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起火》超懒书虫

10、财迷老公

　　财迷老 公

　　我老公是个财迷，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个财迷！
　　记得老公第一次请我吃饭是在认识他的三个小时后，他非要请我去吃饭。他那时以及以后的口头禅就是“我请你吃饭！没关系的（好像有多大派头似的）！”，也许直到永远他也意识不到这句话令人难受的程度有多么深刻。那份口气和气派就好像要请我吃顿极奢侈的大餐。繁琐的一番开场白之后，他隆重点了一只冰螃蟹和一个炒青菜，而我气呼呼地对付一个螃蟹腿的功夫，他差点把整只螃蟹独吞了。
　　说实话，第一次跟他约会我看不起他，一边发狠地啃着他不怀好意递过来的螃蟹腿，一边发誓坚决不再和这种葛朗台一样的男人约会，死也不会。
　　可很快，我就用事实印证了那句誓言是垃圾的格言。他有着那种常人不常具备的厚脸皮功。一次次地站在我们公司楼下在夕阳底下翘首，嬉皮笑脸，谄媚。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心软，一次次饿着肚子跟他约会。
　　当然，能坚持跟这个脸上写着财迷俩字的男人约会还另外有个很重要的原因，自私的原因——那就是他有辆很酷很酷的摩托车，可以在有风又有月亮的夜晚带着我在笔直又宽阔的海滨大道上飞驰。第一次坐在他的后面在马路上飞驰的感觉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就像在空无一人的世界里飞，惊险而放肆，当周围熟悉的一切，包括街角的那个带着红色屋顶的房子在耳边飞驰而过的时候，我很丢脸地突然涌起了一种控制不住的情绪，我偷偷地任眼泪挥洒。那种飞驰帮我忘掉了本该忘掉的一切，包括那个已经离开我的男人——一个我们相恋了竟然差不多两年时间的男人，包括由此而来的全部忧伤。当这个吝啬的男人用他的那辆很酷的雅马哈摩托车很帅的样子从马路上穿堂而过的时候，我耳边带着风，忧伤随风消散，真的。
　　他后来问我，为什么哭？
　　我有点错愕地看他，好像不认识他，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不屑地一笑，说，我是谁啊？！
　　我咧开嘴别扭地笑了笑，有点沮丧，我倒是很想听他说类似我感觉到了什么很深沉的话，可他没说。
　　我说，我就是喜欢哭！
　　他倒是真笑了，他永恒地歪着嘴巴笑着，牙齿歪歪地似乎要倒，好像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他说，你现在好了吗？
　　我停止气愤，本能地问，什么好了？
　　你的心情啊！他心不在焉地说。
　　这下，我的惊愕真的冰冻在了脸上。
　　他也不看我，但他知道我在盯着他看，并享受着我惊愕的目光，说，我一不痛快就去飙车，忘掉所有烦恼！
　　我不知他所云，于是气愤加失望地收回了我期待的目光，我说，我好极了，谁说我不好了？！
　　他看了看我，突然喷饭似地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看出来了吧，这个男人永远不会上轨道，你铺就的轨道，多么吝啬啊！
　　他不知道他很吝啬，自以为形象很高大。还敢腆着脸带我到的他的那个小得只够一个人转身的宿舍里张牙舞爪地大肆炫耀他的战利品，空调是楼上仓库搬家时他顺来的，录放机是他老板丢掉不用的，熨斗是前女朋友的，电视机是女朋友她姐家给的，床是原公司宿舍的……他以为我是我妈，小时候从外面捡回来什么有用的东西能乐上半天，我差点急得大叫起来，唉！老兄！那哪个是你自己的？
　　他似乎愣住。
　　后来我知道，他除了他自己，一无所有。
　　当然身外之物我老公倒是不少，比如上面那些在我看来像垃圾一样的东西，比如他前女朋友留下来的“遗物”，照片了，外衣了，内裤了，等等等等，他说前前女朋友还在他心里留下了些许“遗物”，怎么办呢？一时半会儿又清不出去？！总之，凡是经过他手的东西都是他的，他认为他的东西没有性质问题，统统归为财产，要不是我坚决地哭闹反对，这位大爷差点把前女朋友留下来的内裤撕成条变成拖布，他说那就是块布，让我别跟它较劲。
　　我怎么说呢？
　　N年之后，当我少女的梦想终于变成口袋里窄窄的存折的时候，我终于冰凉地下了决心，跟这个财迷老公结婚。原因很简单，他财迷。这么多年来他消耗了我的青春很多时光，却吝啬地没留下什么，我算计着两手空空的我，不甘心。很多人说我没眼光，但我心里有数，这个财迷的男人身上有我发现的财宝，我不得到不行。
　　（我发现吝啬是可以遗传的，这个男人的吝啬遗传来自于他老爸，他爸那将废弃的电池当成了宝贝用火柴盒装好放在抽屉的角落里等着流毒水的态度，简直跟我老公遗留他前女朋友短裤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我就断定我嫁给了一个财迷世家，功力高强。
　　孩子降生后，我担心地观察我们家的那个小女。后来释然，我那小女千金散尽的架势竟然不似她爹，似她妈！）
　　接着讲我老公的吝啬。
　　婚后，他严格遵从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老红军优良传统，把他钱包里的钱一毛一毛地排列，算计得相当清楚，多一毛他知道，少一毛他也能知道，就像江姐姐知道共产党地下党名单。
　　刚开始的时候，我曾煞有介事地管过我们家的财政大权，但架不住我老公总是突袭我，咱家还剩多少啊？每次我都傻眼。所以，我们家到目前为止一直坚决地掌握在我老公手里的财政大权是被我老公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午后篡过去的，至今也没交出来。
　　每每想起老公管钱的日子，我都觉得命好苦。
　　因为我们曾经很穷，因为我们曾经非常迷茫。自从他管钱之后他就缄口宣布我们家的财政状况——即使我根本就知道底细。但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我和衣靠在床上看着窗外很亮很亮的月亮很男人的样子说，钱的问题你永远别操心，有我呢！我现在都记得他那时的声音，带着温暖的气质，响在安静的夜里，在空气中久久回旋。我不吭声，也不忍心吭声，也许是现实中的现实太悲凉了，所以他给我勾勒出来的美丽是那样的眩目和窝心，也许他都不会相信——也许谁都不会相信——在那样一个个寂寥的夜晚，我脆弱无助的心是多么需要温暖，我们一无所有，但因为他的存在和承诺，我从来都没有真的感到凄凉。
　　那时，我们住在海淀岛中北大厦的一座顶楼公寓里，南北通风，阳光充足，给人一种家的温暖。那是我们租来的房子，但却总感觉那是我们生命中的第一所房子，也是唯一的一所房子。它谈不上奢华，但却莫名地给我们两个离家的人以安全，像个港湾，心的港湾。
　　那时候的我们真是年轻而清贫啊。忙了一天筋疲力尽之后，老公总是站在公司楼下给我打电话，我当着公司所有女同事的面大声地和他撒着娇，老公，今晚吃什么？火锅怎样?四川的！但到楼下的时候，我们就双双原形毕露。他看着蔫头耷脑从楼里走出来的我，一本正经地再次问我，吃什么？我懒懒地抬起头，说，随便吧！于是，他把我带到街角的那个小小的四川餐馆，两个人合着点一份砂锅米线——这从来都不是我的初衷，我的初衷是吃大餐，过瘾的大餐，可事实上，我只能忍着满脑子的食欲看着他的脸色点菜，稍稍超过他的心理承受范围，当然他也不会不要脸地大叫，但他会把他的眉头皱得像块屎坨，骼硬你——不要钱的东西他不含糊，他不顾老板娘挑剔的眼神而满满地来上一勺辣子，他说，你快吃！我说，你先吃！他又说，少罗唆 ，快吃！让别人看见了不好意思，放了那么多的辣椒，人家亏大了！我乐了，哈哈大笑。我们吃得很香，吃得精光，滴水不露，他总是将最后一滴汤水都倒进肚子里，说，好饱！我就喜欢砂锅米线！你呢？我叹气，摇头。
　　他什么也不说——他从不道歉——但紧紧撰住我的手。我们手拉着手回家，回到我们中北大厦的家，我问他，上去？当然，他总说——因为上面是个免费的露天月光吧，免费。于是换好衣服匆匆带上门，爬到顶楼的露台上。
　　只有在这样微凉的夜里，我们坐在星空的露台上，才觉得好像离世界很远，而我们很安全。我们一摇一摇地抬头看天上很近的星星，我叹气！他好像看透我的内心，于是喜欢说，会好的，我发誓会好的，我们将来会住豪宅，吃尽全世界的美食，游遍全世界。总有一天！
　　永远记得那种感觉，我们很冷，我们紧紧抓住对方，彼此充满深情，并且享受着他的空头支票很多年。
　　但那也许是真正的誓言。
　　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但有时候，我却会常常想起曾经的那个微风习习的露台上我们双双打气时的豪言壮语以及我们那么纯真的眼神。
　　那时候虽然苦，但是那样温暖。
　　当然，现在生活不苦了，但奇怪的是，我怎么也不觉得甜。
　　这个吝啬老公还是狗改不掉吃屎地一而再再而三在商店里死命跟别人侃价，说不过人家就采取迂回战术，并屡试不爽，一点也不嫌累。假如人家坚决得不容置疑，他也好像被逼红了眼，坚决得更加坚决，摆出一副走啊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可笑模样，可心却凝固在人家那里不肯离开，死人都看得出。煎熬得受不了了，就派我再前去打听，他以为他自己要脸，而我不要脸。他喜欢把我当模特，免费试穿所有他看得上的衣服，而最后甩手就走，乐此不疲，他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消食。
　　所以说，老公仍然吝啬，而我们没打算分开，却也矛盾不断，最近终于升级为性质的严重问题。
　　性质问题最终也不是问题，当然，我还要说，我们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看来恢复了平静。在这样的考验面前我们能够挺过来，总结一下，还是应该归功于老公的吝啬和财迷。
　　他连感情都吝啬得不予付出。
　　据说那个女孩总共和老公才见了三次面，就傻傻地以为眼前的男人有别于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于是极其弱智地冲着老公嚷嚷说，你就是我的天！把这个其实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吓得屁滚尿流。
　　如今，也许别人也不见得成为那个女孩儿的天，我的天却缺了个大洞，而这个缺失的大洞让我对生活期许的所有希望变得无力、低垂，我曾想过离开，可转身之后才忽然发现，这个家以及家里的一切原来和多少年前一样让我如此眷恋。我疲惫了。
　　总心疼今天的执迷不悟，总心疼今天就这样度过。
　　在我无限伤感而着迷地回味昨天总总的时候，其实我总在想，也许未来的一天，我也会这样坐在这样的夜光里回味今天。
　　老公，我的财迷老公，为了那一天，为了那一天我们能心平气和，伤感而着迷地回味今天，我们好好地，彼此深情和珍惜地走过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