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展昭同人）》羽蛇

7、第六章

　　“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

　　“行了，张龙，”赵虎看了他一眼说：“每年这个时候你都少不了这句话，真是白长了一身的肥肉。”

　　张龙刚要反驳说我这一身肉又不是棉衣为什么要抗寒，但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展昭好像半转头笑了一下，便硬是把讨论他这身肉的话题吞回了肚子。

　　“张龙赵虎，天气寒冷，你们二人先回府吧。”

　　“展大人……”张龙有些慌了手脚：“我刚刚只是随便说说，不是说……”

　　“不要紧。”展昭拍了拍他的肩，想了想才笑道：“我只是想去一个地方看看，你们先回去吧。”

　　其实展昭说的倒也不是敷衍的谎话，只是方才张龙抱怨的一声让他忽然有些感慨，只觉得时间飞快，仿佛刚刚还能记得上一个冬天最后一场的白雪皑皑，转眼间又一年的树叶已经从树梢落到了脚下。

　　又是一年到了“秋狩”出征的日子了——这么算来，也有大半年没有再和老友相聚了。

　　出了晨晖门还没有到安远门，展昭便在拐角处停住了脚步，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在前面的马行街上，忙碌的兵士们正呼喊着将一辆辆大车盖上沉重的油毡布，车上压满的是辎重粮秣。
　　虽然听说这几天是出征的日子，但眼下连辎重营也即将开拔，那么前锋和中军想必已经离开了。若想再与楚玄聚，恐怕又是要明年了。

　　“展大人！”

　　展昭刚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大喊，不由有些吃惊，军队与开封府极少牵连，他能与楚玄相交也是偶然，军中其他人便再不认识了。

　　还不待他犹豫，一匹骏马已从马行街上横跨过来，马上的少年偏腿下马，以双手扶住了身侧的剑，在他面前笔直站定：“展大人，好久不见！”

　　“骆……信？”展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有些不太确定。

　　“蒙展大人记得！”虽然展昭的语气中有些犹豫，但骆信好像很为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而满足。

　　展昭笑着点点头：“确是很久没见了，你长高不少了……”但后半句他却没有说出——也瘦了不少了。骆信本就不胖，如今的他穿着一身厚重的军衣，却让人觉得他消瘦得仿佛风中的一张纸一般。

　　但骆信只是有点勉强地腼腆笑笑，没有接话，也不肯走开。

　　展昭也不再说话，他觉得这个憨厚的少年真的有心事，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展大人，”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骆信才咬咬下唇低声说道：“虽然此次得领辎重营的重任，但骆信的性命是杜将军救回来的，我骆信绝不是贪图富贵的人，我只是希望能上阵杀敌，将来能像将军一样……”

　　他一口气急急说完这些话，又深吸了一口气：“以上的话，如有机会，还希望展大人能代为转达一二，骆信感激不尽！”

　　展昭的脑子里有些糊涂，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会在临出征前交代这些事情，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骆信已跃上马背，在马上向他低低行了一礼：“烦劳展大人了！”

　　押运辎重的大车在牛的嘶吼声中缓缓起行了，直到缓慢的队伍走出了视线，展昭才沿着马行街的方向逆行而去，不过是走了两条街的路程，路旁小店的一扇窗在展昭身后推开，一只举着酒杯的手伸了出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展昭身体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会在这里！”

　　“唰……”

　　匆忙落在奏折上的笔因为笔杆处被人推了一下，在纸上划过一道墨迹，笔头上本来就墨汁不多，又被这么急忙一推，墨迹更如破笔着墨般生涩。

　　“公孙先生！”执笔的人终于发怒，将笔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大人……”怀里揽着刚刚抢过来的砚台，公孙策满面焦急：“大人，这奏章不能写啊。”

　　“为何不能写！”包拯用力拍着扶手，背着手站了起来：“公孙先生，枉你也是读书人……”

　　温文尔雅的公孙策一反常态，竟不回答，将那仅画了一笔的纸团成一团，投在火盆里。

　　“公孙策！”包拯怒道：“莫以为本府奈何你不得！”

　　“大人，”公孙策叹了口气，讲砚台放在桌子上，轻轻撩袍跪下：“大人，公孙策十年寒窗，可惜资质驽钝，未能中举，得遇大人，方能跟随左右，尽绵薄之力，但公孙策从未以榜上无名而有半分懊恼——唯今日除外，若学生当日金榜中举，得列朝堂，今日学生便可代大人呈此奏折，痛斥求和之人，死谏圣上，扬我国威。但学生不愿看大人步杜将军后尘，为圣上所鄙弃！”

　　“公孙先生之意本府如何不知，”包拯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但本府个人事小，国事体大……”

　　“但军队已然启程，大人可有把握劝说圣上召回？数月来，大人与丞相、王爷可是久久苦谏？时至今日已足见圣上心意——大人，此次北上议和之事，决定之人并非庞太师，也不是庞昱，而是皇上啊……大人难道真要将针锋指向圣上吗？！”

　　包拯一时语塞，这数个月的屡次争执仿佛又一幕幕就在眼前。公孙策说的事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好像要忘记刚刚获知的出征议和的消息，觉得仿佛只要再多做这一次努力，就能从悬崖上拉回这场局势一样。

　　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默默地看着公孙策，半晌才长叹一声，喃喃低语：“以胜议和，国之大耻……”

　　“大人……”公孙策赶忙起身上前扶了包拯的手臂，但老人的手却像坠了千金一般，再不提起笔来。

　　“这么说，此次带兵的人是庞昱！”展昭紧紧捏着酒杯，低声问道。他毫不怀疑，若他仍是数年前的少年豪侠，此时必然轻骑纵马追过队头，横剑阻拦。

　　楚玄嘴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慢慢转着手中的杯子，不作回答。

　　许多话都拥挤在展昭的喉间，他想痛斥太师父子竟以耻为荣，他想说以庞昱之能，可惜了这尚且蒙在鼓里的三千热血兵马，他想说为何胜利之师却要向敌人低头，可是这些话他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骆信……他知道此行的目的么？”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方才骆信的话。

　　“那个傻小子……”楚玄低低叹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很有种冲动想告诉展昭，骆信升职之后便已渐渐极少为杜将军所差遣，即使他频频前往杜府领命，也常常黯然而归，时日长了他才常驻于神狐营。他很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回忆这些小事，可是这些事却令他难得地耿耿于怀。“那个傻小子恐怕还做梦去上阵杀敌呢吧……”

　　“杜将军此时如何？”

　　楚玄心中一动，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耿耿于怀。

　　“有些日子未曾见过了，展护卫可转告包大人无需担心，大哥是个很坚强的人。”

　　两个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仿佛数月前的情景再现一样。杯中酒已冷，喝下肚有种沁骨的凉。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楚玄低低地吟歌：

　　“擎我长剑兮，着寒光；
　　扬我战旗兮，令四方；
　　踏我血肉兮，向天狼；
　　埋我枯骨兮，冰河旁；
　　昂昂向南归故里兮，路漫长；
　　我去大路之西，碧海沧；
　　我去大路之东，满仓惶；
　　我去大路之北，遍豺狼；
　　我去大路之南兮……”

　　那是一首出征战士在征途上的放声豪歌，在楚玄的轻轻吟唱中却别有一番清冷。展昭仰头看向窗外，闭上眼睛，深深叹息一声。

　　与此同时，一封不该送出的信正日夜兼程向着极北的辽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