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主［山神］》白狼君上

17、水劫

　　因为赤殇的作用黑域夜里时常昏睡，好在有耀灵陪在身边却又可得一夜安眠。听弦总想去找墨白问个清楚，却又迟迟放不下心来离开。
　　但凡黑域走过的地方依然草木丰盈，植物感受到他的气息都争相旺盛的生长，而黑域也不敢在同一地方多作停留，他的气息会让山中灵气也都包围聚集在一处。

　　异秀山。
　　小满刚过，山里水汽凝重，山石湿滑。
　　黑域继续走在山间，耀灵贴心的紧靠在他身边，在他触得到自己的地方。
　　林中偶尔有鸟兽路过，而普通生灵只看得到缓步前行的白狼，以及附近飞着的猎隼。
　　山里的温度渐渐升高，那个晴天的午后竟突然下起雨来，雨水来的急，听弦飞下来赶紧找地方避雨。
　　听着细碎的雨声黑域停下了脚步，他的周身像起了一道屏障般，没有一滴雨滴敢沾染他的衣角。
　　而耀灵在黑域身边贴的很近，似乎也被那屏障保护着。看着身边的大雨，自己和主人竟然一点没被淋湿它惊奇不已，紧贴着黑域围着他转了几圈。黑域抚摸着耀灵的头，感到它开心的不行，而耀灵用一种拉长了撒娇似的声音叫着，一边用头去拱黑域的身体，然后趴在地上期待着什么。
　　黑域知道它想干什么，但是他还是决定拒绝：“狼儿，不行。”而此刻兴奋的耀灵根本不听，继续央求着扯着黑域的衣袖。黑域犹豫了片刻，终是拗不过他，抚了抚耀灵的脖子，跨上它的背，耀灵利落的稳稳起身，第一次带着黑域朝山里飞奔而去。
　　他们穿过密林，越过花海，耀灵在雨中奔跑着，像刺穿雨帘的箭，冲破雨雾却不染凡尘。
　　耀灵不像他此前灵力驯服的猛兽，也不同于此前恭敬臣服于他的山主们，每一次黑域深深意识到这一点，心中就又多一分不忍。
　　感受到身下的耀灵一次次近乎极限的奔跑的开心，黑域顺势通过手心将灵力注入它体内。耀灵在黑域灵力的辅助下脚步越加轻快，白色的皮毛伴着雨中的水汽，轻轻几步跃起像林中穿行的云雾一般。
　　渐渐变小的雨声，不敌强壮的白狼胸口越加快速的心跳声。那熟悉的频率，超越五感一声声刻在脑海里，使他安定，却冷静下来提醒自己不敢贪图太久。
　　雨停了，耀灵也在山崖上驻足，黑域看不到刚刚下那场来去匆匆的太阳雨时，耀灵一直追逐着彩虹直到山顶上最高的这个位置。
　　微风拂面，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黑域轻轻拍拍耀灵的肩膀，耀灵趴下身让他下来。
　　不远处树梢上的猎隼抖落了羽毛上的雨水，听弦看着远处一黑一白的身影，崖顶黑域由头到尾抚着耀灵的背毛。有那么一瞬听弦望见黑域的身影变得有些透明，他只感心头一紧直飞过去化成人形。
　　“黑域！”听弦赶忙唤道。
　　黑域动作顿了下，等他说话。
　　“啊……那个，”听弦一时恍惚语塞，“啊，雨停了，是不是该继续走了啊。”
　　黑域感觉耀灵突然贴的更紧了有些慌乱的样子，便半蹲下身子双手捧着它的头，指尖没入白色的皮毛抓了抓它的脸颊。耀灵坐了下来，耳朵背后，闭上眼一脸舒服的样子。
　　“狼儿啊，你说我是该走还是该留呢……”黑域面对耀灵轻声道。
　　“诶……”听弦皱了皱眉头。
　　黑域应声起身道：“这山间气息混乱，水气未消，恐有水难。”
　　听弦听了越加紧张起来，随后深吸一口气道：“那更要快些走，这座山什么劫难我不管，你不许再因此耗费灵力了！”说罢伸手抓住了黑域的手臂，虽春末夏初天气渐暖，但那熟悉的冰冷的触感依旧由手心传来。幸好。
　　黑域没有拉开他的手，只是轻声唤道：“听弦。”
　　“啊。”听弦应到，紧张的抽回了手。
　　“你随我有多少年了？”黑域道。
　　听弦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说什么？五百多年了啊！黑域你，你这都不记得了吗？”语气中似乎又气又有一丝不甘。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随后黑域微低着头，用一种不曾有过的柔和的声音说道：“嗯。这么多年了啊，辛苦你啦听弦。”
　　对听弦来说这种客气到生分的话，若是以前他早就怼回去了，但是现在的黑域让听弦担心到不安，可他却不敢更不知再说些什么，苦笑了下，久久没有回应。
　　“你先带耀灵离开吧。”黑域抚着耀灵的皮毛突然对听弦说道。
　　听弦和耀灵都是一愣。
　　“要我们走？你自己留这儿打算做什么？”听弦急问道，耀灵也委屈的低声叫着。
　　已经来不及再追问。
　　天空中几声闷雷响起，鸟儿们离巢惊叫着，地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昆虫们也开始倾巢而出。
　　黑域道：“时间不多了，异秀山此次恐有万条性命遭此劫难。”随后狠心推开耀灵：“你们快走吧。”
　　“我不走！”听弦坚定无比。“你在哪我就在哪！”身边的耀灵也是一脸坚定。
　　黑域没再多说，朝着他们的方向一挥手，听弦和耀灵被推出数米远！耀灵被黑域的力道震晕，随后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开裂。
　　眼看马上要落入万丈悬崖，最后一刻，听弦只得伸出翅膀，拖起耀灵飞在空中。耀灵长的太快了，甚至比一般的成年公狼都要大一些，听弦咬了咬牙，差点抓不住。
　　听弦无奈，知道黑域决定的事说再多也劝不过，当务之急只能是先把耀灵送到安全地带再说。
　　“我去去就回，等我！”伴着雷声，听弦带着耀灵飞离异秀山。

　　异秀山顶上的乌云渐渐密集，翻滚凝聚成海浪的模样，遮天蔽日，将整座山笼罩在黑暗之中。山中鸟兽惊慌失措，纷纷逃出洞穴没有方向的四散乱撞。
　　感受到他们越来越远，黑域在崖顶坐下来聆听异秀山的声音，不知是隐藏了踪迹还是遇到了麻烦，怎么也感受不到此处山神的所在。而雷声盖不过山的哀鸣，山上树木流失严重，大部分植被被破坏，如果连下大雨，雨水带走山上土木不说，山下的人类也会受难。
　　“异秀听令，以我之力，护你山灵！”
　　黑域将灵力汇聚于掌心，念动咒语落掌向地，灵力四散开来，藤蔓样的脉络由他出发渐渐包裹延伸整个异秀山脉！山上惊慌的鸟兽受到安抚冷静下来不在漫无目的的乱跑。灵力的脉络也化为实体形成一张大网。
　　缺少的树木短时间不能长回来，黑域无法御水，能否救得了这依山而生的众多生灵，他也没有把握。

　　听弦这边，终于明白那天喝醉后，感受到自己给白狼下的羽衣符印破裂，此后是如何把耀灵带回来的了。然而白狼的身量实在太大，哪怕是日飞千里的听弦带着它也飞不快。
　　那时只见得异秀山上乌云密布，而放眼望去北方那边的天空依旧晴朗清澈，听弦就带着耀灵一路往北飞，可等找到地方落脚时天色已渐暗。赶忙将耀灵放下，化隼直奔异秀山飞去。
　　然而飞了没多久黑色的夜空一下乍亮，随后雷声和暴雨随之而来。
　　黑域，等我！你不能就这么消失……听弦心里默念着，暴雨打湿了他的羽毛，湿透的翅膀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又是一阵雷声，暴雨更加重了攻势，听弦不敌，重重的坠了下去，直落入滚滚江水之中。
　　挣扎许久，连呛几口水后，听弦耗尽最后的力气在水中拼死化成人形！但是暴雨不停，水流实在太急，听弦实在支撑不住失去意识。

　　天上依旧乌云密布，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雨，黑域安抚山上慌乱的动物在暴雨中冷静下来，素食动物，猎食者不分彼此一起行动，所有动物得到指令般纷纷向山顶高处逃生。
　　他再次感应河水流向，感受到短时间暴涨的水位，伸手施法，手臂青筋暴起，在河水途径的地方直裂出一道深谷，分散一部分水流。
　　然而这远远跟不上雨水增加的速度，巨大的水量仍冲刷着河岸，带着碎石和泥土向山下冲去。黑域不得不汇聚山石加固河岸。山脚下就是人类的居所，他建起屏障用灵力硬撑着。而当混沌天空中隐藏的最后一线月亮也消失的时候，黑域感到胸口一震，倒在地上。
　　虽然赤殇使黑域不会在毒发时失去意识，但是也限制了他大部分的力量，灵力耗尽的他在暴雨中渐渐模糊了身形。
　　翻身平躺在地，扯开衣襟，胸口的灼热像困在他体内的火球，挣扎着，却又试图由内摧毁他。
　　“梼杌，三百年了，还是不肯放弃吗？既然我的内力化不掉你，那就一起消失吧。”黑域说完嘴角渗出鲜血，他咬紧牙关攥紧拳头狠锤地面，山的力量汇聚一处在他身下坍塌，黑域渐渐透明的躯体随着下落的石块一起落下，埋在了异秀山山谷之中……
　　雨还在下，但是黑域耗尽一切建起的山石堤坝抵御住了冲向人类村庄的泥石洪流。

　　人类在庆祝狂欢，山里的动物在哀鸣。
　　人类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带走了太多的树木，才引来这场灾难，他们只知道跪拜天帝恩泽，却不知是谁给了他们又一次生的机会。
　　就像三百年前，这情景似曾相识，不断重复上演。
　　黑域最后守护了他身边的万千生灵，或许是累了，倦了，不想再看了，这世界。
　　此刻，他以为自己已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