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45、第四十四章

　　回到凤凰谷中足有一月，藜芦都像是丢了魂一样呆呆地抱着自己缩在床尾。
　　每次推开门看到这缩成一团的人，夏疏苍总是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做了噩梦的她，哭闹着从睡梦中醒来，这种时候只要夏疏苍过去抱抱她、哄哄她，过一会儿就会好了。可是这次，任是人心里都明白藜芦受到的伤害怎能是十天半月就能好起来的。
　　夏疏苍默不作声地坐在床的另一头，慢慢地将衣物叠好收起来。
　　一个月里，藜芦一直与夏疏苍同房而住，但却没有再让他碰过自己一次。
　　夏疏苍小心地将她的裙衫叠好，放到床尾，问道：“要换么？”
　　藜芦摇摇头，拉过被子盖在亵衣上，拢了拢袖子盖住手背。
　　“芦儿，下来我陪你走走。”夏疏苍摸摸她的头柔声道。
　　依旧是摇头。
　　“那我让半夏给你烧点粥吧。这两天你起床的时候都不舒服，吃得又少，再这样下去……”夏疏苍帮藜芦将被子盖好。
　　刚要起身，却被藜芦拉住了袖子。
　　“不用，我不饿。”
　　“那我叫景天给你把脉。”
　　“不用不用！”藜芦连忙道，“我自己也是药师，我会不清楚自己的状况么？”
　　“可是……”
　　“我真的没事，就是睡太多了，又懒得下床。”藜芦摇头道，“你有事要忙的话就先去吧，不用总在这里陪着我这个懒人。你看，你都一整天没去练武了。”
　　“哎呀！说到练武，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白枢庆这小子进步越来越快了。再这样下去都能赶过你了！”夏疏苍一击掌忙道。
　　“他当真练了凤凰剑法？”藜芦一愣。
　　“我也就试探了他一下，只给了他一本秘籍，十二式里他顶多能学得到四式，但是今天看到他一人偷偷在练武，似乎已经有了第五式的样子了。”夏疏苍耸耸肩，“看样子他天赋很不错，只是过去郝连青太宠了，都没能学到过什么。”
　　“这都被你知道了，呵呵。”藜芦虚弱地笑了笑。
　　“你要不要去看看？”夏疏苍道，“这谷中之人他也就怕你和芫花二人了。”
　　“你这不就变着法子骗我出来么？”
　　“就这么练一次都不愿意上我的当？”夏疏苍自嘲道，“看来我越来越哄不动你这凤凰夫人喽。”
　　“行了，我就走走罢。”藜芦缓缓地向床边移过去，结果夏疏苍递过来的衣物披在肩头，“你这不是唬我么？说什么不好，连白枢庆都能拿出来当借口，要做是之前你还嫌他……啊！”那双白嫩纤细的脚刚要落地，忽然间双膝像是捆了铅块一样一软，重重地向地面上砸了过去。藜芦整个人向前倾，双手忙护住了身子。
　　“小心！”夏疏苍一惊，连忙丢掉手中的衣物，一把从腋下将藜芦拎住提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脚麻……唔……”刚说到一半，藜芦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跟着肩部剧烈地颤抖。
　　“想吐？”
　　点点头。
　　“没事没事……”夏疏苍轻拍藜芦的背，小声安慰道，“来，喝口茶。”
　　拿过茶几上一杯温水递到藜芦面前。
　　藜芦一把将茶杯夺过，大口灌下去。却又不小心呛到一口。
　　“慢慢来，不急。”夏疏苍一遍遍地抚着藜芦的背道。
　　藜芦皱皱眉，伸手将披在亵衣外的衣衫穿好，理了理衣襟，伸出脚来就往床边的鞋中踏进。
　　夏疏苍笑笑，等藜芦慢慢地将裙衫穿好，这才扶着她缓步向门外走去。
　　轻推开房门，恰是晴空潋滟，洒了一片暖光的地。雀鸟儿三两地在青砖上跃，一个回头，“唰——”一声统统闪到了一边。
　　藜芦眯了眯眼，躲开这灼目的光。
　　“天气倒是真的好呢。”笑笑。侧脸宛若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让夏疏苍看得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一切。
　　“所以就说该多走动走动。”景天也不知何时忽然就出现在了门外。
　　阳光晒在他苍老干瘪的脸上，纵横地多添了几条明黄的线，还平添几分温和。
　　“谷主，有人在凤凰谷外托了一个孩子送些东西进来。说是只让您亲自拆看的。这会儿还在外头转悠没进来呢。”景天递上来一个小锦盒，裹着粉米纹样的织锦，开口处一个小铜扣，颇为精致。
　　“什么人？找得到我凤凰谷却找不到入口。”夏疏苍一挑眉道。
　　说着轻轻一拨小铜扣，锦盒便自己弹了开。
　　一方小小的紫砂印躺在白绸团成的凹槽中，印钮雕得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刻两个苍劲有力的篆书，凤凰。
　　“他还当真找过来了！”夏疏苍惊呼道。
　　“这陶印倒是别致，别处还真没见过。”藜芦瞥一眼锦盒，淡淡道，“才过去了一月，从长安一路找来，怕是真的有事相求了。”
　　“赶快请季先生进来。”

　　季天芾来的这一趟是何其狼狈。
　　虽依旧是那一身简而不陋、谦而不卑的青衣青衫，那桀骜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慌乱、几分无助和几分担忧。
　　“前后思量了一番，还是自己来吧，带着桃菊和两个孩子怕误了事儿。”季天芾看着夏疏苍打量身后的眼神，不待他问询就答到。
　　“多谢了先生费心的这陶印。”夏疏苍道。
　　“哪用得着谢。本来就是你们凤凰谷的东西，上次光记得损你一把，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儿了。”季天芾伸手搓搓鼻子，指了指锦盒中的陶印道。
　　一疑，抬头看着季天芾。
　　“不曾记得我凤凰谷中有过这等物件，季先生您这是……”
　　“是我还没去长安之前给老谷主做的。我那时候还没出师，原本冥斋谷主是找我师父做的，正好师父手伤到了，所以就是我代做的。没想到才烧完不久就……后来师父也去了，所以我就带着它离开了钱塘。”季天芾道。虽说得是那般沉重的话题，他却依旧是吊儿郎当地一副表情。
　　“先生是钱塘人？”
　　“是，桃菊现在也在孤山。”
　　孤山？这仿佛就是英雄大会过去连年开的地方。
　　“那先生此行来凤凰谷又是为何事？”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有能力保护珞水，就算是郝连戟也不能。”季天芾摇摇头。
　　“先生将慧心姑娘送走了？”夏疏苍问道。
　　“她的男人问我们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上去他很爱珞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避。”
　　“相信先生定以为慧心姑娘找好了去处。离开长安也好，先生的安危暂时就交由在下吧。我凤凰谷至少还能保护先生与夫人的安全。”夏疏苍安慰道。
　　“那我还真的得靠你了，”季天芾不好意思地笑了，“倒是你，我在长安托人送过来的信有收到了么？”
　　“什么信？”
　　“司琴的遗书。”
　　忽然间，藜芦猛地蹲了下去伸手捂住嘴一阵干呕。
　　夏疏苍慌忙拍她的背，急出一头汗来。
　　“芦儿？”
　　“疏苍，我……有些头晕，我回房休息一下。你们慢慢谈吧。”藜芦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脸色苍白地抬头道。
　　“景天，你给她看看吧！”
　　“不用了，我可能饿过头了。”藜芦伸手扶着额头缓缓地站起身来道，“让风筝给我端碗粥来吧。”
　　说罢恍恍惚惚地便径自往回走去。
　　夏疏苍不安地看着她走开，直到藜芦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葱郁的竹林中，这才微微皱眉，叹了一口气。
　　“她还好么？”季天芾问道。
　　“算是吧。”夏疏苍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信……”
　　“收到了。可怎么感觉……”
　　夏疏苍的话还没说完，季天芾就道：“是莲足让我交给你的，在司琴死后。”
　　“怎么可能！”
　　“本就是莲足写的，不是司琴的字迹。”
　　“先生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夏疏苍笑道。
　　“咳……”
　　“我与莲足并不熟，她为何要借司琴之名给我那封信？”
　　“怕是司琴早有所托。她们二人一直关系甚好，司琴这种来历，大概早就猜透自己难免与非命，所以嘱托给莲足了。你想知道的，可以去问莲足，但她也未必会有胆子说。这些女子的身子要是有她们的嘴一半紧，估计长安城里寻欢作乐的人就能安分一大半去了。”
　　夏疏苍一时哑然。
　　季天芾一句正经两句玩笑的话夏疏苍也算是领略过了，这一会儿说得严肃，一转眼又开始不正经也多少不会意外。顶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是这时，半夏匆匆端着一碗粥从边上跑过向藜芦的房走去。
　　季天芾本有些惊惶的眼神里猛地又来了几分精神。
　　“真是美若天仙啊……我总觉得你小子命真好，这么娇嫩的夫人、这么妖媚的属下，末了还有司琴这种全天下男子都在心里向往的女子痴心追随……人比人气死人啊！”季天芾大叹道。
　　夏疏苍忍不住扭开脸去不再看季天芾一脸讨打的油皮相，末了心里暗暗呼出一口气，幸好他还不知道慧明的事，否则再是清白的关系从他口中说出来就都变了那么几分味儿。
　　终于，季天芾又不解地摇摇头问道：“让我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连慧明这种苦瓜脸的道姑都喜欢缠着你不放，你小子到底哪里好了？”

作者有话说

　　期末将近，可能会多花一点功夫在学习上，若是更得不够及时，请亲们原谅。
最近又有些开始抽搐。
喜欢忙忙碌碌，或许始于贪婪之性，或是向落说的，没有自我认同。
总是知道，小说是小说，生活是生活，可在一字一句地写着这些语句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希望自己活在这个极端的世界中，过一次非分明爱恨情仇的生活。只是我终归还是活在现实生活中。
所以写一些东西满足一下小小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