语,将斗篷挂好,坐在榻上顺手捧了个暖炉,斜倚在那里。

      恍惚间,沧海的错觉越发真实。她不自觉地拨弄起了琴弦。

      霍青离放下暖炉,从怀中掏出一支箫:“这是太子生前最钟爱的。反正也没什么用,你就留着配这把焦尾。”发觉沧海眸子里有些奇怪的神色,他又补充,“这是上好的箫,专门请隐居的大师打磨的,大师已仙逝,世间仅此一件珍宝。”

      “便是一支箫,就可代替全部一个人么?”素衣女儿挑眉而笑。又移了琴,搬出几坛酒。“霍将军,今儿除夕夜我们也热闹些。喝到一醉方休!”

      “你还有伤,少喝为妙。”霍青离惊异地看着一桌的酒。

      “真是扫兴。好吧。”沧海耸耸肩,起身支起了窗,狂风呼啸着灌满整个屋子。

      霍青离像是败在眼前人的无理取闹之下,连忙关上了窗子,笑道:“那么,只是今日。”

      “当然了,今日之后我也不再给你面子,我该逃还是逃,该打还是打。”沧海举斟,“我可是千杯不醉,将军莫要输了我这妖女。”

      窗外雪簌簌地落,霍青离早已被灌得趴下。

      沧海伏案小憩了一会,然后蹑手蹑脚地起身,看着眼前的人虽是掩面倒在桌上,身段却是卓尔不群地山水天地般自然的不羁。

      沧海瞅了瞅他的后颈,手指在他耳侧摩挲了几下,正要下手,却无故定在了那里,手指悬空,脸上露出少有的犹豫之色。过了会儿,她将手指搓了一下,再去触他的耳根。

      霍青离却突然直起身:“别动。”

      沧海一惊,迅速将手收回,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道:“你自己摘。”

      “姑娘想说什么?”霍青离抬着睡眸问。

      “你真执意如此?”沧海甩了甩长发,恢复了盛气凌人的模样,“那么我来。”她伸出右手,将霍青离直逼墙角。

      “不必了。”霍青离打断了她的动作,自己伸手到后耳根,用力一扯,“刷”的一声,扯下一张人皮面具!

      “想是瞒不过你了。”摘下面具的脸,赫然是风流倜傥,嘴角绽开不羁的笑,绸缎般的青丝柔软地卷至肩下,完美的弧度将脸庞勾勒得分外美好。

      沧海却是欣慰地笑了,一声跌坐在榻上:“还不算太迟。”半笑半愣地瞥向窗外,将脸无声地埋进环在膝上的双肘臂弯中。

      “沧海。”皇太子轻轻推了推她。

      素衣女儿向后缩了缩,将脸抬起,带着淡淡的笑:“很高兴你能活着,舒尘。”

      皇太子却是黯淡了下来,陌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感觉分外疏离,似是不曾相识。

      “是我猜。”沧海道,“还是你自己说呢。”

      “辛家如日中天,最初他们提议攻打依水阁,就是故意逼我与他们抢下这个功劳。

      “你那一剑下去,我就是好了也会低辛家一头,朝中怕是追随辛家的又会多几分。倒不如先封了那些人的嘴,我再慢慢筹划。

      “霓裳求得灵丹妙药,我服下后便可假死,且又有疗伤的功效。借三日守灵的时机,我在霓裳和青离的掩护下从棺木中逃了出来,为了掩人耳目,青离便替我藏在了墓地里,我带了面具扮作他。

      “也真真苦了青离,他竟然……”

      苏沉突然停住了,像是平定着内心什么激烈的情感,过了一会儿,接着说:“他真是为了苏家尽忠致死。想是最后藏不下去了,他竟,他竟进了那棺木啊……来这儿之前我借着守灵的名义去找他,等大雪的时候侍卫们都散尽了,我找了他好久,才发现他就那样活生生闷死在了棺木里……”苏沉望着天眨了眨眼睛,几近哽咽。

      “哎,我这个俘虏真是何德何能啊,不仅没有严刑拷打,你还把什么都说给我听,受宠若惊受宠若惊。”沧海突然笑开,见皇太子静默地仰着头,她放低了声音,“一将功成万古枯,哪个不是如此。”

      “这普天之下,绝情若此的,也只有你了。”苏沉讥笑。

      “不。”沧海摇了摇头,“凌霄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沉淡笑。

      “我问你一句话。”沧海敛起了笑容,“若非那辛家相逼,又或有朝一日你登上了天子宝座,你可是不会再攻打依水阁呢?”

      “不。”苏沉很果断。

      “为何?”

      “江湖的兴起便是帝王家的悲哀啊,苏家可就是前朝江湖兴起的呢。你看,皇权很容易推翻。”苏沉苦涩地笑,“霓裳说,你和她讲江湖是因为民间的存在而必然存在的,而我告诉你,镇压虽不能消灭江湖,但无动于衷无疑是任杂草丛生!帝王既要给百姓安定的生活,又要顾着自己的位子……”

      沧海琢磨着他的话:“你讲的很是有理。”她心想,除了凌霄,皇太子应该是第一个以理说服她的人。

      “难得你还承认有理。”苏沉又讥笑。他将人皮面具悬在指尖,望着窗外的雪地反射得明亮的银光,神色清朗,人皮面具轻轻附上了他的脸:“既然青离已死,那么——”皇太子刷的撩起了前襟,起身跳下,“我便代他,在这世间活下去。”

      见沧海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将先前那支箫扔在案上。他轻哼一声,俯身拾起箫:“你既不喜欢,那还是我留着好。”

      沧海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换了个姿势,与他冷面相对。

      素衣女儿独自倚窗而坐,双目不曾转动地下垂着,只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青色的斗篷消失在雪夜白色的尽头。她突然想,他生命中有太多的人,在不同时刻,以各种方式,留给她了无数冷漠决绝的背影。世人皆惧她的犀利无情,可真正无情的却不是她啊。

      她方才想问苏沉为什么要受那一剑,抵挡辛家不至于以命相送,实在不合情理。可再一想,生活是不能用逻辑去解释的。

      新的一年便要到了。东方渐白。

      沧海想,这便是我狼狈的一年的终点,又或是更糟糕的一年的第一个黎明。

      高墙外紫衫飘动,目光透过窗子瞧着屋内的一切,终是松了口气。

      “她无事便好。”凌霄招手叫跪着的茯苓起身。

      “阁主,我还看见了一件有趣的事。”茯苓低头又道。

      “哦?”凌霄挑眉。

      茯苓作了个揖:“那帝都的霍青离霍将军,竟是皇太子假扮的,霍青离死了,苏沉却还活着。”

      凌霄并不惊讶,像是先前已经猜着了三分。白衣阁主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头,挥手让茯苓退下。

      那事情变简单很多。凌霄想。那个猖狂的混世女魔王果然是败在了这里。

      依水阁四大密探又重现江湖,武林早已惊动。先前早就盛传凌霄用人奇特,本领高超。有传言长居阁中的垂桐、茯苓、焦灯、极地四人便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四大密探。凌霄便是凭一般人所想,那些风光的门客不可能是密探这一心理。加上先前四人叛变,四大密探也销声匿迹了一阵子,人们更加肯定那一说法。而如今,四个带着依水阁神秘面具的人又现身了,传闻不攻自破,有新生了各种说法……

      各种说法唯一统一的是,依水阁正值危难之际,四大密探是着手准备救回洛阳的沧海的。

      更奇怪的是,依水阁凌阁主却似无事人般,每日只是下棋喝茶,最多练练剑批阅公文。世人便开始揣测,人中龙凤的关系,该是到了如何糟糕得没有退路的地步。

      这是十年来,最冷的冬天。

      沧海抱着臂,上次这么寒冷,还是六岁的时候。她一个激灵:火光、铁骑、血泊、嚎叫、追杀……如今看来,是多么遥远,恍如隔世。

      十年多过去了,她是从未有一刻松懈过,只是安静等待,可是——她的戏做得未免太逼真,还是她潜意识里已经松懈了呢?

      沧海皱了皱眉,管它呢,当务之急是逃出去要紧。

      “挡我者死。”冰岚出鞘。

      房门外的小眉惊得跌坐在地上,传闻中依水阁女阁主的可怖,她总算是知道了。

      “一边儿去,不然我连你一起杀。”沧海瞪了她一眼,小眉惊叫着逃开。几十个扑上来的侍卫都被一把冰岚瞬间歼灭。

      走高墙。沧海心想,自己的轻功也算没白练。她一路杀一路逃,快到高墙时纵身向前上方跳上去,又纵身跳下。

      她只记得了奔跑,素衣上血迹斑斑,肋下的伤口微微裂开着,隐隐作痛。身后虽不见追兵,但整个洛阳城都是一片追杀声。

      沧海一闭眼,投入了洛河。

      “苏家白养你们了啊!”霓裳一巴掌拍在案上,整支手臂都在颤抖。前来报信的使者吓得浑身颤抖。“你们几百个全副武装大男人,竟拦不住一个带伤的女子?”

      “是……是霍将军下令,不必牺牲太多人抓一个人,以免因小失大……那个妖女,她的剑法实在,实在太厉害啊……”

      霓裳指着的手突然垂了下去,脸上的怒色也归为平静,道:“我去见霍将军,你们在城中仔细查找,万万不能让她逃出了洛阳城!”

      偌大的宫殿,一个人影隐在茜纱后阅卷,一个人却跪在门边,相隔遥遥。

      “苏沉,你到底想如何?”跪着的霓裳开了口。

      “霓裳,你说,我若是当一辈子的霍青离,可好?”帘后的人合起书卷,起身问道。

      “不,皇太子!”霓裳喊,“您现在暂时的伪装是韬光养晦,将来终有一日,要稳稳夺下苏家的江山,消除所有其他势力和不想称臣的官员。”她面色平静,事实上心中已是乱如团麻。

      “那我若是就以霍青离的身份辅佐朝政,就算父皇去世,辛家夺权,我也照样做着将军,照样能寄福于百姓,不好么?”

      “当然不好!”霓裳“嚯”地站起身,“这天下终是苏家的天下,太子您自幼就有一腔治理锦绣河山的报复,怎么会有如今这等想法!”

      描着金线的帘子被撩开,苏沉修眉郎目,青丝高束,问道:“你想说什么。”霍青离的面具,他一个人时是摘去的,那张脸庞仅是温润如玉,清朗卓绝,嘴角仍带着与生俱来的玩味与不羁 。

      霓裳向前走了几步,叹口气:“太子,不管您遇到什么困难,霓裳都会尽全力相助,您千万不要放弃。”

      苏沉看着他,转过身去又隐到帘后:“我是开个玩笑。”停顿一下,“我怎么可能放弃啊。”过了好久,他向帘外的人挥挥手:“你先回去歇着吧。”

      霓裳应了一声“是”,正欲回去,一想差点忘了正事,又道:“太子,沧海那样举足轻重的任务,您怎能说放就放?”

      “我说过不可因小失大。”

      “沧海在依水阁的威信仅次于凌霄,放了她无异于将到手的依水阁拱手相让,便是死上一千个人也要将她缚住,又怎么能叫因小失大呢?”霓裳很是焦虑,对着眼前的皇太子一连串的反问。

      “给我回去。”帘后只有淡淡的男音。

      霓裳突然感到自己的力量如何渺小,进不能改变任何事物,而又可悲如今的处境,不觉心中一酸,两行泪从眼眸中滚落下来。

      房中久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苏沉才撩开了帘子,苦笑一下,俯身扶着跪在那里的太子妃:“我放了她自是还有办法再捉住她甚至捉住凌霄的,苏家的江山我也不会拱手送与他人,方才说笑罢了。”伸手抹去她的泪,“关心苍生社稷若此,你也真担当得起太子妃的头衔。”

      仪态万方的皇太子妃闪动着晶亮,微笑蔓延嘴角。

      苏沉站起身看着空荡荡冷清清的宫殿。在想着自己为何那样宽待沧海。

      是为了有一个能尽兴对抗你争我夺的敌手么?

      皇太子和依水阁主一样,都是高处不胜寒的人啊。

      沧海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轿中,身子用毛毡紧裹着,已干了一大半。反应过来是,却连伸手撩开帘子的力气都没有。打那一晚酣饮一场,又有多久不曾进食了?更何况受着重伤投入了洛水。

      “姑娘醒了。”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锦衣华裘,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姑娘先前是何事想不开,竟去投河了?”那人笑得极为真诚。

      沧海不屑得蜷在毛毡中:“马车往的什么方向?”

      “西边长安。”那人也不避讳。

      沧海惊了一下,理着思绪。

      “姑娘无须明白前因后果。在下不过是出手相助。”

      “助我这样一个妖女?”

      “姑娘合意?在下实是见你一介弱女子,落了难……”

      “你是真不想趁人之危还是另有盘算?辛原公子。”沧海猜着了七八分,明眼人都知道一个血迹斑斑又投了河的人不是什么一般角色,况且眼前的人,必定是达官显贵,也肯定认得自己的身份,明知是朝廷重犯也敢违了帝都皇太子妃意愿的,只有宰相一家吧?

      “过年果然慧眼,名不虚传。”辛原拱拱手,很是佩服的样子。

      “哼。”沧海淡笑,“洛阳可真是风水宝地,孕育的都是极品啊。”

      “小生愧不敢当。”辛原又笑得十分谦逊。

      沧海不解的盯了他半晌,轻笑一声,闭着眼小憩:“我姑且当你是慈悲。不过我若是凌霄,见到你一定是一刀杀了。”

      “那是你。”辛原说,“而依水阁主不会如此。”

      “好,好。”沧海微笑着点头。

      凌霄以碧空代剪,修理着墨浮阁的红梅。红梅朱颜犹带着晶莹的白雪。

      白衣公子有些单薄的身子被一袭白衣拥着,竟比女子还妩媚三分。

      “阁主,辛家的大公子将沧海姑娘送回来了。”天竺站在院子外,不敢扰了人中之龙的兴致,说得小心谨慎。

      “你大可早些说,怕什么。”凌霄将碧空收在袖中,“我早就等不及了。”

      依水阁的凌阁主从长长几百级台阶走下,从墨浮阁走到依水阁朱红色的大门边,瘦削的双手却有力的打开了两扇汇聚武林志高名誉的高大铁门。

      隔着朱雀大道,另一端,素衣女儿撩起青帘,半弯了腰探出半个身子,目光中似有什么涌动了一下,明眸含笑,飞身下马。

      凌霄的白衣被寒风吹得飞起来,瘦的只剩骨架的身躯在两扇高门的相压下,格外疏离。

      沧海轻缓地一步步从马车走向大门,深厚的雪地留下一串细密的脚印。

      她说,阁主不必担心,沧海无恙。

      她说,多谢辛原公子救我一命,他已经回洛阳了。

      她说,只要进了依水阁的门,死也是依水阁的鬼魂。

      她说,如今这样,也真好。

      他想,你根本不需要人担心,你完全可以凭一己之力回来。

      他想,欢迎回家。

      他想,若是当初在欺月教,我也任你留在隐朔那里,而不是贸然劫你,那么如今,又是什么样子呢?

      凌霄单手撑着门框,笑得越发温柔。

      那串脚印被雪花迅速填平。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可早没有人记得,大雪覆盖下的长安,是什么样子。

      长安的天空,密密地落着细碎的雪花。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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