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一线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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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反门规？
我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当年清月为了解救生死垂危的秦照宇，在上怀山下跪了一天一夜，师父于心不忍，于是破例放清月上山，可他却也因此受道惩罚。不过向来由师叔上行执掌戒律，所以师父也不知道他究竟遭过什么罪。
我原以为，清月为救人而破坏门规，实属情非得已，师叔应该会网开一面，不至于下手过重。不曾想，他竟还是对清月施下这样残忍可怖的烙印之刑。
一时之间，惭愧、内疚、心疼……无数种情绪陈杂心底，绞得心如裂锦，很不是滋味。
霜烟似是看破我的心事，微微叹息一声，声音温暖了些：“你不用自责，师弟说，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
虽说霜烟是在宽慰我，可我听了他的话心里却越发难受了。前尘往事在胸中不断翻滚，如汹涌的波涛，一刻不停地击打我的心房。
从前我误会清月，自作聪明地“揭开”了四年前那次伏击事件的阴谋，想当然的把身为慕容世子的他也视作共犯。不仅嘲讽他，对他恶语相向，甚至丢掉他送我的丝帕，肆意践踏他的真心，狠下心跟他一刀两断。
可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竟暗中为我做过这么多事情，为我受过这么多委屈。
回想彼时见他，盛酒的梨涡不再绽开，双灿若明珠的美眸光泽不再，曾经蕴含着恬淡风光的眉宇亦被浓郁的忧伤所覆盖，与当年张家村那个走马放歌、飞扬跳脱的月色少年判若两人。我总以为是世俗名利改变了他，殊不知，我才是罪魁祸首。
他为什么不早些对我说明呢？若非今日霜烟为他疗毒，我恐怕永远也看不到他背上的那个烙印，更不会知道他曾经承受过的苦楚与伤痛。
记得在妙松坡顶，他冒着破空而来的箭雨将我死死护在身下时说过，他一直都是清月，一直站在原地等我，从来不曾改变，不曾离开。
原来，从一开始，错的都只是我一个人。不是他算计我，欺骗我，是我辜负了他，辜负了豆蔻年华那段清浅美好的感情。
想起我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混账话，我就千般悔恨，万般恼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神思怔忡，过了许久，霜烟才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将他放下。我猛然回过神，极尽轻柔地扶他躺下，复为他盖好棉被。
喉头微微哽咽，我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压着颤抖的声音，问道：“能知道二师兄中的是什么毒吗？”
潭媛赧色未退，也忙不迭凑过来，略带几分急切的盯着霜烟。
霜烟甩袖，视线淡淡扫过我们二人，不紧不慢说：“七师妹，你说的不错，清月师弟确然是同时中了两种毒。但此时此刻，他内体却只有一种毒素。”
我大惑不已，忙伸手探诊慕容清的脉象。脉象与我第一次诊断时一样，既浮且实，时洪时细，为表虚之脉。
我道：“可他的脉象明明就与我上次诊断时一模一样啊，他的体内正有一寒一热两种毒素在互相压制。大师兄，我不明白你的话。为什么他明明中了两种毒，体内却只有一种毒素呢？”
霜烟摇头：“你应当知道，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毒都会有症状。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古人素有食忌之说，比如柿子不宜与螃蟹一同食用，山楂不宜与猪肝一同食用。这些食材如若单独食用，定然无毒，可一旦同时服下，两相作用，便会使人中毒。同样道理，师弟体内的两种原毒本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伤害，严格意义上来说，或许连毒都称不上。可正是因为他同时服下了这两种毒药，两毒相遇，产生一种毒性剧烈的新毒，才致使师弟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我顿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究竟是什么人会下此毒手？”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关节咯咯作响。心口蓦然一疼，我强忍着心中的惊怒之意，声音干涩道：“如果只是为了杀人灭口，没有道理弄得如此复杂。况且，二师兄虽然一直昏迷不醒，却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依我之见，那下毒之人像是在故意折磨他。大师兄，你现在能确定那两种原毒是什么吗？”
话音刚落，潭媛一掌推开我，箭步上前，拽着霜烟急道：“你不是中原神医吗？你一定有办法为他解毒的。我不管他中了什么奇怪的毒，你都要医好他！”她的俏脸涨得通红，海蓝色的美眸中燃起森森怒火，竟带了几分草原苍狼的桀骜与残忍。
霜烟向来蔑视权贵、目空一切，自然不会将潭媛放在眼里。
他斜睨潭媛，眉梢眼角的冷意更胜以往，冷哼道：“我平生最讨厌看别人颐指气使的样子。”语毕，他将衣襟慢慢从她的手中抽离，嫌恶地抚了抚，脸色愈加冷若冰川了。
潭媛碰了个钉子，脸上怒意更盛，嚷道：“哼，要不是跟王兄赌气，我早就带清回鬼方了。我们鬼方的王宫里有全天下最好的炼毒师，我就不信治不好他。现在我要带他走，不用你医了！”说罢，潭媛作势就要将慕容清从榻上扶下来。
“你不能带走师弟。”霜烟劈手截住她，冷笑道：“前途漫漫，兵荒马乱，不要说你有没有命带他活着回到鬼方，就算有，你哥哥也未必会接受他。况且，这是我师门之事，容不得外人插手。”
霜烟说的没错，赫连其人狡诈诡谲，就连李文谦都摸他不透。若是让潭媛带着慕容清会鬼方，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潭媛狠狠甩开霜烟的手，道：“既然如此，我回去把炼毒师带来，总行了吧。”
“也不行。”霜烟顺势收回手，指点潭媛道：“你是在师弟受伤后来明北的，你不可以离开。他受伤后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都有可能是第二种原毒。”
潭媛甩开软鞭，直指霜烟，鄙夷道：“你算什么东西，我要走，你以为你拦的住我吗？”
霜烟不急不恼地推开眼前的软鞭，风轻云淡地说：“你大可以试试。我的规矩是不与女人动手，但我不介意为你破例一次。”
唉，这个霜烟，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跟潭媛斗嘴。
我忙岔开话题，道：“如此说来，连大师兄你都不知道原毒是什么吗？”
霜烟缄默一瞬，终于不再理睬潭媛。他从竹篓中取出一把银质匕首，放在烛火上反复灼烤过，复用帕子擦拭干净后，轻轻地用刀背从慕容清的伤口上刮下一些脓水，道：“我知道其中一种是冰薇草的花汁，另一种，不得而知。”
“冰薇草？”我和潭媛同时惊呼。
医经记载，冰薇草是蔷薇科草本，乃是滋阴补血，延年益寿的良药，鬼方宫廷中的妇女常常用它的花汁来沐浴洗漱，肌肤便会愈加滑嫩白皙，宛若初生婴儿。我小时候见过一次，比普通蔷薇要小许多，但小巧精致的花瓣氤氲着淡淡的光华，宛若东海夜明珠。那是鬼方王扎雅图献给顺平帝的贺岁贡物，谢皇后还用它给我洗过脸。
我越发肯定此事与李文谦和赫连有莫大的关系。
她倨傲地瞪我一眼，复对霜烟道：“冰薇草在我们鬼方人心目中是圣花，它生长在极其严寒天山顶峰，三年开一次花。每年夏天，国王会征集勇士上天山去才冰薇草给嫔妃公主沐浴，所以王宫里并不罕见。”
“冰薇草本身并没有毒。既然知道冰薇草只有你鬼方才有，你就更不能走了。”霜烟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扯起唇角，嘲她道：“我怎么知道这毒不是你哥哥故意下来害我师弟的呢？万一他谋图中原沃土，趁机带兵打过来，有你在，师弟就有了护身符。反正你对他一往情深，应该不介意为他多留一段时日吧。”
潭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一脸要吃人的样子。霜烟恍若未见，悠悠然地坐下，兀自研究起帕子上的脓水来。
就在这时，慕容清忽然喃喃梦呓，潭媛顿时没了火气，扔下我们转身一心一意照顾慕容清。
这样的场景不论见多少次，我的鼻子仍旧会忍不住微微发酸。我连忙别开脸，捂口轻咳掩饰自己的异样。
潭媛不吵不闹，帐内一时间倒是安静了不少。偶有灯火爆绽，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过了半晌，霜烟对我道：“你闻闻这脓水有什么味道。”他将帕子递给我，我应一声接过帕子，道：“我之前也有刮脓水下来研究过。这是一种类似于枯枝烂木的腐朽之气。”说着，我将帕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他说：“你再仔细闻闻。”
我疑惑地望他一眼，复低头反复嗅闻。果然，在那催人作呕的腐朽味道之下，竟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芳香。
我吃了一惊：“香味？”
“不错。”霜烟略一点头，又说：“你觉得像是什么香味？”
我照实说：“像是白芷。”可话刚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白芷素来是益气养颜的滋补良药，与冰薇草功效相近。宫廷中的女子常用它来洗漱沐浴，使得肌肤白皙细腻，莹润生光。况且，白芷乃解毒良药，能解砒霜、蛇毒以及刀封剑尖所携带的毒素。
我不由得再次细细闻了那脓水，半晌，才说：“但又好像不全是……有点下雨的味道。”
霜烟不置可否，只是沉吟道：“我会想方法取一些冰薇草来做个试验，到时便知第二种原毒究竟是不是郁金。”他将匕首和帕子收回到竹篓中，复吩咐我道：“下午你随我去一趟明北。那些曾经为师弟医过病的大夫以及军营里的伙头兵，我都要一一盘问。”
我点头道好，他瞟一眼潭媛，冷冷问道：“我问你，你可曾给师弟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潭媛正专心致志地为慕容清擦拭手臂，连头都没有抬：“没有。”
“那你用过什么香料？”
她仍是没抬头：“哼，我可不像你们汉人家的姑娘，整天熏香抹粉。”
话虽如此，但霜烟还是机警地凑近潭媛，轻轻地嗅了嗅鼻子。他抬眸，我迎上他清亮的目光，投去一个探询的眼神。霜烟微微摇头，示意我潭媛的确没有用香料。
他背起竹篓，对我道：“我们走吧。”语毕，便径自挑帘出帐。
我回望病榻上的慕容清，鼻中陡然氤氲起苦涩的气息。
心中暗道，我和霜烟定会想尽办法为你解毒的。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修罗地府，只要能让你醒来，我都会去闯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清月。清月，你要挺住，要等我亲口向你说对不起。
不舍地收回视线，我忙加快脚步跟上霜烟。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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