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裙摆》采心洁

7、卡农

　　“这首歌像今天大雨过后的天空，有一种静静沉淀的味道，歌者用一种看似平和的心态来阐述着一种不可求不可达的欲望。它代表了什么呢！或者是自由，或者是因为对自己的不确信而感觉到迷惘。嗯！很多的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不应该在节目中经常同大家说一些对生活过于梦幻的设想，毕竟生活都是自己的，艰辛也都只有自己清楚，突然觉得只要过过就好，不敢有太多的奢求。好了，听歌吧！不管你是在路上疾驰，还是静静地发呆等锅里的汤煮熟，希望大家都能幸福。”
　　从公司下班到西站地铁门口的时间是六分钟，从地铁站等车到附近小摊买菜再回往住处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听《时光美好》广播的时间是一个小时零三十分，而在听歌间隙等着锅里的海带汤煮好的时间是半个小时，然后一个人对着桌子上渐渐升腾的热气发呆的时间是半个多钟头。
　　她习惯将自己的下班空闲用确切的时间来标榜，对于她来说，这就是生活的全部，广播里的人说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好像无所谓幸不幸福，因为已经过过了，才不在乎。
　　“W市明天的气温是六到十度，偏北风三到四级，明晚到后天有小到中雨，最低气温是五度。气温较低，希望大家能够及时的添加衣物，下面我们再来看看今天新闻的主要内容、、、、、、”
　　她故意将门打开一条小缝来，想故意将在屋顶上空盘旋不安的热气放出门去。她突然觉得生活其实很美好，能这样坐在房子里听想听的音乐节目，静静地感动，还能顺带从对门传来的新闻节目中知道天气，两不误的。
　　对面住的男人有敞开门来放收音机的怪癖。
　　“今天距离世博会开幕还有四十九天。国家发改委今天公布了新一轮的惠农政策。小河西路今天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两岸三地的明星今晚齐聚工人体育馆将为受灾群众筹款。斯洛克网球公开赛上中国队爆冷、、、、、、”
　　“忘了你，忘了你，就当是迷失了自己。All my love，all of you，让它慢慢的逝去。都给你，还给你，所有曾经的怜悯。相信你，相信自己，都能走出这场爱的漩泥、、、、、、”
　　广播里传出了漂亮的日本女中音，其实是当听到女生唱到撕心裂肺时，她才回过神来的。这样的撕心裂肺显得无比的华丽和刻意，她不会去怜悯，或者只是一种短暂的心动，所以才会自己默默地为陌生的日文做了翻译，也只是断章取义。
　　“日前渤海周围的石油管道发生小范围的泄漏事件，目前专家正在对污染等级进行评估、、、、、、”
　　“嗞！嗞！嗞！”男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播报中夹杂着一阵冷菜放进热锅时的起反应的声音，然后渐渐的相互磨合，达到一种中和。
　　她想象着蔬菜或肉在对面房间的锅里由对峙到慢慢放弃尖锐臣服，然后默默蜷缩起来的样子。不管怎样，食物都是最能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她总是觉得回答别人要吃什么这种问题最简单。从过去的无限长的时间到之后无限远的时间。现在很长一个周期迷上了海带汤，之前是西芹菜。豆腐海带汤、鲫鱼海带汤、西红柿海带汤、蘑菇海带汤、鸡蛋海带汤亦或者是海带汤，单单是喜欢海带表面坚韧平滑，而咬起来却异常柔软的样子，像坚强的表面背后一颗脆弱的心，让人想去疼惜。对于吃东西她总是有太少的想法，所以总是太容易就抓住某个东西不放，只在附带物上有些许的改变。
　　“呦！老王你回来了哦！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哦！连电费水费和清洁费一共是这么多了哦！”房租太太在楼上向租户追缴房租，她是一个大嗓门的妇人，带着浓厚的鼻音。
　　秦依依下意识的将广播声音调大来。
　　“现在会有很多朋友会同我说她在日文或者西文歌碟中挑到了很多的好声音，他们并不是主流市场的热点，可是无论是制作还是唱法都是精品，然后再听一些中文流行歌曲就感觉索然无味了。其实我是这样看待的，一切只是因为陌生和不熟悉，或者老外对我们的音乐也有过同样的看法，偶然的听到在市场上并不知名的声音，可是感情却生动强烈，也会有强烈的共鸣。所以我们都要做有心人，发掘隐藏在角落的金子。”
　　对门收音机的音量也似乎被放大了，于是整个楼道里都能听见两个广播节目的声音的交相辉映，幸亏只是大家下班时间，没有人去介意。她喜欢听这个节目，总是也希望能得到其他人的赞同，希望其他的人也觉得好听。

　　早上的她拿着周末在超市采购的纯麦面包和牛奶急急的关门去赶地铁，转过身去的时候，总是看见对边的房门不容侵犯的牢固耸立着。当她咬着无味的全麦面包匆匆的赶到地铁站门口时，一眼就可以瞟见坐在角落早点小摊上的那个人，手上拿着金灿灿的油条喝豆浆的情景。同小摊老板娘说笑的他会突然地回过头来看她，她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去，咬住左手上冰冷牛奶的吸管，轻轻的吸一口，感受着站口强劲的大风和手中牛奶的冰度，也任由北风将发丝一点点的吹乱，不去理。一步步，一步步的走下通向地铁的台阶去。
　　地铁是一个时间或空间的大隧道，贯通了过去和未来，是一座城市的脉络。
　　地铁门口上方的遮板是两扇巨大的蝴蝶的翼，好像兜兜转转兜兜转转，一点一点的聚集着飞向天空去的勇气。
　　他们俩一前一后的坐上了车去，一前一后的都坐上了靠窗的座位，中间隔着很大的空白，他只是一直将头望着窗外，反反复复的没有一点悬念的窗外。她旁边坐上了别家的圆圆的小个子男人，一个人安分守己的吃完手上吃了一半的面条，一个人默默地从口袋里面掏出有褶皱的领带端正的系上，其实稍稍有些歪了，她想伸出手去帮他理，可是还是放弃了。他一路上都正襟危坐的看着自己的脚趾，对前边刚刚上车的两个漂亮的长腿女孩不理不睬的，对一直坐在旁边观察他的她也表现出无视的样子，是一个让女人感觉到放心的干净舒爽的可爱男人，孩童般的长睫毛也恰巧如蝴蝶的翼。她想每天都能坐在他的身边，看他有条理的将事情一点点的做完，然后低头看自己脚趾的样子。
　　而那个人只是一直望着窗外，坐在他身旁的灰衣女生紧紧地将身子缩成一团，塞着耳麦，歪向另一边，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睡着，是两个互有防备的人，那样的形状从后边看来也恰巧如蝴蝶的翼，飘飘忽忽的。
　　不管怎样，因为知道每天早上那个人都会陪着她驶向未知的地图，她感到不害怕和知足，即使是隔得那样远的距离。
　　“遇见你，真的就是一种宿命。”
　　她一眼瞟见了前边座位上粘贴的斩钉截铁的钻石广告，对于她自己来说，遇见那个人，更像是一种没有完结的宿命，总是若即若离，不可能有交集。

　　下班后的她看着坐在车上的每个人都疲惫得昏昏欲睡的样子，或者是应该在地铁周围码上很多很多高高低低的阁子楼，只容得下一个人躺下睡觉的间隙，然后等天明的时候再重新坐上地铁出发。
　　她从来不敢随随便便的就在座位上睡着，或者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不安定的因素。所以能坐在车上睡觉的人大多都很放得开，而他们两个都不能够。说也奇怪，在抵达自己的站牌之前，那些人总是能不需要人提醒的猛地惊醒过来，好像暗暗之中有一股引力，又或者闭上眼睛只是一种自我保护和伪装状态。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等到傍晚再走出公司的时候，抬起头看天，才发现真的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挨着路边的大大小小的卖场台阶，总算是没有损失的抵达到了地铁站，她暗自庆幸着，因为前一天晚上是认真的听过天气预报的，早在心里面知道要下雨，幸亏是怀着一颗有准备的心。
　　坐在地铁上的时候，想象着混泥土上方雨下得轰隆的样子，路人撑着报纸狼狈的跑过斑马线的样子，又或者是撑着小雨伞悠闲的看着雨滴打落到水泥地面榨出一朵朵小花的样子，究竟都是最美的样子，究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样子，就像此刻她睁眼望着窗外，而旁边有人睡着发出细微的呼吸声的样子，可是却猜不出此刻他的样子。
　　站在地铁站门口的时候，雨依旧下得很狰狞，她夹杂在人流的中间，陆陆续续的有人骄傲的撑起各种颜色花式的雨伞从她身旁插身离去，旁边还站着跟她一样想跃跃欲试却鼓不起勇气的小女孩，她们一起在内心挣扎，一起坚守着。
　　一看到前边有熟悉的黑色雨伞的身影，秦依依奋不顾身的步入磅礴的雨水之中，好像他就是她的勇气。留下站在旁边的小女孩满脸惊愕的看着她，或者小女孩觉得她们两个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人，她不会背信弃义的丢她而去的，小女孩原本就不应该轻易的相信某个人。
　　而当她遇见宿命的时候，也总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去做无谓的追逐。
　　从地铁站门口涌出来的人流渐渐的分散开来，朝着各自的方向，像细细的暗流，涌成一小股一小股。她按着那个人的速度，以忽快忽慢的节奏行走，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现在正光秃秃的站在雨中，或者是袜子早已经被雨水浸得湿透。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偶尔生活需要这样的激情来同琐碎平淡相调和。

　　“哎！来啦！”
　　“是啊！”
　　“要买海带吧！”
　　“对啊！”
　　“看你身上都已经湿透了。”
　　她咧嘴笑了笑“不要紧的。”
　　其实像这样子淋了一场雨，现在的自己是最幸福时的样子。
　　她只是站在靠近市场门口的摊子，并不打算深入，而那个人通常都习惯走到最最里边去。
　　她喜欢面前这个卖菜的妇人，声音亲切温软，显得温顺而有教养，笑容也干净清澈，似乎不在意得失的样子，这样的人对人有着很重的洁癖，可是她的摊子上却总是摆放着她突然想起要买的东西。
　　“还是按以前的份量吧！”
　　“嗯！对！”
　　“还要不要其他的什么？”
　　她用手去擦了擦从额头上滴下来的，不舒服的贴在脸上的雨水，又望着面前整齐摆放着的散发着自然色泽的蔬菜瓜果，找不到目的。
　　“嗯！”她苦苦的笑着“还是就这样吧！”
　　“也好。”
　　“不！”她微微笑着“还是买块姜好了。”
　　雨依旧还在继续，只是不如先前那样的用力了，变成了一首温情的蓝调小曲。通往住处的巷子口的路灯光突然一起亮了，就算是处在落寞地带，也努力的想闪得很璀璨华丽。而它们的目的真的达到了，对于她来说，那么多的昏黄的灯光一齐亮起，像置身于一场变幻的梦境，而落在灯光处的雨滴也被一点点的分解成细丝，慵懒的飘忽不定，惹人怜惜。
　　那个人应该是跟在她后边吧！手上提着她不知的食物，将变化成各种熟悉的香气。他是静静地和着她的节奏跟在后边，并且没有打算上前。而脚下的石板路坑坑洼洼的，踩踏在上边，不时的会有污水溅出来，发出轻微的欷歔。
　　她知道那个人肯定不会走上前来，装成不经意的样子，殷勤的为她撑伞。就像一切的一切，都找不到交集，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宿命。或许那个人正在心里面埋怨自己，明明昨天晚上听过他广播节目里的天气预报的，明明清楚的知道会下雨，可是还是两手空空的就出门了。
　　能听见后边他的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是有力的呼吸。
　　稀稀落落的小雨，黑黑的石板路和幽深的窄巷子，昏黄的路灯光，在她身后撑起的大黑伞，两个人走路发出的细碎的声音，和靠近路灯光处的飘忽的细雨丝，两颗若即若离的心，这一整个雨季的风景。
　　他的脚步开始上前，多少透露出急促，她微微的故意退后，移到墙角边，有那样的一瞬间，她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深黑色，然后又昏黄明亮了。有雨滴从他的伞柄上落下来重重的打落到她的眼角，然后眼睛受到挑动一发不可收拾的绝了堤。而黑伞影渐渐的同她偏离，拐到了转角去，再也不见。她加快了步伐，他们都努力的不发出声音。
　　她找出钥匙对准锁眼插进去，而对边的门正半开半掩的，她回过头去可以望见他焦急的打开广播的背影，她扭动钥匙，门吱呀一声开启，对门的收音机也同步的发出声音，是播报整点天气预报的声音。
　　“明天天气是中到大雨，气温五到八度，偏北风三到四级，请大家出行前带好雨具，明晚到后天是大雨转多云，气温是、、、、、、”
　　她推开门然后又重重的掩上门去，墙也跟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像一种无助的呻咛。
　　她也扭开了桌上的小收音机，有无限能量的小收音机。
　　“其实我觉得食物本身难以带给人以温暖，而真正带给人温暖的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热腾腾的香气。所以你现在是在吃什么呢！是什么带给你了感觉温暖幸福的香气，或者也告诉我好了，说到底，其实我也只是缺少温暖香气的人，我知道有很很多多的这样的人在听我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稀稀落落的小雨，黑黑的石板路和幽深的窄巷子，昏黄的路灯光，在她身后撑起的大黑伞，两个人走路发出的细碎的声音，和靠近路灯光处的飘忽的细雨丝，两颗若即若离的心，这一整个雨季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