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怕催花信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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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走路，一边低着头兀自思考太医的身世，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鞋面上的绣花，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入眼。忽然，只觉脑袋一疼，脚下一个趔趄，人歪歪斜斜地往后倒去。
一声“哎哟”尚未呼喊出口，腰被人轻轻一揽，身子在空中回旋着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我这才堪堪站住。
“绾儿，一大清早就对我投怀送抱，可叫我怎么是好？”
一抬头便对上李文谦笑意盈盈的黑亮眸子，他的唇畔是一抹三月春风般的笑意。我被他稳稳地搂在怀里，手还紧紧地攀着他矫健的臂膀。我的脸霎时一烫，挣开他的怀抱。谁料步子退得太急，身子又要朝后栽去。李文谦上前一步，捞起我的腰，复把我箍在怀里。他的目光锁着我，说：“梅开二度？”
我瞪他一眼，说：“梅开二度是好事，我差点摔倒，这也算好事吗？”我迅速直起身子，终于小心翼翼地站好。
他背过手，笑说：“对我来说，是啊。”
我摸摸发烫的脸，掩饰自己的羞色，说：“昨天的酒还没醒呢吧，尽说胡话！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看母后。”说完，我快步朝前走去。
他跟上来，微微笑说：“这么巧？我正好要去向皇后请安。”
我笑嗔他一眼，没再说话。
霜烟正将银针在火上一根根烤过，见到我与李文谦同来，唇畔立即含上一丝冷。他冷冷地扫我们一眼，复低下头认真灼烤银针，仿佛没看见我们一般。
我心中暗自叹气，低头无奈地苦笑。李文谦朝他拱拱手，问：“先生，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他没有抬头，声音淡漠而疏离：“问我做什么？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绾，绾儿……”皇后微若游丝的声音从纱帘后传出，我心头蓦地一紧，提起裙摆亟亟跑进去。
摇曳的烛火在她苍白的脸上染上一片殷红，两颊越发高耸，已然瘦得几乎不成人形。她朝我伸出颤巍巍地手，虚弱地笑起来。我跪在凤榻边，拼命忍住泪意，强迫自己笑。我握着她几乎只剩下骨节的手，轻声唤道：“母后……”
她的眼眶往下塌陷，原本婉转如秋水的眸子也如同蒙上一层死灰般黯然失色，此刻却因为泪光而熠熠生辉：“绾儿……你终于原谅我了，对不对？”
帘外仿佛有细碎的人语声，我却也并未在意，一心一意凝视病榻上的皇后。
我连忙点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说：“对，绾儿不怪母后。只要母后好起来，绾儿还像从前一样，日日来陪伴母后，好吗？”
她缓缓地摇摇头，唇畔挂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叹气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次是怎么也好不了了……”
“怎么会呢？”我的心恍若被刀剜、被蛇嗜，千般万般的痛楚如潮水般向我袭来。我使劲咬了下嘴唇，掩盖自己的异样，脸上的笑丝毫不敢减少：“霜烟先生是绝世神医，号称不死不救的嘛，什么样的病他医不了？母后你放心，先生说，你的病虽然重了些，但慢慢治疗调理，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她哽咽着说：“我不怕死，我只是放不下你。”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眶，压着颤抖的声音说：“什么死不死的，快别这么说。母后，绾儿还没有长大，你还要看着我嫁人生子，你怎么舍得扔下我呢？”
她眼中的泪意终于凝聚成大颗的泪珠，顺着瘦削的脸颊滚滚滑落。我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她想要握住我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我刚想说话，身后便响起一阵脚步声，李文谦挑帘进来，单膝跪下，抱拳道：“文谦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一怔，泪水停滞在眼眶中，目光落在李文谦身上。她静默半晌，复朝李文谦招招手，道：“文谦，你过来……”
“是。”李文谦应声走到床边，跪在我身旁。皇后细细端详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十年了，十年了……你长大了……”
“是，文谦长大了。”他收敛了一贯的优雅笑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执起我的手在皇后面前扬了扬：“所以，文谦可以替皇后娘娘照顾绾风了。”
我吃了一惊，颇有些诧异地盯着他。他垂眸抿嘴，轮廓清俊雍和。
“是吗？”皇后轻咳两声，别过头看我，目光温柔慈祥，说：“绾儿，还记得及笄那日，我问你的话吗？”
我怔住，木然点点头。及笄那日，她曾问过我愿不愿意一辈子跟太子在一起，当时我的回答是愿意。她贴在我脸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说：“我还记得你当时的回答。如今若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是那般回答吗？”
我不自在地抽回被李文谦握住的手，偷偷瞥了他一眼。他黑夜星辰般的眸子中有一丝疼痛、一丝疑惑，不动声色地望着我。
他曾经几近哀求地对我说：“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只要你陪着我。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觉得辛苦。答应我，不要离开，好不好，绾风？”
他曾经满足地叹气道：“全天下只有你能懂我，也只有我能懂你……”
他曾经在黑暗中搂着我，说：“这几年，我对你日日思念。”
耳畔各种声音嗡嗡作响，脑中一片混乱。
我低下头，紧紧闭起眼睛，眼前浮现出一个笑意芊芊的少年，他的眉宇好似蕴藏着高山流水的明媚风光，眸子弯弯如新月，笑说：“我既不会让自己断子绝孙，也不会让你断子绝孙。”
清月和李文谦的面容在我眼前交替出现，一时间我心如乱麻。周围一片宁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微微可闻。我死死咬住嘴唇，良久之后，一字一字道：“母后，我的回答，与当时相反。”
睁开眼睛，看见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了然。她的目光在我和李文谦之间扫来扫去，却只字不说。沉默好一会儿，她深深凝视我一眼，复望着床顶，哑声道：“我累了，你们跪安吧。”我和李文谦对望一眼，他的眉宇间有些阴晴不定。我们静静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转身退出去。
霜烟已经不在昭阳殿，只有一殿太监宫女静立着，一个个都似没有生气的人偶一般。
踏出昭阳殿，李文谦恢复了雍容儒雅的笑意，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微微而笑说：“绾儿，我送你会回月阁休息。”我本想拒绝，可望着他灼灼双眸时，心中酸涩无比，那个不字却怎么说不出口，遂默默地点点头。
刚走没多久，明黄色的仪仗缓缓步来，我和李文谦立到一旁向父皇行礼，他抱拳道：“启禀皇兄，臣弟与公主方才去昭阳殿探望皇后娘娘。臣弟正要送公主回去休息。”
父皇颇有深意地看着我们，沉吟半晌，点点头说：“去吧。朕也要去昭阳殿。”
“恭送父皇。”“恭送皇兄。”
皇兄两个字有如细针入耳，我不由自主地瞥李文谦一眼，他微微颔首，面色沉静如水，眸光一片漆黑。我敛回目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路静默，两人各怀心事。
对不起，文谦，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一个人的心，怎能分能两瓣？
用过晚膳，我倚着湘妃榻静静读了一会儿书，刚打算唤紫梦进来服侍我洗漱就寝，喜乐便领着裕贵进来。他恭敬地朝我行一礼，道：“公主，皇上在御书房等着见您，请随奴才走一遭。”
我心中颇有些惊讶，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头沉声说：“总管请稍后，待我更衣。”
三月的夜晚尤带了些许凉意，阵阵晚风吹过，我不禁裹了裹斗篷。裕贵笼着袖子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我几次三番想问他，父皇深夜召见我究竟所谓何事，却终究没有问出口。先帝在位时，他并不是宫里的太监。父皇登基后，他几乎是凭空出现，还一下子就当了宫廷总管。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带了几分思量审视他。
迎面走来两个宫女，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语声，在宁静如水的春夜里显得有些刺耳。她们见到裕贵立即噤声，怯生生地跪下道：“参见公主、参见总管。”
裕贵停下步子，阴恻恻地喝她们道：“大胆，谁准你们这么放肆？一点规矩都没有。”
二人连连磕头求饶：“总管恕罪，奴婢知错了。”
“自己去内侍监领二十下板子。”
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宫女吓得哭了起来，诚惶诚恐道：“总管饶命啊，求总管不要打奴婢板子，奴婢真的知错了……”
裕贵刚要开口，我走上前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罚板子这么严重。裕总管，念在她们初犯，不如就罚她们二人背诵宫规，你看如何？”
裕贵低头道：“是。”灯光昏暗，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转身吩咐那两个宫女道：“还不快谢公主？记着，万万不可有下次。”
两个宫女千恩万谢，迅速退了下去。
御书房内隐约有人语声传出来，仿佛是在争执。我望着映在轩窗上两个微微变形的人影，疑惑地瞧裕贵一眼。他打了个千，面无表情道：“请公主稍候，皇上正在与云世子议事。”
飞扬哥哥在里面？我诧异地看着晃动的人影，忽然想起昨晚他怒气冲冲地离去，心中蓦然一紧，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正沉浸在思虑之中，只听“吱呀一声”，云飞扬推门而出，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我刚想唤他，他匆匆瞧我一眼，动了动嘴唇，我的名字呼之欲出。他复扭头看父皇，愤愤地甩袖疾步离去。
裕贵道：“公主，请进。”
我强自压下心头思虑，走进御书房跪下，朗声道：“文慧见过父皇，未知父皇深夜召见，有何吩咐？”
“起来吧。”父皇摆摆手，暗哑的声音中透出掩饰不住的疲惫。我不知怎么竟有些紧张，应声起身，裕贵便服侍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父皇揉按着太阳穴，接过裕贵呈上的茶水，小嘬一口，微微笑道：“绾儿，下个月初四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了，朕打算为你设下宴席，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贺礼？”
贺礼？我心中咯噔一下，愣愣地望着他，仿佛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怕催花信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