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36、当时一笑动君心（下）

　　清月借着月光，细细端详了云佩，最终放回我手中说：“这个既是宫里的娘娘所赠，你理当好好收藏，哪里有转送给我的道理？况且这玉佩太名贵了，我不能要。”
　　我拉过他的手，摊开掌心，将云佩再次放在他手中，郑重地看着他，说：“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区区一块玉佩算什么。要不然……就当是我存放在你那里，下次见到我，便要还我。”
　　他垂下眸子，紧紧握着云佩，黯然不再做声。只因他背着月光，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不知道怎么的，清月这次回来，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同了。
　　云妃已经将云佩赠予我，我现在将它给清月，算是信物吗？
　　我坦然地吐了口气，想到上次他在夕阳下吹奏的那一曲《越人歌》，遂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说：“哎，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曲子是什么？”
　　他看着我道：“不知道。”
　　“是《越人歌》。我不喜欢《绿腰》，也不喜欢《霓裳》。这样的曲子太过奢华靡丽，总让人想到朱楼彩舫，酒池肉林。《越人歌》简单朴素，但是又缠绵悱恻，动人心魄。”
　　清月抚摩着桌上的玉箫，道：“是啊。传说鄂国王子登上越女的渡船，越女心生爱慕，可他们语言不通，美丽聪慧的越女便唱了这首歌。鄂王子被越女的歌声打动，两个人终于共结连理，比翼双飞。”
　　我叹了口气：“传说总是这般美好，让人忘却了现实的残忍。”
　　他轻笑着摇摇头：“万相皆由心生。只要有一个值得期待的理由，便可以成为心中不灭的信念。从前我为你疗伤时，你忍着凌迟般的剧痛不吭声，我心里便万分佩服你。你是个绝顶坚强的女子，现实无论多么残忍，都不可能也不会把你打倒。”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清月，你相信命运吗？”
　　“从前多少有些相信，现在不信。”他抬头仰望着星空，眸中闪烁起了光芒。半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说：“从前我只会接受，父亲让我做什么，我就接受什么。可现在我也想选择，想争取。”他又沉默地望了一会儿天，微笑道：“好了，已经不早了，早些休息去吧。”
　　“等等……”我拉住他的袖子，问：“你可以再唤我一次名字吗？我想听你唤我的真名。”
　　他点点头，桃花色的嘴唇轻轻翕合，温柔地吐出了两个字：“绾风。”

　　清月将我送回厢房，他站在台阶下，右手握着玉箫，左手负在背后。流水般的月光在我和他之间悄悄洒下了一道银河。就这样隔着恰当好的距离，他微笑着温润而忧伤地看着我，眉宇如同通灵宝玉闪着淡淡的光华。
　　我亦这样安静地回眸看他，终于发现了他与以前的不同之处：他婉转的眸中虽依然蕴藏着高山流水的风光，却隐隐多了一抹令人心痛的忧伤，再也不见了以往的飞扬跳脱。
　　我轻轻勾起唇，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刚想转身进去，听得背后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清月猛地冲上来将我紧紧地抱住。
　　我被他按在胸口，他身上的清香充斥了我满口满鼻。我挣扎了两下，却没有挣开他。以往他的怀抱总是清新温暖，而这次却不同，来得热烈果断，好像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他并没有说任何话，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际，我听得见他急促地呼吸声。
　　我的心中如火燎一般难受：“放手吧，清月。这里是行云轩，不是后花园。”他并没有动，依然狠狠地搂着我。
　　片刻，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会去找你的，等我。绾风。”说完，他缓缓松开手，我大吐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看他，推门而入。

　　在灯下静坐了一会儿，我铺开一张熟宣，轻蘸墨汁，在纸上写下两行娟秀的文字。待墨迹干后，我将信纸叠好放进信封，唤来紫梦，道：“将这个送到东厢房清月公子处。”
　　小丫头揉着惺忪的睡眼，拿着信跑了出去。
　　我闭上眼，轻轻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耳畔又回荡起那悠扬婉转的箫声。他说他要来找我，虽然知道那可能微乎其微，可我依然无比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