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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流年 • 终 ...

  •   昭月直到冬天才愿见慕兮,是她和池门城复婚的那天。池门城早就对昭月解释过慕兮不知情,本意是帮她,也保证那人不会再来骚扰,但这一次昭月异常小气,无法面对那么一个把她最讨厌的一个人引来的人,好像心里已经不怨的,但就是不愿见。慕兮聪明,懂得找时机,复婚,大喜日子,应该能冰释前嫌了。确实,她递上的木梳礼盒昭月收了,她一个拥抱,昭月也接了。

      “陈昭月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娶你的,娶你回家感觉特别牢靠。”说得好像陈昭月丑比无盐,昭月呵呵笑。

      池门城穿崭新的一身,好像是平生第一次穿唐装,昭月也是新的一身,脚上是惜禾亲手纳的红绣鞋。这些年,惜禾断断续续只纳两双鞋,一双给昭月,一双留给自己。惜禾是亲自飞过来将鞋子送到昭月手上呢。

      没有隆重婚礼,昭月只想远离池家其他人,简单行个仪式就够,于是让老祖父做了主婚人,把老头儿乐的。这婚礼办得,连池门城父母都没来,为池门城财产缩水一半的事他们对昭月恨得牙痒呢,其实这回离婚是郁明妃主动提出,但在池家人眼里祸首终归是陈昭月。这个池门城也不尝试为昭月解释。确实就是因为她啊。

      惜禾的婚礼在正月,昭月与池门城的计划是正月去参加惜禾婚礼,然后两人前往法国,到他的葡萄庄园住下去,要留多久便看心情了。老祖父便大怪池门城,“把人骗到手了就忘了老祖宗!”也是,得了新娘就忘了老爷。于是昭月当下对老人应承,这个冬天服侍他到底,哪儿都不去。

      ※※※

      十一月。
      天在霜降后的某一天突然冷起来,早晨草野上结厚厚的霜,溪流都生白烟。池门城也赖床,早上起来不肯下床去,昭月怎样催他都如如不动。昭月都将早餐做好了,老祖父等着了,不得不起床。四十几岁的老男人倒比一个女孩子慵懒。

      “这个房间真是简陋啊,每天下床都成为折磨。”

      “又没人要你一定来,实在受不了就在你家大宅睡去。”

      这时候昭月的脑袋要被拍,“改口。那宅子不是你的吗?”

      昭月一笑,她真没想过要改这个口。她还真没把自己当做池家人,只知自己要跟定这池门城一辈子。

      “记不记得谁是你丈夫?”

      这个怎么可能忘。昭月抬眼瞪他,怪他不正经,一面抬手整理他的衣领,没防着就被她抱住腰吻下来。他总喜欢吻她的唇,仿佛那里有蜜,其实明明连一丁的唇蜜都没有涂。他嘴里有刚刷过的牙膏的茶味。就这么吻着,吻得她脸红耳热,就这么没节没制的,像个少年。

      “爷爷在等。”
      关键是,身上有例假。

      十二月。
      祖父安然长辞。

      池门城说祖父一生健爽,老来也没什么大病痛,难得的平安,没想到走也走得平安。那日老人只是突然觉得倦,有大太阳,让昭月陪着坐在墙根下晒着,絮絮对昭月讲自己的年少时光,讲到在重庆吃担担面,在北京吃烤鸭,在东北吃韭菜猪肉饺子……很想念的样子。

      “让池门城给你弄过来吧,这些东西要吃也不难。”

      老人不推辞:“好啊,想起来就要流口水啦。”然后絮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突然嘴馋起来……昭丫头,弄酒来。”

      昭月便温了酒,出来邀其余几个老人一起喝。下酒的桂花糕,杏仁糕入口即化,池门城特地准备的,老人平时都不大吃的,这回却悠闲悠闲地尝起来。酒是春天浸下的杨梅酒,混了青梅酒,味道也还不错。一老一少一壁吃酒一壁又聊起当下。

      “昭丫头,池门城是我最心疼的的孙儿。我的儿子,四个;女儿,两个。孙子……几个,孙女,几个,我最喜欢池门城。他可是跟着我长大的哩,他小的时候,教他扎马步,要他练功夫,也就五六岁光景。呀,真快……”

      池门城五六岁的时候……那是昭月无法想象的年代。池门城也是从五六岁的小娃娃走过来的,将来也会像祖父这般,自己也一样。她希望池门城能活到祖父这样的岁数,而自己活到七十岁便够,可以和他一起死,免得一个人太寂寞。差了二十岁,她总怕自己会被他远远地扔在后面,在漫长的余生里孤独一人,很怕。

      池门城当夜回来,昭月便将白日的那些东西说了,池门城当即交代秘书去联系,自己去向祖父请安:“明天就找人来,先给做重庆菜,你看可好?”

      老人已经躺在床上,脸上的笑容池门城觉得陌生。依老人的性子,笑也总是热辣辣的,鲜有这样温柔慈和。他只当是老人困了,替他掖好被角,轻轻退出来。翌日清晨,昭月熬好三个人的粥,将早餐端进屋,老人竟没有起,唤他,不应。鼻息已断,身子早凉了。

      生命是玄虚的事物,原来老人那些念想全是临终前对一生的回顾。无人能预料自己的死期,但是冥冥之中身体的变化指引人的内心,想念,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溯洄到生命的最初,最后完成自己。只是走了太突然,都来不及吃一碗想念的面。池门城恸哭,怨自己迟了。他无能为力,这是命数。

      老人的死,池家上下几十口人,也只有池门城最痛,然后是昭月这个不被认可的池家媳妇。

      那个冬天,池门城和昭月提前到达惜禾那边。老人辞世,没必要再留连了。

      池门城真应了之前的承诺——什么都办妥就随昭月走。

      池氏交给了慕兮。慕之向来对生意看得不咸不淡,并不争那个董事长的位子,有慕兮扛着,他落得安逸。但慕兮捆住方杜衡不放,方杜衡倒也不挣,平心静气当他的大忙人,满世界飞。池门城笑,方杜衡有一点像他,不能闲。慕之也挑了个职务去,时而懈怠一阵子,时而上心,总不至于让池门城太担心。

      慕兮曾担心过,怕她父亲真的要退隐,人家国家领导人45岁只算个基本年龄呢,他要45岁退隐那说不过去。昭月也说过:“完全不务正业是不行的。”不要他赚更多的钱,只想要他一辈子做着事,一辈子充实。池门城笑:“我是那种人吗?”到了法国葡萄庄园自然由他亲自打理。他早想好了。

      不过,以昭月的性子,一直一直地在同一个地方安安稳稳住下去心里反而会起毛。

      “住一年两年就好。至少一年吧,做我贤良淑德的小妻子,不要东走西顾。要游荡,到时我陪着。”

      她还有什么可说……

      法国东南有金色的阳光碧蓝的海,惜禾与林翌南的蜜月就选择那里,与昭月夫妇同行。昭月又为国内画报发照片,写小文章。人与物总是暖的,印刻人生最留恋的璀璨时光。

      后来许多年,昭月也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到了三十岁就生孩子。怀上孩子时,两个人已经在国内,和惜禾比邻。池门城买下一户院落,经营书店兼咖啡店,这人总不至于彻底让自己赋闲的。
      至此,池门城五十岁了。他脸上的细纹开始深起来,在相貌上男人真是占优势,昭月嫉妒他,五十岁仍有模有样。五十岁仍无赖似少年,时常黏她,有男子对她接近便要酿一肚子醋的模样。她知道他心里其实对自己放心得很,于是由他闹。

      某日二人于檐廊下闲坐,池门城倾身躺倒,枕在昭月腿上,昭月拨弄他的头发,蓦然发现一根银丝,挑出来,拈在指上摩挲。

      “有一根白发。”

      池门城不惊张,微有叹息:“我会早你二十年白发苍苍面如树皮呢。”他伸手到头顶,将昭月的手牵到眼前,看她的素手如脂,而自己的手自然要粗糙许多。

      “什么关系。”昭月是这样轻却沉静地安慰。池门城便安然笑开,“那这一根白发要不要拔呢?”

      秋日黄昏,夕晖如金,人面如锦,池门城听见年轻妻子柔软回答:“就让它们安心地长吧。”

      是,让要白的发安心地长。至于要老的人,有她在身边,可以安心地老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流年 •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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