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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负剑逐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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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纷乱,惊起栖息在树间的鸟儿。树林阴翳,古木参天,遮挡住了纷纷扬扬的细雨。远处青山巍巍,云雾缭绕。空气中湿润润的,隐约飘散着一股草木的芳香气息,直沁入人心底。
沈彦驰马在前面领路,我紧紧跟在他身后。刀剑无眼,战场不等人。由于时间紧迫,我命他择最快捷的小路走,总之就是越早到妙松坡越好。
沈彦带我沿小道上山,山路上长满了各种奇异的藤蔓野草,都有半人高。一路驰过,我的裤脚早已被野草划得破烂不堪,脚踝也被割破,几道口子渗出了嫣红的鲜血。可是我却顾不得那么多,恨不得长了翅膀能一下子就飞到战场。手中的马鞭不由得越抽越快,越抽越狠,不知不觉中,我已然慢慢地超越了沈彦。
漫长蜿蜒的山路似是无穷无尽,怎么也跑不到尽头。苍翠蓊郁的大树遮挡住了天空,也辨不出此刻是什么时辰。
我的心似是在火上煎熬一般,又是担忧又是焦急,遂催促沈彦道:“沈先生,这条路怎么这么长?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得了妙松坡?沈先生,沈先生……”我连唤了几声,背后都无人应答。我顿觉蹊跷,遂回头一看,竟发觉身后空无一人。
我连忙勒马停住,仓惶四顾,可这深山野岭,林木茂密,根本看不到一丈以外的情况。
“沈先生,沈先生,你在哪里?”我喊了几声,根本无人应答,只有自己的声音不断在山林间回响。
我顿时六神无主,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暗叫不好,这下可糟了,我该不会与沈彦走散了吧?我强迫自己的闭起眼睛,稳了稳情绪,心里不停地责令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我记得没错,沈彦是说沿着这条路直走就可以到山顶。虽然我并不知道战场的具体位置,但是登高临远,这附近的情况看得必然也清楚些。两军交战,人数庞大,必然不会毫无痕迹。
打定主意,我便继续策马前行,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能赶得及在两军交锋之前把剑送到李文谦手上。
果然,朝前跑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道路渐渐开阔起来。我心下暗喜,似是看到了希望一般,不由得加快了挥鞭的速度。
大风呼啸而过,草木异动,哗哗作响。右方忽然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如同平地响起的一阵闷雷。恍惚间,似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我心中一惊,连忙勒绳下马,伏在地上侧耳细听。耳畔似有万鼓齐擂,沉闷有力的声响带动大地轻轻颤动,细微的泥沙敲击着我的耳廓。
我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妙,心下隐隐觉察到了些什么。可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来呢?我反手摸了摸背后的湛泸剑,连忙跃上马,用力一夹马腹,疯狂地朝前跑去。
右侧的马蹄声依然没有消失,我的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珠,紧握缰绳的手心也是潮湿一片。我没有料到沈彦会忽然消失,难不成他就是奸细?可不等我好好思索,让我更加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前方忽然杀出了两个人来。
“慕容琪,沈彦!你们……好,沈彦,果然细作就是你。”我勒紧缰绳,马儿焦躁地原地打了几个圈。我凌厉地望着他们,脸上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沈彦眸光一闪,花白的山羊须不自然地抖了抖,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现在才知道?晚了。”慕容琪摸了摸下巴,笑道:“乖乖地把湛泸剑和龙脉地图交出来,看在大姐和二哥的份上,我放你下山。”
我冷笑:“少说废话!湛泸剑我是绝不会交给你的,就算我死,也不行。至于什么龙脉地图,我根本就没听说过。你堂堂慕容三公子,带着个细作在这里拦我一介女流的去路,说出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你好歹也是名动中原的名士流风,难道不怕颜面扫地吗?”说到末处,我陡然抬高音调,声音顿时变得无比尖锐刺耳。
说话的时候,我暗中留意四处的树木,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悄悄地抬起。身后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我必须尽快脱身才行。
“听听,这话说的。姑娘家的嘴巴这么凶可不是什么好事。”慕容琪啧啧笑道,趁此机会,我瞄准两颗挂满野果的树,猛地拔剑朝树枝胡乱地砍去,一颗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了。
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能成功,我便再无脱身机会。
母后,请你一定要保佑绾风……
顷刻之间,只见树枝横飞,满树野果纷纷向他们俩砸去,他们二人没有料到我会来此一招,慌张地挡下迎面飞来的野果。我来不及收剑,用剑身猛地一抽马儿,马儿便伏着我疾速向前驰去。
“想跑?”沈彦一手挥去野果,眼疾手快,一把将我从马上扯了下来。我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五脏六腑似是揪到了一起,浑身剧痛。我下意识地护着小腹,另一手仍然紧紧地抓住湛泸,不让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可趁之机。
慕容琪不急不恼,略微擦了擦沾染上灰尘的脸,惊奇地看着我:“你为了李文谦竟然做到了这份上,要是叫我二哥知道了,一颗心该碎成什么模样了呀?你是不知道,我那无所不能的二哥,究竟为你吃了多少苦。我说哪家姑娘能叫他护成这样,没想到竟是你……”我一愣,不自然地别过脸。
他策马向我走来,话锋一转,继续道:“我跟二哥不一样,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平时最喜爱辣手摧花,你若再不交出宝剑和地图,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草木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我鄙夷地啐他一口,心知自己凶多吉少,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恰在这时,慕容琪坐下的马儿低头嗅了嗅我,竟然一声长嘶,狂躁地跳起来,硬生生地把慕容琪给甩了出去。慕容琪驾驭不住它,一松缰绳,整个人沉沉地摔在了地上。他勃然大怒,大骂畜牲,沈彦一惊,连忙下马扶起他。
我揉揉眼睛,定睛一看,立刻认出这匹马就是当日送我回云中的战马。我不由得高兴起来,拍拍它的脖子,赞道:“原来是你,你真讲义气。”说着,我拼尽全身力气,使劲爬上马背,吆喝道:“走,带我去妙松坡。”果真是千里挑一的战马,它毫不犹豫地撒腿跑起来,留下身后的二人高声叫骂。
我忽然觉得很解气,不由得畅快地朗笑起来,俯身贴在马背上,对它说:“谢谢你救了我。不过你这样也算是背叛了主人,慕容清会放过你,慕容琪也不会。你我实在有缘,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叫你什么呢?就叫疾风吧。”
疾风甩甩头,好像表示同意,马脖子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刻有“慕容”二字的铜铃。一时间也不方便解开,遂想着还是回营再说吧。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身后浩荡的马蹄声忽然停住了。听到有人高喊“把他们俩带回去”,似有液体飞溅而出的声响隐隐约约传来。我疑惑地回头眺望,竟遥遥对上一双灿若明珠的眸子,眸中蕴含着千言万语,却是欲语还休,只有满满的忧伤静静地淌泻。
是他……我顿时心神大乱,身子猛地一晃,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来日战场相见,休怪我手下无情。
当时的气话,到如今真是一语成谶了。
疾风突破重重阻碍,如同乘虚御风,竭力驰骋,那些奇花异草在铮铮铁蹄下瞬间化为尘埃。最后,它一跃而过潺潺的山溪,终于冲上了山之巅峰。
一阵清爽的山风拂过面颊,眼前的景象骤然开阔。
山顶是一方辽阔平坦的平地,绿茸茸的芳草覆盖其上,如同精心铺就的波斯绒毯。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巍峨苍翠,丝丝云雾缭绕其间。映衬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轴缓缓展开的泼墨山水画,美得飘渺空灵。
群山静耸,清风徐来,偶有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回荡不绝,一切就好似一个美丽的梦境一般,让人蓦地生出一种想与大自然合而为一的感觉。
我用力一夹马腹,疾风朝前小跑了一段路便立即停住。我放眼眺望,竟发觉眼前是悬崖绝路。我麻利地跃下马,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探头而望。陡峭的悬崖下面深不见底,褐黄色的岩壁裸露出来,斑驳地镶嵌在碧绿的山草之间。再往下便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分明。
我头皮一阵发麻,眼前眩晕起来,脚下不由得后退两步,靠在疾风身旁大口喘气。强自镇定半晌,我开始细细观察周围的地势地形。
原来,绵延不绝的群山将这里围作一个山谷。由于细雨不断,天气潮湿,谷内被浓重的雾气所笼罩,看不出谷底的情况。对面的山峰较这座稍矮一些,也有一方悬崖延伸出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平台一般。
我左右观望,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就是没有发现李文谦的踪影。
我不禁有些疑惑,方才我在山腰见到的人应该是慕容清。如此说来妙松坡应该就在附近,可为什么我连一个士兵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呢?难不成我又中了什么圈套?