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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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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酒一壶,三两碟小菜。夏疏苍一面感叹难得寻到一个与自己臭味相投的知己,一面听季天芾将这一月内长安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司琴一死,京师内外便流传开了纷纷扬扬的传言。好多人都说看见凤凰谷谷主满身鲜血手持一柄剑站在司琴的尸体前,那定然便是夏疏苍下手杀了司琴。
有人可怜司琴,虽是一个风尘女子,但此生难得真心爱了一个男人却又死在这个人手中。
也有人嘲笑凤凰谷言而无信,说夏疏苍前些日子还自称是金盆洗手,这会儿老毛病又犯了,竟有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了手。
更夸张的还有人说夏疏苍早就觊觎司琴的美貌,施计骗得司琴对自己死心塌地之后吃干抹净嫌她烦就杀了以绝后患。
种种谗言硬是将夏疏苍描绘成一个冷血冷面,没心没肺的杀手。
听了,夏疏苍笑笑:“这话传得,想象力还当真是丰富。”
季天芾嘬一口青梅,连连大叹味道精妙,一边又饮一口酒,持着筷子的手比划来比划去地,像是憋了一个月都没说话,非得一次说个够。
夏疏苍也只是小酌了几杯后便只是给他添酒,自己却一手撑着下巴,慵懒地靠在桌边听这些与自己有关的“故事”。
司琴死后,便开始陆陆续续有各种各样的人找上季天芾这无名斋的门来。
买画看画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来打听慧明即珞水的来历的,有些比较过分的竟然还想闯入后院里屋,其中一个就是慧明。
用季天芾的话来说,那就是挺好看的一个姑娘家脸板得跟公公似的难看,身后带着一群弟子气势汹汹地就冲进了无名斋。
夏疏苍连忙点头,确实,慧明长得一点也不比慧心差,就只是那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让她看上去永远缺乏亲和力。
季天芾咂咂嘴,夹一筷子菜放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又开始抱怨慧明的罪行。
无名斋向来是文人雅士来长安的必去之地,被慧明带着这一队人马团团围住,那些因爱慕慧心美貌的男子们一下子都闪了个光。
慧明在前厅冲着季天芾的弟子易子昂大吼说要见慧心,喊了半天不见人影,甚至连季天芾都没有来,忍无可忍将画坊内的瓷器砸了大半。好在桃菊胆子极大,泼对泼,指着慧明的鼻子大骂她抢自己男人还找借口寻师妹将慧明轰了出去。一来二去的折腾,弄得季天芾对在这场战争中不幸遇难的前朝古花瓶颇为心痛,终于也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了。
本想将柳珞水只当做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妇,但她似乎是命里注定了不该平凡。
听至此,夏疏苍却也开始疑惑,怎的自己都未将见过慧心的消息告诉任何人,为何慧心会知道了?
不等夏疏苍问,季天芾依旧是一副大叹世事无常的口气,开始埋怨慧心不信任自己试图偷偷逃跑的种种行迹。
见季天芾的话渐渐有些扯远了,夏疏苍连忙又问后来又是如何。结果有些出乎了夏疏苍的意料,竟是有人袭击了无名斋。
“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女人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呢。今日说担心挂念自己的师妹,一转眼就横剑相对想方设法至对方于死地。”季天芾耸耸肩。
“慧明想杀她?!”夏疏苍大惊。
“我还当是哪个被珞水拒绝的公子心存不满找人干的,结果刚好大将军将始作俑者给抓起来了,一看正是几日前跟随慧明前来的一个峨嵋弟子。”
“她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放了一把火而已。”季天芾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满脸的却还是那几分惊魂未定的余温。
“好在当晚珞水本想带着雪儿悄悄离开,我们在家中寻不着她,就都上街去了。桃菊说,大老远的看见一把火就从屋顶窜起来,一时间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夏疏苍无言地望着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却是慧明黯然的脸。
季天芾一抬头,正瞧见夏疏苍脸上凝重的表情,连忙又道:“我还真不知是不是要写写慧明这个疯女人呢。一把火烧了我多少画!就这么一烧吧,估计我现在再卖,价格都能翻个十倍了。”
夏疏苍“嗤——”地一笑,大叹季天芾心态颇好。
细看眼前这少年精致的五官,季天芾已有几分醉意,含含糊糊地道:“你别乱动。”
“嗯?”夏疏苍一愣,但果然也不再动。
季天芾伸手在他的脸上比划了几下,退远靠近了几个来回终于才道:“难怪有这么多女人迷你迷得跟什么似的。仔细看你小子长得真的很俊啊!上次画的时候还没这么觉得呢,现在倒是越看越觉得俏了。你把头发撩起来给我看看全脸,长得这么分毫不差的还天天遮着半张脸,装什么老成呢!”说罢伸手去撩夏疏苍额前的发。
未料到季天芾想说的尽是这等废话,夏疏苍摇摇头连忙拨开向自己伸来的手,权当是季天芾喝高了耍酒疯。
果然,不出一会儿,季天芾便趴在桌面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雪枫。”夏疏苍伸手将桌面上的酒杯菜碟拨到一边,低声唤道。
“谷主有何吩咐?”雪枫如同幽灵般地从角落里闪了出来。
“给季先生安排个住所,明儿一早派人过去跟着他去钱塘。”夏疏苍手指蜷起关节轻扣桌面,“季先生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倘若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可记得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雪枫应道。
待雪枫将喝得昏昏沉沉地季天芾拖走,夏疏苍这才将心静了下来。
是啊,好久没有练武了。
叫来丫鬟将桌面都收拾干净之后,夏疏苍遣退了所有人,独自在清心阁外站了下来。
抽出腰间的短剑,平举与及肩高处,剑锋指向清心阁的门。运气凝神,汇丹田之气于掌心一点,全身之力化作一道又弹力的弓弦将短剑缠住。
猛地将内力从掌心向外冲出,短剑脱手而出。
“嗖——”是剑锋劈开空气的轻吟。
凌空驾驭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将剑抛出即可,真正所谓的凌空则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内力运用地如同臂膀一样回转来去自如,即是能随心所欲地操控脱手的剑。
短剑直冲清心阁的门而去,轻轻一撞正击在门阀上,瞬间便将门轰开,直奔屋内后处的梁柱而去。
忽然间,不知怎的,那短剑竟像是着了魔一般,在不到十五步的地方便开始下坠。夏疏苍忙将掌中的力量收回,而那剑却早已失去了控制,“哐当”一声掉在了坐垫前的地面上。一股逆流顺着夏疏苍的手往回直冲回体内,仿佛被人从正面狠狠一击。
夏疏苍猛地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隔了好久。缓缓地将头抬起来,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他看着自己泛起青紫色的手掌,难以置信般睁大了眼睛。
就算不进步也该有二十步的实力在,为何方才竟会失手?手臂酸麻,夏疏苍扶住石桌面,蹲了许久才站起身来。
眼前闪过藜芦蹲在窗前欲呕的样子,心里一阵绞痛。
就那么一整个下午,夏疏苍坐在清心阁中,默默地翻着那些从小看到大,早已烂熟于心的秘籍,一一在心中默记。不为别的,只为忘掉藜芦痛苦难受的身影,只有忘了才能专心,也只有忘了,才能有那番能力好好保护她。
抽出一本破旧的凤凰剑法随手翻看,纸张轻翻过眼前,纸页见缓缓地飘落下一片竹叶,掉在了脚边的地面上。
竹叶尚是青绿,还未完全枯萎,一看就是新摘下来的。
一本谷中人人皆有的凤凰剑法当中竟然夹着一片新鲜的竹叶,稍迟疑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这等偷偷摸摸的事,除了白枢庆还会有谁会干?
白枢庆手中有的凤凰剑法是夏疏苍给的,一共只有四式,若要再练下去,必然需要秘籍。照他的性格定不肯让别人知道自己练了凤凰谷的剑法,所以才会偷偷地潜入清心阁看秘籍。
看着书页角落里沾着几点零星的墨,夏疏苍笑着摇摇头,捡起竹叶又放回了原处。
留下白枢庆,一半原因或许就是害怕看到自己的经历再一次在他人身上重现,另一半则是为能有朝一日能将他用上,将觉风致命的一军。
而看白枢庆从郝连青的死中恢复过来的速度之快,夏疏苍也不得不赞他的天赋禀异,顺带笑叹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
终于定了好一会儿心气才将原有的凌空之术顺手了起来。
对着无辜的门破开关上了无数次,天也嫌累了般拉上了帷幕。
夜风微寒,冷月漠然。
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仿佛那些死在夏疏苍剑下的亡魂在悠叹人世无常。
收起剑,揉了揉胳膊,夏疏苍擦一把额头冒出的汗,转头回房。
一抬头,见稍远处储药房的窗幽幽地亮着,想起藜芦的不适,便折了一个方向向那儿走去。
才靠近储药房,便问道一股熟悉的曼陀罗的香气,一疑,屏息缓缓地向窗子靠了过去。
果然是藜芦。
窗缝开了些许,透过窗缝看到藜芦的身影正在一格格地药柜中取药。
只见那双细嫩的手略一迟疑,伸向了角落边的一个药柜。
藜芦的手指还未来得及触到扳扣,夏疏苍却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