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童话》季燃音

8、洛君城

　　又是开学，高三了。
　　便利商店仍然在营业。已经有足够的钱来支付我的学费。我也开始学着精打细算、学着管理分配、学着进货卖出，修整店面，提高服务水平。
　　还有很多很多要学习的。
　　高三变得更加忙碌了，我每天往往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我没有朋友，独来独往，沉默寡言。成绩却永远是全班第一。
　　我知道我在学校很有名。不是因为每一次考试完之后张贴的校园排名榜前十位都有我的名字，是因为我神秘。
　　人们永远都是好奇的动物。
　　特别是在娱乐极少的校园。高三的学生往往能在枯燥的学业里增添乐趣。他们讨论我的来历，揣测我的思想，打探我的隐私，关注我的行为。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甚至有人乐此不疲跟踪我。
　　我依然记得那个暗沉的阴天。
　　我抱着一盆刚从花市买回来的金鱼草，花盆是那种光滑的白瓷，上面印着淡淡的蓝色叶片状纹路。花市有些远，我走过喧嚣街道，心情安静。
　　苍白的天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在穿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身边的阴影里忽然伸过一只手，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我揽进怀里。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那个人的手有力的环住我的腰，异样的温暖。
　　我低着头，看见怀里纯白色的金鱼草被拢成一团，感受到额头上轻而湿的触感。
　　再抬头的时候，终于看清了阴影里那个人的模样。狭长的桃花眼睑，尖下巴，让人几乎要误认为这是个女生。
　　只是夹杂着几缕邪气。
　　于是我条件反射似的给了他一个耳光。响亮而利落，指尖盘旋着风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
　　他捂着脸，放开手，我终于能够退开一步，以为他会暴跳如雷，却看见这个奇怪的男生恶作剧得逞般的笑了起来。
　　“你就是一班的夜小棠。”他忽然又一伸手把我拉进他怀里，转身用力将我按在墙上，语气强硬，“你的初吻，我要了。”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危险程度时，唇上便已然感受到强迫的力度。那人满意的放开我，端详了一阵。
　　“洛君城，我的名字，你务必记住了。”
　　他最后笑着对我挥了挥手，一个闪身消失在拐角里。
　　留我一个人愣在原地。他说对了，那是我的初吻。
　　初吻、初夜，属于少女宝贵的事物，都丢了。我忽然有些心酸，手指一松，怀里的蓝花瓷盆哗啦一声碎在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巷外面终于开始下雨。一点一滴，很快就变成倾盆大雨。缓慢的走在暴雨中，雷声闷闷传来，天色阴暗得不像话。
　　我在大雨中想起夜安的脸，苍白英俊的停留在耳边，叮嘱：“小棠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你喜欢淋雨？”默默行走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刚才那个声音。然后一把黑色的伞在头顶蓦然撑开。
　　我回过头，见他一脸雨水的站在身边，头发一根一根贴上面颊，更像女子。
　　见我默不作声，那人又加了一句：“喂，我喜欢你。”
　　我忽然有些气愤，使劲挥开他的手，大喊：“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那把黑色的伞掉落在泥淖里，我们俩又暴露在雨水中。倾盆的大雨冲刷着我的眼睛，刺痛刺痛。
　　“你了解我吗？你清楚我的过去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你们这些无聊的花花公子，喜欢的，只是你们自己吧！”
　　喊完这些，我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夜安，你很欣慰吧，我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夜小糖。

　　倾盆大雨来得快收得也快，我一路狂奔，所幸的是，那个叫洛君城的家伙再也没有跟上来。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白色球鞋的鞋面已经污迹斑斑，而黑色长裤的裤脚也早已浸满泥泞。全身上下从内到外已然被雨水湿透。可以感受到，那些细小的水珠顺着头发，顺着眼眸，顺着肩胛，顺着大腿，一点一点滑落。有点痒，有些凉。
　　日出日落，潮涨潮退，花开花谢，春去春来。
　　这个世界永远是这样循环不息。万物的荣枯生死仿佛早成为一种习惯，无须加以思考，没有任何理由，从多少万亿年前，便像今日如是，已经这般机械的运转。
　　我的生活，也固定在这一种习惯里。习惯性的走回空无一人的住处，根本不需要丝毫记忆，双腿就可以自动的迈开，走出正确的路线，然后抵达目的。
　　然而，当我浑浑噩噩的从大雨中走进楼道，来到房门前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何时，钥匙从口袋里消失了。
　　我靠着破旧的门颓然坐下来，将头深深埋进膝盖，坚硬的膝盖骨抵着坚硬的颧骨。
　　用脊背把冰凉的房门捂热。用双手把僵硬的脚踝捂热。用面颊的温度将湿漉漉的裤子捂热。
　　可是谁来捂热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