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请君入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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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离襄跃下马，将马儿系在树上，与那五个少年坐在一起。少年们齐齐向他抱拳，其中一人把那盘点心推到他面前，徐离襄盯着点心瞧了半晌，拿起一个悠悠然吃起来。
我对秦照宇说：“师兄，事有蹊跷。你把茶碗送回去，顺便留心一下徐离襄面前的那盘点心。”
秦照宇点头道好。他起身走过去，徐离襄的视线在他身上顿了一下，便立即移开了。秦照宇将碗交给老板，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对我道：“那盘点心上好像有一张小小的字条。”
我果然没有猜错，茶肆老板也是慕容清的人。他在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安插手下，想必是为了监视李文谦的动向，伺机收集情报。
我动了动唇刚欲说话，一阵细碎的人语声蓦然打算我的思绪，只听徐离襄说：“二爷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听说他游历民间时与神医霜烟交好，我已然派人去寻找霜先生了。希望二爷能挺住。”他的语意中带着几许焦急，虽然说话的声音很轻，却仍然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暗自吃了一惊，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难道慕容清出事了吗？可他不是号称百战百胜的吗？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困住他？
秦照宇想说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会意地点点头。我屏息静听，只言片语都不敢遗漏。
有人说：“若不是李文觉临阵倒戈，二爷怎么会败呢？那个该死的畜生，要是叫我逮到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李文觉叛变？我与秦照宇对望一眼，他的眸中也闪烁着疑惑。我强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细听。
徐离襄的声音有些愤怒：“不错，我对天发誓，此生不杀此李文觉，来世便投胎做畜生！”
“可二爷为什么每次出战都不肯披铠甲呢？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二爷自己爱穿白袍，可为什么要我们都穿呢？”
“将军，你可要劝劝二爷啊。他连命都不顾，非要找到懿婉皇后。对然我们并不知道那皇后是何许人也，但二爷怎么能跟李文谦的妻子有所瓜葛呢？前些天，老爷大发雷霆，说要废了二爷，改立世子。我们当初立誓要跟着二爷打天下，此生万万不会再效忠第二人。”
徐离襄一愣，欲言又止，终究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一句话。少年见状，面面相觑，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都识趣地闭上嘴巴，无奈地闷头喝茶。
我的腹中像是有煮开的水，不停地翻涌沸腾，迫得我几欲窒息。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压着颤抖的声音对秦照宇道：“师兄，我们走吧。”
秦照宇看我一眼，眸光又深又亮。他也不多问，只是默默地背起我，特意绕过茶肆，朝皇陵方向出发。
天边雁字成行，划空而过，不留下丝毫痕迹。偶有失伴的孤雁无助地盘旋，凄切的哀鸣声如泣如诉，不断低徊在广阔的天地间，不愿散去。
这一路上，我心乱如麻，一句话都没有说。秦照宇也是静静的，一言不发地背着我走，一步一步朝前迈，好像脚下的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霜烟曾经说过，以慕容清的医术，若在民间行医也算得上是翘楚了。当年我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硬是被他拉回来的。如今他无法自救，迫不得已要求助于霜烟，可想而知他的伤该有多重。
眼前浮现出那日在秒松坡，他拼死将我护在身下时，唇边那抹苍白辛酸的笑容，还有他被士兵拖走时，那种绝望而不舍的眼神……
如果四年前那次埋伏他真的不知情，那么云佩一事又如何解释呢？我可是亲眼看着云飞扬浑身是血的被抬回来的。
罢了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时候，找到云飞扬才是当务之急。
我深深舒一口气，瞥了瞥秦照宇，他气氛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越发显得轮廓分明、英气逼人了。我打起精神，想要打破这种沉寂压抑的气氛，遂说：“师兄，师父下山之前可曾送什么东西给你？”
“嗯。”他轻哼一声，没有回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说：“师父送了一本佛经给我，叫《佛说三十七品经》。”
我想了想，惊叹道：“这可是失传已久的绝版佛经啊，师父真是神通广大，竟连这都有。可是他为什么要送佛经给你呢？难不成他想让你遁入空门做和尚吗？”
秦照宇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师父就是这么奇怪，总不按常理来。他只说，兴许有一天我能用到。我想反正我也无所求，佛经既然是师父相赠，那必定是宝贝，收下便收下了。”
“据我所知，师父送给大师兄霜烟的是一本古医术，送给二师兄清月……也就是慕容清的是一种叫初霁的香料。”我顿了顿，撇撇嘴道：“师父什么都没有送给我，他说没有什么好送的。”
他笑道：“怎么没送，师父不是给了你很多银子吗？”
我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才捶一下他的肩，不服道：“那是我酿酒所应得的报酬。他想喝，自然就要付酒钱，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完全是我辛苦劳动所得，可不能算送的。”
“师妹，你酿酒的手艺可真是不错啊。来日我们隐居世外，有一门谋生的手艺，也不愁没饭吃。”他笑得憨然。
我轻轻勾了勾唇，道：“那是自然。现在我只要救出飞扬哥哥，然后尽快完成师父交给我的任务，天高地广，便是我的自由天地了。”
秦照宇回头望我一眼，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绾风，这才是真正的你。这一年你太压抑自己了，不要再这样了好吗？你总说你都放下了，可是你并没有，你只是不愿意去回想。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在将军府的书房，那时的你还是一个小姑娘。你笑得纯真无暇，水晶一般的不染一丝杂质。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可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的。逃避不是遗忘，更不是释然，绾风……”
我平静地打断他，淡淡道：“绾风死了，我是若萱。”
秦照宇原本明媚的眸子迅速黯淡下去，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我沉默地伏在他肩头，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过去的种种如同皮影戏一般，飞速地在眼前掠过。
张家村的月色少年，清丽绝尘的樱花雨，月光下的婉转箫声。曾经万般念想的清月，那个清峭出尘的月下谪仙，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慕容清。
秋风细雨中的广陵散，九重天阙上与我携手的良人，耳鬓厮磨的抵死缠绵。曾经承诺要给我一个天下的李文谦，在生死关头向我放出了箭，一步步迫我走上绝路。
我下意识地触碰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如何都不能忘记的是，那里曾经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悄无声息地来过。
往昔的一切，就如同四季变更一般无可挽回。
夕阳渐渐西沉，落日的余晖将我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月上柳梢头，朗月若盘，盈盈照人间。满天繁星闪耀，点缀在藏青色的夜幕上。秋蝉唧唧而鸣，凉风轻抚人间大地。
我和秦照宇换上夜行衣，安静地蛰伏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观望皇陵内外的一切动向。
果然不出所料，皇陵外内外皆有重兵把守，不时有巡逻的队伍四处查看。前后门的守卫各由一名将领统帅，东西两侧是陵墙，每隔一丈便有一人把守。
夜色渐渐浓重，一丝透骨的寒意徐徐渗入体内，我紧了紧手中的湛泸剑，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明晃晃的火把奋力地舔舐着漆黑的夜幕，将士兵们严肃的脸庞照得如同地狱修罗般阴森可怖。
整个皇陵几乎被围得滴水不漏，就连一直苍蝇都难以飞进去
。
就这样静静地等候了一个时辰，我的心里越来越焦急，遂对秦照宇道：“师兄，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前后门由将领亲自把守，要从此突破，恐怕不是易事。而戍守在东西陵墙的士兵每隔半个时辰会轮换一次，由一队巡逻兵替换他们，我们要抓住这一瞬间的松懈。我对皇陵的格局分布较为熟悉，就由我进去解救飞扬哥哥。你负责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声东击西。”
秦照宇沉吟半晌，点头道：“好，师妹，你多加小心。一炷香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好。”我想了想，又说：“若是我失手被擒，你千万不要为了救我与他们硬拼。你我寡不敌众，如何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记得，一定要设法潜入京城，然后再则良机救我。”我将湛泸剑交给他道：“为防万一，我和你交换兵器，湛泸剑由你保管。”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我，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抽出软剑递给我。我麻利地将软剑缠在腰间，以黑布蒙面，伺机而出。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渐渐膨胀开去，我的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
终于等到了士兵们轮换班，我和秦照宇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便一跃而下，朝后门方向飞奔而去，矫健的身影很快便溶在了如水的夜色之中。
“什么人！”只听有人大喝一声，东西两侧的守卫如潮水般向后涌去。我趁此机会，用最快的速度跳下树，脚下借住几棵灌木的劲，飞身跃上东墙。
我在墙上略作停顿，定睛细看陵内格局。从正门进去向北走是茂陵，茂陵与平陵之间是守静殿。平陵西侧是西陵，父皇就葬在那里。既然李文谦声称云飞扬是为父皇守孝，那他一定被软禁在西陵旁的守心殿。
打定主意，我便小心翼翼地跳下陵墙，隐身在假山后，静候时机。
这一年，我虽拳脚功夫没有学精，却练得一身好轻功，飞檐走壁自是不在话下。师父为我独创了一套剑法，以四两搏千斤，适合女子练习，我亦已使得出神入化。
瞅准机会，我灵敏地躲过一列巡逻士兵的耳目，迅速向另一座假山跑去。我迅捷地跳上假山，又凭借一个鱼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茂陵的石碑旁。我谨慎地猫着腰，左右查看，欲择一条捷径。
不一会儿，我便顺利地来到守心殿外，身子紧紧贴在柱子上，屏息注视殿内动静。殿内灯火通明，一个修长瘦削的身影映在轩窗上。
我的心跳如擂鼓，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尖好像在轻轻颤动。我死死咬紧嘴唇，心下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
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为防中计，我还是跃上屋顶，轻手轻脚地翻开一块瓦片看个究竟。只见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静立在书架旁，正翻阅一册书卷。殿内没有其他人，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虽然那男子背对着我，但从发髻、身形，衣饰来看，他确然是云飞扬。
我深吸一口气，强自稳定心绪，手脚利索地回到下面。我捡起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对准殿前池塘掷去。只听“嗵”的一声，果不其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的士兵听到异动，纷纷前去查看。趁此良机，我推开一扇轩窗，一跃而入殿内。
“飞扬哥哥！”我反手关上窗户，慢慢走近他，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压着颤抖的声音轻声唤他。
他并没有回头，颀秀的身子猛然一颤，肩膀微微抖动。
我缓步走进，竭力遏制澎湃的心绪，轻声道：“飞扬哥哥，我来救你了……”
眼前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我却在目光清晰的一刹那，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李文谦！
作者有话说
第144章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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