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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足落水 ...


  •   我脚下一滑,还是跌了进去。

      事发突然,歆儿吓得魂不附体,卯足了力气高声呼嚎:“来人呐!来人呐!快来人呐!皇后娘娘落水啦!”喊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那鲤鱼池的水能有多深,我划拉两下便攀上了岸,呛咳两声道:“别喊了,本宫无碍。”

      照她这么喊,只怕要惊动整个后宫,不定又会惹出什么幺蛾子。万一传出去让旁人以为我畏罪自戕,那往后本宫父亲在朝堂上的处境必定更加艰难。

      歆儿忙把手递给我,半拖半拉地助我爬上了岸,我浑身湿淋淋地瘫坐在地上,抹了把脸道:“方才你说,皇上说的什么?”

      歆儿略低着头,诚惶诚恐地抬眼看我:“皇上说娘娘身怀有孕,已有月余了。”

      我满眼惊异,她被我看得发毛,便试图把我扶起来:“娘娘快回宫沐浴更衣吧,娘娘衣裳都湿透了,若是受风着凉可怎生是好?到时皇上怪罪下来,奴婢如何承担得起。”

      我不禁心中冷笑,皇上怪罪?皇上都已经把我推到了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跌得粉身碎骨,我还怕他怪罪?我自己的肚子里有没有怀上龙种自己还能不知道?纵然我近来日子过得越发糊涂,上回侍寝在多久以前也清楚地记得,那还是年初之时!若是那几晚能让本宫怀上孩子,如今都该瓜熟蒂落了,怎可能如今才刚有动静?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皇上所言非实,皇上对天下臣民撒下弥天大谎,可谎言一旦被揭露,罪无可赦的却只能是本宫和本宫全族,皇上大可以受我蒙骗为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我痛苦望天,青天可鉴,我委实无辜。原本废后一事的导火索就是一场误会,而今皇上又亲口致我于死地,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要这样来害我?

      明明苏挽心苏昭容流产一事我已向皇上原原本本的解释清楚了,难道皇上不信?

      说来这事我虽冤枉,但也不能说全无干系。这两年后妃们统共就有两人怀过胎,一是玉妃,她冠绝六宫,艳压群芳,连女子见了都不禁为之神魂颠倒,譬如说我,何况是男人。皇上虽是九五至尊,不可与寻常人等同日而语,但如此天姿国色、仪态万方的美人当前,又岂有不动心之理。

      故而玉妃受宠,凌驾于众妃之上,时常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也无可厚非,再者本宫向来宽宏,一些礼仪用度方面,便是她有所僭越,我也很少与她计较。比如年年宫宴,她虽坐在下首,可每回都打扮得格外雍容华贵、光彩照人,衬得本宫黯然失色、灰头土脸,像个长年操持家务,鲜少抛头露面的黄脸婆。她风头盛过我数不清多少回了,我从没有怪过她,反而每每和皇上一同欣赏她绝世的容颜。

      且我对她的欣赏绝对是出于真心,不参杂任何欲望,她已经美到我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

      其实本宫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一岁,只比她年长三岁,若是像她那般极尽奢靡,珠围翠绕,不至于比她逊色到这等程度。

      尽管如此,尽管外界早有非议,连另两位妃子都联合起来向本宫进言,劝我拿出点手段来治治玉妃,否则她越发放肆轻狂,满宫之人都要只知玉妃,不识皇后了。

      本宫个人倒无所谓,后宫众人晓不晓得有我这么个皇后我也不在乎,只因元妃、容妃,乃至于那些个昭仪、昭容每日来向本宫请安时,总要与玉妃拌几句嘴,看不惯她又说不过她,更奈何不了她,心下攒了委屈便等到玉妃走后,语带哽咽泪眼盈盈地向我诉苦,巴巴地求我做主,闹得我烦不胜烦,这才当着皇上的面,借故发落了玉妃一回。也就只有皇上坐镇,玉妃不敢造次,只得做小伏低,乖乖认错。否则的话,只怕谁打压谁还未可知。

      好在那次之后,玉妃的气焰消减许多,尤其在我面前收敛不少,可见人大多都是欠收拾的,靠自觉没用。

      好容易得了一阵子清静,我只想着一直这么清静下去的时候,忽而听闻玉妃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玉妃怀上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若生下来是个阿哥,便是皇长子;若是个公主,便是长公主,无论男女都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尊贵无比。遗憾的是玉妃不知是太过亢奋还是太过惶恐,连着半个月吃不好睡不香,还忽起惊悸之症,过不多久就流产了。

      这真是天大的悲剧。

      起先知她有孕,我身为皇后怀着一颗慈爱之心对她百般照顾,每天嘘寒问暖,内务府报上来的好东西一水儿往钟粹宫里送,不是最好的我都拿不出手,那些个请安行礼等等的规矩一应免了,她但凡有何需求便是要我徒手捞月我也尽量满足她,实可谓是尽足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典范。

      我从没有对一人那般悉心照顾过,可生平头一回那般用心等来的却是她意外小产的消息。那一刻真真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我失魂落魄地赶去玉妃宫里,却连门都不敢进,唯恐引得她越发伤心。虽然我没看到她当下的模样,可我想象得到,美人垂泪总是更叫人心疼的。我在她宫外徘徊许久,歆儿屡屡提醒我贵为皇后不该如此有失体统,可我到底没进去看看她。

      看了又如何,已经失去的东西是无可挽回的。我的确心疼她,可这种心疼是最不被珍惜的,她那时是最伤心痛苦的时候,说到底是我不敢面对。

      我绝没做过丧良心的事,我只是害怕那种压抑和伤心欲绝,我从来也不擅长安慰,我知道我选择了逃避。我想这也是人之常情,尽管我背负着皇后的职责。

      我在皇上面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生怕他再对玉妃说不好的话,加重对玉妃的打击。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相爱很难,相互伤害却轻而易举。

      却不成想我的真心实意落在外人眼里却是居心叵测,而今还被当成是我善妒的明证之一。

      至于这一回苏昭容所谓受我胁迫,为保全身家性命不得不故意流产一事,实是天大的误会。

      我出于一片好心亲自到琴韵阁探望她,看看她日常用度可有什么需缺或是不妥之处,当时另两位昭容徐幼微与傅湘都在场,我从头到尾和蔼可亲,和声细语,根本半句重话都没说过。我不过是看那案几上摆了张棋盘,左右闲来无事,又素闻苏昭容棋艺精湛,方才起了兴致与她对弈一局,哪知她竟以为我是在暗示她“弃子”。我临走时正巧瞧见窗台上落了枚芙蓉花瓣,便顺手拾起带走,她却以为我是要她“滑胎”。

      据说苏昭容那两日寝食难安,联想到昔日玉妃失子之事,她忽然悟了。连妃嫔之首,深得圣心的玉妃都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她一个小小的昭容,凭何能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后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连玉妃都无法与之抗衡,经受失子之痛后不仅不能为自己那胎死腹中的孩儿讨回公道,还要继续日复一日地对皇后卑躬屈膝、唯命是从,而皇后作为罪魁祸首,连个问罪于她的人都没有,依然高高在上,独揽大权。

      可见世道不公,不公至此啊!

      苏昭容“醒悟”之后便私遣宫女到太医院要来过量的藏红花,亲自熬成汤药灌了下去,当晚便见了红。

      苏昭容以为这事会对外宣称她是意外小产,就像数月前的玉妃那样,万料不到皇上闻听此事后龙颜震怒,立刻以戕害皇嗣为由把她打入冷宫。苏昭容深以为冤枉,若非皇后逼迫,她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世人皆知母以子贵,若非畏惧皇后淫威,她怎么舍得滑胎弃子?那不单是她的腹中骨肉,更是她后半生的依仗啊,这戕害皇嗣的罪名怎么也该安在皇后头上。

      因此苏昭容恨毒了我,在冷宫里一刻也不得消停,日日叫屈喊冤,嗓子喊哑了便以血为书,状告本宫,那势头像是不死不休。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又或许是老天不开眼,我的报应竟然真的来了。

      苏挽心丧子一事的内幕纸包不住火,很快传到宫外,随着知情者愈多,背后议论的声音愈大。其中不乏乘机上位的小人,那将此事搬上台面的,便是其中之一——一个官场上打拼多年还只是个正六品的大理寺丞。

      据说这位大理寺丞连夜撰写了一封奏疏,洋洋洒洒三千字,标题就叫《弹劾皇后九宗罪疏》,通篇都是批驳我之言,把我贬损的一无是处、罪大恶极,连我也感到疑惑的是他桩桩件件都描述得无比详尽,就跟亲眼见过似的。

      若非后宫不得干政,我倒还真想亲眼看看那封奏疏,但仅是听来的消息,那里边的内容就纯属造谣,且是与事实真相天差地别半点不沾边的造谣。尤其有一条简直荒谬,根本是空口白牙的胡扯。那六品小官竟敢声称本宫的心不在皇上身上,甚至不在宫内,指不定在何处。

      什么叫“指不定在何处”?这种含糊其辞的话他都说得出来!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封奏疏上达天听的当日,皇上便下旨将那六品小官逮捕入狱,就关在大理寺内的地牢里,罪名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昔日牢外审犯的官员沦为牢笼里的一名囚犯,不知他会不会觉得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但本宫听说,他竟如鱼得水一般,快活得要命。并非他爱好特殊,喜欢坐牢,而是他自此声名大噪,满朝文武乃至于全京城的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史金名。

      歆儿说到此处攥紧了拳头,俨然怒火中烧,我却讶然一笑:“他不会是想借此事千古留名吧?”

      歆儿忿然道:“娘娘怎么还笑得出来?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便留名也是臭名恶名烂名,有什么好?”

      我轻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觉得不好可能他觉得好。”

      歆儿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

      她不知如何开口,我心里却有数,大约满朝文武除我爹和周勉之外皆为其求情,皇上关他是一时的,迟早会把他放了。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止是止不住了,只能任由这把火更猛烈地烧下去,废后之事一旦有人提出来,不闹得朝内乌烟瘴气,朝外风风雨雨是不会停下来的。

      歆儿自是着急,憋红了脸,眼噙着泪,替本宫委屈可又无能为力,我倒有心安慰几句,可我只怕一开口,她眼里噙的泪便哗啦啦流下来,更叫我难办。

      罢了,我照例早睡晚起,该吃吃,该喝喝,她见我像个没事人似的,自也不会太过焦虑。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处变不惊,以静制动,就算皇上真的一道废后诏书赐发下来,我也懒得伤神,毕竟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不过是搬到不比眼下的地方过日子,日子总要过下去,尽可能开心快乐地过下去。

      然则我万料不到,皇上为了平息此事,竟欺瞒世人,把风口浪尖上的我生生推落悬崖。

      我像个落汤鸡一样在鲤鱼池旁小坐了一会儿,耐不住歆儿殷殷催促,垂头丧气地回到永乐宫里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新衣裳,又在殿中呆坐片刻,反复回忆我入宫这三年里发生的事。

      歆儿见我神情呆滞,若有所思,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用手背探我额头:“娘娘,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我木讷地望向她:“歆儿,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歆儿大吃一惊,直跪下去,带着哭腔道:“娘娘,您可别吓奴婢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娘娘从前不是一直觉得,您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他人皆以为娘娘做得不对,娘娘也会坚持自己吗?”

      我,“……”

      胡说!

      我几时这般自以为是,妄自尊大了?

      我一向海纳百川,虚怀若谷的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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