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58、第五十七章

　　“我该在路上就将她截下来的……”推开房门，一抬头就看到了怀抱雪儿一脸愧疚的复笙，“她已经打伤了珞水。我早该知道，她就是想将别人的幸福都亲手毁掉。”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过疏忽大意。”夏疏苍轻拍复笙的肩道，“本有机会让芦儿先将令千金带走的，却还是掉进了慧明的陷进。”
　　“她何必如此狠心？”复笙看了一眼门口滴落的斑驳血迹。
　　“只是不幸，又太贪心。”夏疏苍答道。
　　“确实贪心么？”
　　“或许未必……”
　　“替我告诉藜宫主，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若要责怪，请不要责怪珞水。”抱着孩子的双臂一紧。
　　“她不会怪你的，能保住令千金，已尽了努力。她腹中的孩子或许是真的和我们无缘……”夏疏苍摇头道，“当初也是我……是我一定要她将这个孩子留下来的。”
　　“什么意思？”
　　“这孩子是……”
　　“刁珏的？”
　　只见夏疏苍不语，复笙也明白了他想说的意思，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尊夫人既已被慧明所伤，不知现下伤势如何？”
　　“不是太重，已经找大夫看过了。”
　　“如果不介意，其实可以到我谷中来，大半的弟子都熟读医术，论疗伤、治病之术都不比江湖郎中差，药材也比外头齐全。”夏疏苍道。
　　复笙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又道：“多谢你的好意，只可惜，珞水现下似乎不想在与我扯上任何关系，宁可留在钱塘等峨嵋派的人找上来也不愿再跟我回天山。”
　　“那这孩子……”
　　“她已托付于我，说是留在自己身边，怕是早晚都会保不住。”复笙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完全不必担心这么多。就算峨嵋与唐门联手，我天山山庄与它们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又能耐我如何？”
　　“因为她将你至于心上，所以才不忍伤你一分一毫。”
　　“可日日夜夜相思之苦又岂是此生不见能断得了的。看她这样子，似乎已打算回峨嵋。若是继任，恐怕我们之间以后再也无缘相会了。”复笙道，“我还能做什么？我找她找遍了大半个天下，可等来的却是永不相见。”
　　“倘若有缘，终还能在一起的。”
　　“或许是，随缘吧……”复笙苦笑道，“若不是我那几个顽劣的弟子三言两语地提醒，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这么深了。珞水大概就是怕我在她身上毁了自己的前程吧？有的时候，她竟比我还清醒了许多。”
　　“尊夫人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也难怪季天芾竟肯这般豁出去帮她。”
　　“季先生现下可好？”
　　“我已通知了郝连将军将他接回长安。”
　　“多谢。”夏疏苍松了一口气。
　　“是我该说多谢才对，毕竟他保护的人是珞水。”

　　直到藜芦缓缓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眼眶凹陷，一脸青胡渣的夏疏苍。
　　“怎么成这样了？”抬手怜惜地在他的脸上轻抚，藜芦说话的声音微弱，恍若游丝。
　　“你醒了。”夏疏苍欣喜地道。
　　“生了个碎得一塌糊涂的孩子，能不累么？我睡一会儿还不成么？”藜芦扯扯嘴角笑道。
　　“我……”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这事，不是我们的错。”藜芦伸手拦住了夏疏苍的话头，“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真的。我们以后就生个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孩子，好不好？”
　　夏疏苍连忙点头：“可得等你恢复过来之后。”
　　“你猴急什么呢！我有说马上就要么？”藜芦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一丝红来。
　　“芦儿，我总觉得能娶到你是我夏疏苍这辈子行大运了，可为什么感觉你跟了我之后就像是倒大煤了？”夏疏苍道。
　　“因为我自己倒霉了就只能靠你了呀。”藜芦傻笑道。
　　“那倒也是。”
　　“行了行了，谷主，让藜宫主多休息一会儿，你在这儿守了两天两夜了，也该回去休息了。”在一边的景天看不下去了，终于插嘴道，“以后亲密的日子还长着呢。”
　　“去吧，我这儿好着呢。”藜芦也跟着笑道。
　　“那你……”
　　“行了，我睡觉了，你再看着我可就谁不着了。”
　　“那我出去了，有事就叫我。”
　　藜芦点点头。夏疏苍这才不舍地磨蹭着走出了房间。
　　已是黄昏时分，正是凤凰谷被夕阳照得火红的时刻。靠近储药房的地方到处都是浓浓的药味，看到弟子们、丫鬟们进进出出地忙着，夏疏苍这才想起来雪枫也受了重伤在疗养。匆匆茫茫地向药房赶去。
　　“谷主？！”
　　躺在病榻上的雪枫一见到夏疏苍刚想起身，就被摁住了肩头。
　　“景天没跟你说不要乱动么？”
　　“劳烦谷主关心。”雪枫点点头。
　　“好些了？”
　　“宫主还好么？”雪枫急急地问道。
　　“刚醒来。还好没上及任何脏器，只是将胎儿一掌打得粉碎。”
　　“属下实在没想到慧明竟会突然间变得这么厉害，一时疏忽大意才……”雪枫道。
　　“凌风掌我已亲眼见到了，你与我说说具体的。”
　　“是。”
　　雪枫眉头微皱，这才将慧明这疯狂的举动一一道来。
　　旻暇本是另她将慧心与她的孩子一道寻回来，至于如何处置也要等到回了峨嵋才做决定。但江湖上谣言纷纷，又外加师父确实从小有偏爱慧心，因此慧明便想戒寻人之际就将这师妹置于死地。
　　在一番寻找之后，终于在钱塘县令的府中找到了慧心。
　　县令幼年时与季天芾师出同门，后又因天资不佳被师父劝退上了私塾，最后却在仕途上小有一番成就。察觉慧明将来，便通知了季天芾，不料待季天芾得知消息时慧明已经找上了门去。直到雪枫只身来到县令府上时，看到的却是一地伤患。正想赶回孤山保护季天芾，慧明却从角落中闪出，一掌将她重伤，之后便抢了慧心的孩子扬长而去。
　　雪枫见势不好便硬撑着找人通知了复笙前去拦截，自己拖着重伤之身赶回凤凰谷。
　　本以为慧明会马不停蹄地赶回峨嵋，没想到她先来的地方竟然会是凤凰谷。
　　“峨嵋与唐门似乎已经联手了，只要慧心一日没有回到峨嵋，天山就会有一日不太平。”雪枫摁着胸口吃力地说，“凌风掌是峨嵋派的独门秘籍，但属下在赶回凤凰谷的时候又受到了几个唐门弟子的攻击，用的也是凌风掌，不过功力着实弱。属下虽有伤，要打败他们也是不在话下。只是现下情势与谷主而言着实不容乐观。”
　　“我命你随季先生隐居，这些消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唐门近日来在孤山活动得极为频繁，就算是街头巷尾的老人顽童都知道前些日子唐门左护法被人谋害，尸体还是人托了镖局送回去，送尸体的镖局不出几日就又被血洗……觉风派了向霸天在钱塘活动笼络人心。”雪枫麻木地道。
　　“原来如此，慧明竟是通过唐门找到的慧心。”
　　“谷主，现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待我再考虑考虑。你现下先将伤养好才是真的。莫要在伤好之前逞强，万一落下了病根，总是不好的。”夏疏苍道。
　　“属下明白了。”
　　夏疏苍的个性，雪枫是再明白不过。他虽对人都是彬彬有礼，但极少会主动关心人。年少时景天原想让自己做了他的通房丫鬟却被拒绝，本以为他见到自己会有多少芥蒂，却不料相处的依旧融洽。
　　受伤不是第一次了，其实细细想来，每次养伤，这个冷冰冰地主子都会假装有意无意地过来看看或是吩咐些有用没用的话“好好养伤”，或是劝她失手并不是大错。其实他还是很在意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是谷中所有的弟子侍者。
　　有时疑惑，这样一个本就极其温柔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杀人不眨眼的？
　　看着夏疏苍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用手托着下巴的样子，雪枫不禁觉等有些不寒而栗。
　　明明日日相处，却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凌厉的杀气。
　　是啊，他怎能轻易原谅这些伤害藜宫主、伤害了凤凰谷的人，若不能重重地反击，他夏疏苍还能叫夏疏苍么？
　　渐渐地，一抹诡异的笑容慢慢地在他英俊爽朗地脸上扬起。夏疏苍狭长的眼变得冰冷冰冷。
　　“觉风，你莫要逼我！”
　　听到如此阴冷的一句话，本在房内伺候雪枫的女童吓了一跳，原本要向夏疏苍递来的杯子砰然落地。
　　忽然间，一道阴影从窗外闪过。
　　“有人！”
　　雪枫一声惊呼，猛地侧头向外看去。
　　“谷主呢？”女童一愣，左右看去。
　　房内哪还有夏疏苍的身影！

　　夕阳下的凤凰谷一片嫣红。竹林与青瓦的屋顶在潮湿的空气里合成一道屏障，将谷中的事物都笼罩在保护下。
　　一抹黑色的身影极快地在嫣红与苍翠中穿梭，短剑猛地于掌中脱离而出，直击面前一个青衣的身影。
　　“站住！”
　　青衣人一个踉跄，这才停住了匆匆地奔跑。
　　短剑猛地在距他不足一臂远的地方停在了半空中。
　　“你是来寻死的么？刁少庄主。”夏疏苍眉毛一扬，语调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